那个吃占花饼干的女孩,很甜 | 潮阳食记.09

“嗨!”

“嗨……”

倪真真多少还是有点被吓到,只是学琴的她比以前更优雅,像猫一样,不紧不慢地,微微一笑,也没怎么寒暄。“你怎么来了?”

何涧直接掏出了当年语文课上的那张纸,折痕处被磨出了一些毛边纸那样白绒绒的东西,字迹依稀,那是阿紫的字,不算漂亮,却也是中学女生特有的娟秀——

“遇见你真好”

真真下意识地按了按飞机起飞前她吃剩的糕仔,想起这个动作跟当时吃鲎粿的何涧是那样相似,也是这般扭捏。

那块CD确实是绝版了,也不知道何涧怎么买到的,后来还是让小语帮忙带给倪真真的。其实,真真在鲎粿店就看得出何涧的异样,就这么按着包包,那个CD的四方形盒子早就露馅了。

何涧不知道,也永远不知道了吧。

好多事情都是那么相似,又是那么不同,想不到这个弟弟样的男生现在这么高了,想不到居然还保留着她写的纸条,想不到这么多年没联系再次相遇也不会尴尬,想不到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这么多年你去哪了?”

“这么些年你去哪了?”

倪真真反问了一句。

似乎整个机场的灯都亮了,似乎迟到了千年,似乎跟小时候吃花占饼干一样,纠结了很久,结果还是幸福,无论是糖花的甜,还是饼干的香。

花占饼干也算不上小城的特产。

只是这座城的真真们何涧们都对这种小饼干情有独钟,跟大白兔奶糖一样,小时候何涧的爸爸去上海出差回来,总会带大白兔奶糖和花占饼干,据说闽南人叫肚脐饼干,而且是改革开放后内地才有,之前是香港的远亲才有得享受。

那是一个个扁扁的球状饼干,也是占了奶的面粉烤出来的,除了小,除了胖,除了扁扁的圆,也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这种扁的圆,似乎滚起来有点难。在这饼干上点缀着螺旋状的糖花,是用糖浆粘上去的。

仔细一想,这种糖花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红的,黄的,白的,绿的……何涧总会挑出所有颜色排成一排,似乎组成七颗龙珠可以召唤神龙,但,那时候好像只有六种颜色……

烤这种饼干火候也是个经验活,毕竟饼干很小。“这上面的糖浆也是很容易烧焦的,饼干面积小,糖花也小,只要轻轻一点,因此沾花没那么容易。”厨师在蛋黄色的厨房里指点着,这家小吃的主厨是郝胖子的朋友,听说何涧想了解花占饼干的制作,就一口答应了,毕竟现在花占饼干也没那么多人在做,手工太繁琐,机械成本高,这样的产品,销量一般,销路也多是海外。

“那时候你总是喜欢先吃饼干,留着糖花在那里舔着。”这桌布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味道,精致的小盘子放着刚出炉的花占饼干,奶香浓郁,轻轻的甜味从各色糖花里弥漫开来,倪真真调侃着眼前的这个大男孩,安静地打量着他,顶光打下来,他的发梢似乎闪着光,跟他的眼睛一样闪着光……

“谁像你啊?先把甜的吃了,剩下的饼干该多么没味道。”何涧似乎喜欢跟真真争论这些有的没的,从真彩的笔芯滑还是晨光的笔芯好用,到王后雄的题好还是薛金星的书好……那时候总是要纠结这些问题,错过了有时候就错过了,到底是先吃糖花好呢还是先吃饼干好呢?现在的何涧,也懒于去纠结了,他一定要将糖花留到最后吃,那么纷繁的糖花,他坚信是甜的,甜甜的。

“可是,一直那么甜,你不怕太腻了吗……”

 

文/ 蔡浩杰

大海的特产不一定是海鲜,还可以是糕仔 | 潮阳食记.08

海门,是小城的一个镇,在那里,可以看到海。

在这种靠海的地方,吃鱼的时候是说不得翻字,想把鱼另一边的肉反过来,只能说“顺”过来。这里的人对海有一种莫名的敬畏。日夜相伴,连出海打渔都成了一种生活,船上的吃食,也慢慢演变成一种茶点小吃,糕仔。

旧时渔家姑娘将自家糯米炒熟磨成粉,加糖做成糕仔,让打鱼人带上出海时填肚子,味美方便,传为佳话。可海门糕仔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海外市场”,做工精细,香甜适口,也许是因为包装等工艺守旧,保质期较短。

倪真真撕开薄薄的包装纸,白底红字的包装跟小时候奶奶买的一样,每一块大小相同,浅黄色或乳白色,凸起的汉字被印在上面,放射状的花纹环绕在糕的四周,清甜可口,散落的小葱粒还是那么任性地点缀着。小时候不吃葱,倪真真会坐在门口吹着风扇把小葱粒挑出来,掰了一个下午,往往是碎了一地的糕粉,撒了一裙子。那时候真有耐心,也分外有时间。

候机室里倪真真可以坐在那里数着飞机,一架架来,一架架去,隔着偌大的玻璃,似乎可以听见轰隆隆的声响,那时的告别总是那么用力,真真留在糕仔包装纸上的字,不知道何涧看到没。“那家伙估计看不懂。”倪真真咬着一小块糕仔,看着熟悉的红白相间的包装纸,摇了摇头。

何涧在郝胖子那里得到消息,北京的乐团接下来会在广州演出,倪真真也在其中,今晚的飞机。他就这样拉起高三时候的背包,扯了扯围巾往外跑,虽然是南国,冬天里的风还是可以让人哆嗦的。

倪真真抿了抿嘴,这糕仔与其他糕不同,偏清甜,比较爽口,由于磨成的粉有置放一段时间的讲究,做出来的糕仔有一股独特的韧性,不像其他糕,一咬就散。葱粒是炸过油的,有一股独特的香味,不像斋糕,只剩米香,太干了还泛苦;不像水果糕,加了人工香精的糕像喷了过期香水的美人,碰不得更靠近不得。连远观的心思都没有,谁都不敢亵玩。

“这时候有一杯茶就更好了。”倪真真寻思着在家里赏月时吃糕配茶的日子,喉咙发堵,舌根干涩,那是糕点带走了唾液,一心留恋着糕仔的清香也是要不得的,这时候来一小杯铁观音,从舌尖一直滑到胃里,带着部分残留的糕粉,茶水里带了香甜。味觉也通透了些,仿佛滑过一缕清泉,蝴蝶泛着清香带走尘埃,扑闪着翅,将糕的自然米香,弥漫全身。

高一时候的何涧和倪真真是同班的,分了文理科后,总有那么一些人提前体验到别离的滋味,虽然何涧和倪真真一路同班到高一。

六年级分开,初一重聚,何涧一脸面瘫,只觉得小城太小,也算正常;

初三时分开,高一又重聚。真真慢慢相信了所谓的缘分,只是居然是何涧。

分分合合多了,离别也没了意义,似乎信了总会再聚的缘分。

这次文理分科后,何涧发现有点不习惯,他带的糕仔没人帮忙吃了。

何涧在幼儿园时知道了倪真真喜欢糕仔,带去学前班里,总有人抢着吃,何涧会给真真留一块。义愤填膺地指着那群小朋友——小心我召唤神龙斗士灭了你们。

“那时候大家都喜欢写同学录,倪真真给你写了什么?”郝胖子总是喜欢八卦些什么,一边咬着何涧留下的糕仔。

“真没有。”

“她没跟你说什么?”

“亏你还是理科生,要不要跟那般文科狗一样酸溜溜的啊?又不是生离死别,只是分了班,再说了……反正……反正家里住对面,低头不见抬头见。”何涧似乎在安慰自己。

何涧是紧张着的,他攥着分班前最后一节语文课上,倪真真塞给他的纸条,那是写在吃完打算扔掉的糕仔包装纸上的。他记得当时的自己内心噗通直跳,只是总喜欢装作很淡定。“什么东西啊?能说人话吗?”他耷拉着眼皮,一脸不正经的样子。倪真真也没说什么,笑了笑。收拾着书,他看不懂,可能真的不懂。

候机室里的何涧拿出衣袋里的叉米手机暖手,心想倪真真调侃过“叉米为发烧而生。”

那女孩儿虎牙笑起来很好看,估计快到了吧。

何涧看了看时间,又站起来,搓了搓手,走了几步。

 

文/ 蔡浩杰

翻沙芋头的味道,是吃一次就会记一辈子的 | 潮阳食记.07

其实翻沙芋头不能算是小城的特产,有太多地方有这种做法,金柱银柱这样的菜名在很多地方还是很讨喜的,无论是翻砂还是翻沙,可以把香酥甜糯很好地结合在一起,翻沙芋头的味道,容易让人记住一辈子。

灯光昏黄,像极了晚归的人走过的月光,这种饭店客人不会很多,多半是回头客,小语把何涧叫出来,是因为这里的拔丝地瓜。很甜。跟当年的凉茶送的陈皮一样。

何涧扒拉着这拔丝地瓜,裹了裹围巾,望着眼前这位画画也很好的同学,不禁哈了口气暖了暖手。

小语没去北师大,她以为倪真真去了北京,她也填了北京。

她以为何涧会跟倪真真选一样的城市。

最后填平行志愿时家里人硬要她留一个离家近的学校。

没想到何涧也留在了广州。

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来到同一座城市读大学,眼前的小语还是那个会跟何涧讨论《贝蒂》头发怎么画得那么好看的小语,还是会问临摹出来的《星空》到底哪里不对的小语,还是时不时会拉上一样画画很厉害的何涧一起去看陈丹青画展的小语。

何涧依旧觉得拔丝地瓜太甜了,他想念的是翻沙芋头。倪真真喜欢翻沙芋头。

那晚上星空璀璨,整座小城在何涧、郝胖子、小语和倪真真他们看来是那么轻巧而温暖。高考结束对于这几个年轻的精灵来说充满想象,去海滩露营的计划被突如其来的台风给刮跑了,生活需要仪式感啊,以后的回忆要有载体对吧?说白了,青春不疯枉少年。

“要不你借辆摩托,我们开去流浪……”小语扯了扯郝胖子卫衣的带子,满眼放光。

“好啊好啊好酷。”小语说什么郝胖子都说好。

“好你个头,航少的车呢?”何涧拍了一下傻笑着的胖子。

“对哦,上次航少开去网吧,半路被潘主任截了去,还通报批评了……”

“魔兽姐姐和潘主任那次坐了辆中巴去网吧突击抓人你忘了?那场面想想都觉得搞笑。”倪真真跟着补了一刀,那次郝胖子从网吧出来买冰棍恰好逃过一劫,坑死了线上的航少。

“嘿嘿,你这个好学生也会敢这么叫魔兽姐姐啊……”何涧对倪真真的反应很震惊,当然还是不忘调侃一句。一边帮倪真真开了一瓶刚冰镇好的“露露”。

“要你管,吸管呢?”

……

最后郝胖子说还是组一个吃的局比较好,当然这是下下策,在苏打绿演唱会太贵、青藏线太远、中信海滩露营被台风冲跑了太坑爹之后,大家还是选择了妥协,倪真真说,感觉就像跟时间签了不平等条约。

于是每个人都要出一道菜,在何涧家里做,小语说她要把这个画面画下来,以后开个人画展的时候当镇展之宝。她画的是何涧。

翻沙芋头这道菜说白了就是糖浆裹着炸好的芋头。不过郝胖子削皮切芋头也算是牺牲了半条命,一言不合就过敏,好在郝胖子想着吃也没什么怨言。倒入适量的油,插在油里的竹筷上的泡泡告诉何涧可以下芋头了。

灰白的芋头,一块块有序地划入锅中,酥脆熟透的芋头散发着令人无法自拔的香气,粉一点的芋头更好吃。郝胖子说他不会挑芋头,能买到这么粉的芋头纯属运气太好,于是自己开了一瓶健力宝庆祝着。何涧将芋头起锅后,将锅洗净擦干,倒入了一定比例的水和糖,开火翻炒熬糖浆。看着糖在锅里慢慢泛黄起泡,何涧嘴角笑了一下。

何涧最喜欢这个过程,没有绝对的数字去衡量好坏,没有绝对的界限告诉人们孰对孰错。可这熬糖的魅力就在于,没有绝对的界限,却又需要一定的经验,过火了,过水了都是翻沙失败的。郝胖子说喜欢看小哥在路边烤鱿鱼串的样子,估计也是这种没有数据界定的过程吧?

“你不觉得没有数据去衡量的世界充满朦胧美吗?”初三的倪真真这么问过何涧。

“就你们一群酸文人在扯淡,科学靠数据说话。”何涧一脸不屑。

“没有界限的朦胧确实挺美的。”何涧给倪真真夹了一块翻沙芋头,上面的糖结成沙,白闪闪地铺在炸芋头边上,被糖沙包裹着的芋头外脆里嫩,轻轻一咬,酥脆的外皮一下就崩了,蓬松的芋头散落开来,连香气都似乎可以看见。

“什么意思?”倪真真低头咬了一口翻沙芋头,好像真的没听懂。

“朦胧本来就没有界限。”何涧抓了两块烫手的芋头跑开了。

“小语你自己吃吧,这个拔丝地瓜太甜了,我不喜欢。”

“不会啊不会啊!你试试?”

“不要。你自己吃吧。”

“都说不会啦,超好吃的试试!”

“郝胖子最喜欢吃甜的。”

“……”

天上的星星散落一地,跟糖沙一样。

 

文/ 蔡浩杰

这也许是潮汕最古老的粿,却再也找不到最初的味道 | 潮阳食记.06

下雨了,树可以告诉这座小城下雨了。除了好看的绿色被洗得很亮,小城在雨里显得更加安静。

沙沙沙……

午后三点,鲎粿店总会排起长队,下午茶对小城人来说似乎来得有点早,可稍微晚一些,就可以吃晚饭了。鲎粿是这座城的名片,好多远在他乡的人们会来叫亲朋快递一些上去解馋。

可也只有小城人知道,这玩意儿还是现场吃的好,连打包都显得暴殄天物。 鲎粿要趁热吃。 鲎这种生物似乎比谁都老一些,可就是小城人发明了这种美食,当然在以前的鲎粿真的是鲎汁淋上薯粉水做出来的,现在的可能很少这么原汁原味了吧。

可午后吃个鲎粿填肚解馋的习惯一代代传了下来,有没有谁去较真呢?

不知道。

阿姨的鲎粿店,从上世纪做到现在,从塔脚一个流动餐车做到旧城改造后搬进一家小店面,从何涧流着鼻涕踩着黄色小单车做到何涧骑着山地车一阵风似的飞过。何涧今天没有骑车,和倪真真一起走进了鲎粿店,风扇咿咿呀呀地转着。 就在三个小时前的第一节课课间,何涧出现在倪真真教室门口。

“同学你好,我找傻宝。”

“我们班有很多傻宝,你说哪个傻宝?”

文科班的后门一如既往地嬉闹着……

“放学后一起回去吧,有事跟你说。”何涧左看看右看看,发现了正背完书,抱着历史课本从走廊走过来的倪真真。

“我没骑车,你先回吧。”倪真真内心郁闷着,“等等,你刚刚喊着说谁傻宝呢?”

“这样啊,我也没骑车,一起走回去吧。”

上课铃响了,何涧也没解释,倪真真从小数学不好,数学不好的人,在何涧看来都不是很正常,即使何涧的作文往往没有倪真真一半分……

“下雨了我还是自己撑伞吧?”

“那我怎么办?我没带伞。”何涧压了压书包里的折骨伞。

“可是,潘主任说男女不能同撑一把伞……”

“哦。”何涧做势准备拔腿冲进雨帘。

“等一下……”何涧帮倪真真撑着伞,走出了校门。

黄红相间的校门,绿叶交错的树冠,还有灰蒙蒙的雨天,倪真真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这个莫名其妙的男生,不知什么时候,要仰着头看着他了。

“这一家鲎粿很好吃……”何涧刚把伞收起来就被倪真真抢了回去。水不小心摔了何涧一裤子,校服裤这本来就很奇怪的灰色,沾了水似乎更像没蜕皮的柠檬桉。

“可是,潘主任说……”

“潘主任没有说我不能请你吃鲎粿吧?”何涧开始不耐烦了。

读文科的都是死脑筋,难怪做物理还有左手定则右手定则地比划。

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鲎粿热气腾腾,阿姨用特制的大叉子将两个鲎粿轻轻按压几下,切成几块,又不切断,直让肉末和虾米迫不及待地露了出来,往往鹌鹑蛋会不可一世地跳出来,滚在盘子里。浅棕色的粿皮依旧弹牙,粿肉糯糯的,就着酱油和辣椒,一种熟悉的口感从舌尖烫到胃里,在这种湿气较重的绵绵雨天里,每个毛孔都被鲎粿香打开的感觉真的不错。

“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啊?”倪真真夹了一块香菇往嘴里送,不禁想起小学时父亲买鲎粿总会给对面门何涧带一个,没想到那个小男生突然这么高了,虽然还是很幼稚的感觉。

“听说你报了北京的大学?我是来确认一下。”何涧按了按书包。

“嗯,那边的教学条件更好一些,可能音乐会资源也比较多吧。”

“哦。”何涧嘴角笑了一下。

“怎么问这个?你要跟我去北京?”

“想多了,这样我就绝对不报北京了,万一又跟你同校那多没意思。”何涧三下五除二把鲎粿一扫而光,倒了一杯茶喝着。

眯着眼嘲笑着坐在对面的倪真真:“鲎粿要趁热吃,你这么慢有意思吗?”

“烫不死你。”倪真真嘀咕着。

“噗……”何涧还是被烫到了。

跟小时候喷豆浆一样。

“你今天真的没骑车吗?”倪真真把纸巾撕成两半,一边问着。“没有啊,我中午是骑郝胖子的车去买的凉茶。”

何涧后桌让走读的何涧顺路帮忙带了杯凉茶。

那是小语。

“真的?你不舒服?”

倪真真觉得这样狼狈的何涧很有意思。

“真的,呃,不是,是小语要我帮忙带的。同学嘛……”何涧的手足无措并不是因为小语,总觉得自己“没骑车”的谎言被揭穿很难堪。

“哦,还挺关心嘛。”倪真真想起郝胖子说过何涧不会骑车载人,不禁笑出声来。

“不跟你扯,我只是顺路。”何涧有点急了,猛地又喝了一口热茶。

 

文/ 蔡浩杰

听说潮汕的肠粉,跟别处不太一样 | 潮阳食记.05

“我表哥说广州的肠粉和潮汕肠粉很不一样啊!?”

何涧妈妈又做了大餐,发小郝胖子倪真真都被请来座上客,当然,郝胖子是不请自来的。

“别误导她,她都没吃过怎么能这样先入为主?”“哎,大家不都这么说嘛……”何涧郝胖子有一句没一句地瞎扯,而何涧内心似乎有了期待,上次的失望是文理分科的时候,这次报志愿,似乎也期待着能知道倪真真的选择。

倪真真咬了咬筷子,夹了一箸薄壳,挑掉了根“九层塔”。默默吃着粥,心里想着去北京拉琴的事。“我吃饱了,我先回去练琴了,还有,我没说我要去广州读大学。”

下了晚自习, 何涧和郝胖子照旧骑着车来杰伦哥那里吃肠粉。小时候一起玩四驱车,高中一起玩使命召唤,游戏变了,玩伴没变。从幼儿园同班到高中,何涧多希望这个死胖子可以秒变倪真真啊。

“都怪肠粉没涨价!”“嘿,这还赖上肠粉了?不过以前两块钱可以吃一盘,现在最便宜也是六块了啊?”何涧推了郝胖子肉肉的肩膀。“那你不能这么算啊!08年以后我们国家物价飞涨,人民币贬值啥的其实肠粉也没涨价啊。”“你小子不是数学不好吗?还跟我扯经济了?”“我小学吃肠粉就学会了,你太小看我了。”郝胖子一脸天真。

那时候的护城河还没整修,两边的树依旧东倒西歪地漂亮着,树荫很大,可以盖住捞鱼的船。船里的阿叔有时会在桥头买一袋油炸鬼下去船里配茶喝。那时有好几家做油炸鬼的,油炸鬼早上摆摊,晚上就把摊位让给夜粥店。

小学的早餐时间,郝胖子总会带何涧来这条河边吃肠粉。何涧很喜欢这里的肠粉,确实,粉是自己磨的,虾都不带壳,肉沫里肥瘦适中,卤汁鲜美,鲜香合口。重点是这家的青菜,不跟其他一个样,时蔬这个词放在这里是那么合适。绿色的空心菜,白亮的豆芽,还有爽脆的生菜,在肠粉小哥的妙手下总是能得以新生。毕竟肠粉里,粉、肉、虾、蛋等嚼劲指数类似,来点爽口酥脆的青菜加以搭配,满口都是幸福。

那是一家没有店面的店,支几根竹竿儿,撑一块类似法国国旗的红蓝白三色塑料布,整一肠粉机,摆两个石油气瓶,一个立着一个横着,再支几张小桌,摞着一叠高高的塑料凳子。就这样“画地为牢”安营扎寨,就一方天地,生意兴隆,也便富甲一方了罢。店主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哥,寸头,扎着一块沾满白点的围裙,不苟言笑。

“老板我要一盘五块钱的肠粉。打包。”何涧闻了闻肠粉卤汁的香气,不禁忘了昨晚撞折导轮的闪电四驱车。“老板我要两盘,一盘三块的,一盘两块的,给我弟弟带一份。都打包哈。”何涧刚想埋怨郝胖子昨晚给他换的双钻电池没充好电。一听郝胖子的话也便疑惑了。“不是,你不是说五块钱的肠粉有虾有肉还有香肠香菇够吃了吗?”“嘘……是啊,我也是花五块钱,不过跟你不一样,我这样可以买两份肠粉,两块钱一份,三块钱一份,回家倒在一起吃,多了一份鸡蛋,多了一份香菇,多了一份肉,多了一份香肠不是?”郝胖子在家是最小,那时两块钱的肠粉也是有虾有肉的,就是量少了点。

小哥一边播着周杰伦,一边干活。浑身随着节奏律动着,单手揪起一个鸡蛋,对准碗沿一敲,五指灵活一掰,甩出漂亮的蛋黄和蛋清,刷地一声把鸡蛋壳扔进筐里,筐里堆满半开的鸡蛋壳……这时另一只手抓着各种配料,均匀地撒在铁盘里,带着节奏地匀开那淀粉水,砰地一下将肠粉铁盘推进肠粉机。

“我给你的爱写在西元前/深埋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小哥这首周杰伦从何涧小学播到高中,似乎连推盘打蛋的动作都和几年前一模一样。热气腾腾的肠粉,在深夜里安慰着多少写不出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的何涧。

“我就说你怎么那么胖,你从小跟我一样花五块钱却吃了两份肠粉。”何涧豁然开朗。郝胖子傻笑着:“现在没这种好事了。”后来也不知道有没有成为经济学家,反正这么持家有道的死胖子,何涧只遇到一个。

“你说北京会有杰伦哥的肠粉店吗?”郝胖子一边配平一边问着何涧。

“我有说过我非北京不去吗?”何涧头也不抬。

“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清楚。”

“死胖子,小语可能会报北师大,别怪我没告诉你。”

窗外的湖泛着滟滟水光,煞是好看。

湖边一群文科班的同学抱着书在背着。

一排柳树在那里站着。

风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吹着。

 

文/ 蔡浩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