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粥的温暖

刚刚失恋的我被一碗白粥治愈了。

那是一碗浓稠且香气馥郁的白粥。

两天没吃饭的我,在柜子里划了出来一把白米。米晶莹的透着光芒,在苍白的手指尖闪耀着。先把白米在清水中浸泡半个钟头,然后,把它丢入电饭煲中,按到熬粥一栏。

熬粥是个慢功夫,需要的是时间。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这样的等待让我也觉得是一种享受,一种有事做的享受,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空虚寂寞和一点点的可怜。

米粒被水烹煮,慢慢地散发出自己独有的香气。萦绕在小小的出租的房间里。喜欢这样小小的屋子,一点点的温暖就能把整个房间点亮。拿一个小板凳坐在煮白粥的电饭煲前,让升腾萦绕起来的热气铺满自己的脸,脸上的水蒸气热热的,像是温柔的抚慰,也像是无声的哭泣。摸一摸眼睛,是干涩的,没有眼泪。想起那句被说烂了的话:唯有美食与爱不可辜负。可是,那句话没有告诉我们,唯有美食,不会背叛。

在煮粥的过程中,要不时的进行搅拌,让米粒与水充分融合,直到它们变成水乳交融的模样。善解人意的电饭煲在一个钟头零四十七分钟的时候自动停下了,好长的时间,好短的时间。按下盖子,那种白米特有的香气以一种最原始的方式迎面扑来,瞬间抚慰了饥肠辘辘的味觉。从碗柜里找出了一个黑灰色的陶瓷碗,想着它曾经被另一个人握在手里的样子,竟然怔怔地出了神。

黑灰色的瓷碗趁着雪白的粥,在屋里昏黄的灯光下,有一种缠绵的温柔。时间让分明的米粒与清澈的水柔柔地融合在了一起,像是永远不能分割的彼此。你甚至无法去想象,在一个多钟头以前,它们还是毫不相关的个体。一口下去,它们糯糯的,轻柔地缠上你的舌尖,并在你的口腔中荡漾开来。那样温和的口感,足以让你原谅任何伤害。像是被春天抚慰,又像是寒冬中的暖阳,没有攻击性,却就那么,直直地,进入你的心间。从冰箱里翻出快要过期的榨菜。开封,细细切成丝,淋上一两滴香油。

一口白粥,两根榨菜丝,不知不觉间,一大碗白粥和一碟榨菜丝下了肚。胸腔中充斥的是一种满足的快感。在那样纯粹的食物面前,好像一切的不甘心和难过都变得无足轻重。它就像是一种预示,告诉你,世界有美好,或者,世界终将变得美好。

哦,原来食物,是,最温暖的治愈。

文  梧桐
图  Patricia Wong 循CC协议使用

油器,中国人的“麦当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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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器,不知道缘由的,还以为是装生油、汽油的器皿,其实它是一种食物的统称。这个带着古语味道的词汇,竟在百度百科找不到它的词条,而在香港的维基百科也有寥寥几字:(粤语)油器系一种油炸食品统称,喺一啲粥店里面好常会见到。在如今信息发达的年代,这样的解释几乎等同被严重忽视,其程度就如街边随机问路人得出的答案一样。

现在还沿用“油器”称呼“油条、煎堆、牛脷酥”等油炸食品的地方,多以广府地区为主,其中以广州和港澳为甚。这当然也是有历史渊源的。粤语是现存保留古汉语成份最多的语言,例如“卒之”解作“最后”等。而油器一词也是保留下来的古称。

我知道“油器”这个词,也是在香港街头看到的粥店外一个写着“各式油器”的食品柜而留意到的。里面扎堆的油器金黄金黄,一层油条,一层煎堆还有一层牛脷酥,隔着玻璃幕门还能闻到油香。这三种最常见的油器是旧时南方人的早餐常客。只是现在倡导健康饮食,年轻一辈已经较少一大早就进食这么油腻的煎炸物,更重要的是它们的搭档通常是较清淡但烫口的白粥豆浆,尽管价格亲民,但赶时间上班的年青人已经没有了这份闲情逸致坐下来了。

在众多油器中,最普通也最有可塑性的应属油条。我的住所附近有一家潮汕火锅店,早上会摆个小摊,师傅现场制作油条。虽然是寻常之物,但活到现在我也是头次看油条现场制作。看他将面团搟成面片,切成条,再取两条稍稍扭在一起就扔进热油锅里。不等他用筷子搅动,“面条”就自动转啊转,慢慢膨胀发大成金黄色的油条了。炸好的油条搁在铁网上,沥干油分。一元一根买回家,用干净的剪刀建成一圈圈放入滚粥里,不消片刻即软成面筋状,白粥有了新活力,每一口都需要稍微嚼嚼,咀嚼出面粉油香再满足地吞下。平常一碗足矣,而今一碗不足可油条用尽也只能作罢。除了白粥油条的经典搭配,油条还可以混入米浆里成为油条肠粉,稍稍讲究的茶楼会用米浆裹住油条,蒸煮再切件,侧面看是外围白、内里黄,堆起来就是好看好吃的广式新颖点心。

梁实秋在《烧饼油条》里写到其友人曾出大钱让人往狠里炸,为的是吃到脆脆的油条,炸油条的人家可不伺候呢。而我想起小时候学校早餐不好吃,唯独遭到同学们哄抢的就是周一的早餐——油条。好不容易抢到一根,咔嚓一声油条就掰开两半,嚼在口中脆脆作响。这一声,现在已难以重现,许多油条是焦硬有余,酥脆不足啊。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输入“油条”一词,总是出现苦口婆心的劝说“少吃点”,可是拎着汉堡薯条就是健康的生活方式?许多人的父辈都是靠油条白粥每天这么活过来的,归国华侨下飞机就奔去吃一口热粥就一口油条,五星级酒店、某连锁炸鸡快餐不也有油条白粥的菜单选项?有时候,制作很粗糙,卖相很平凡,却是记忆里留存最顽固的。这就是传统的力量。

我希望油器这一词,不止你们知道,你们的下一辈也会知道,它是咱们中国人的“麦当劳”。

 

图&文 Jacqueline Yeung

菜脯白粥的乡情

我家小肥九个月了,最近一直在纠结着要不要辞掉这份昼伏夜出的工作,带着孩子回到乡下去住上一两年。我一直都觉得,孩子能够在乡下度过童年,亲近自然,亲近泥土,做点小农活,比成天困在城市的小笼里,不知道要快乐多少。小时候我寄养在城里的姑妈家很多年,十一岁左右才回到自己的家乡。很遗憾,仅仅是抓住了童年的尾巴。

村庄不小,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村里的老人说,从高空看我们的村庄,就像一个簸箕,这是聚集财富的地方。村子前方,一条溪流贯穿全村,流向南海,过了桥,一条大路通往小镇中心,两旁是无边的田野,青春期的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远远地离开她,现在想来,那风景其实是相当美的。

乡下的孩子,到了十一二岁,就要开始帮忙干不少的农活了。田野里除了水稻,种的最多的是番薯和萝卜。番薯一般是喂来养猪的,而萝卜,则在丰收后,被晾晒腌制成萝卜干,成为平时下饭的小菜。村庄里每家每户,都有一两口大缸,储藏着萝卜干、咸菜。

那时候我们家已经不怎么种东西了,但母亲还是会在适应的季节,种上一大片的白萝卜。收成的时候,大概也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候。可能漫山遍野都是收萝卜的。有些人,开车大拖拉机,将堆得像小山似的萝卜一车一车地从山里运出来,孩子们跟在后面,各种鬼叫,各种捣乱,好不热闹。

地里面那些戴着绿帽子的白胖子,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探出了半个身子,收萝卜的人,轻轻一拉,萝卜就破土而出了。拔出来的萝卜,用小镰刀把绿缨削掉,再拖到小溪边清洗干净,就可以开始做萝卜干了。

萝卜洗干净后,按大小分开,小萝卜可以做成“菜头仔”。大致就是将萝卜蒸熟,腌上海盐放置两三天,出水后晒至六七成干,就可以储存起来了。我特别爱吃这种做法的“菜头仔”,盐放得不多,味道很香,而且棉口。只是不能储存太长的时间,不能够常常吃到。

当然,最常见的做法还是做萝卜干,乡下话叫“菜脯”。就是将那些大个儿的白萝卜,劈成两瓣,用海盐腌制,三五天后,盐分浸入萝卜里,萝卜的水分开始流失,人们便开始把萝卜放到太阳底下去晒。村子后面,有好几片山地,那些高高凸起的光溜溜的大石头,便是萝卜们最爱的“日光浴场”。天气好的时候,你可以看到,山石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已经开始变得金黄的萝卜干,漫山遍野都弥漫着萝卜的香气。

经过一周左右的晾晒,萝卜的水分基本干掉,就可以放到瓦缸里储存起来了。农家自制的萝卜干,仅仅是放盐,没有任何添加剂,很健康,很安全。晒好的新萝卜干非常爽脆,还带着一股萝卜的清甜。

想吃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直接吃,但最常用的还是煎蛋。嗯,没错,这就是著名的“菜脯煎蛋”了。做法十分简单,先把萝卜干洗净,切成细粒状,下油炒一炒,然后裹在蛋液里,煎成病状即可。因为萝卜干本身是咸的,不需要另外加任何佐料。有经验的厨娘,会在炒萝卜的时候放上一点点白糖,这样煎出来的菜脯蛋会更加清甜爽口。

萝卜干可以存放很久。陈年的萝卜干爽脆程度下降,吃起来口感不太好,但因其独特的药物功能而受到乡亲们的青睐。在我们家的老房子里,还存放这一罐有30多年历史的老萝卜干。

那是母亲嫁到村子里来的第一年腌制的。我很小的时候,那些老萝卜干就已经变得黝黑,萝卜本身越来越小,从萝卜里面流出来的油都快把萝卜浸泡起来了。据说那些老萝卜干和萝卜油,具有非常好的调理肠胃的功能。

小时候,四邻五舍的孩子们要是肚子疼了,不消化了,他们的父母就会来我们家讨两条老萝卜干和一点萝卜油,回去让孩子们就着白粥吃,立马见效。

那时,家里那罐老萝卜干平时是不给我们吃的,也不开罐,每逢有人来要时,母亲便爬上阁楼,从衣柜旁把罐子挪出来,小心翼翼地开封,拿出两条,又十分仔细地封好,以免其透气变质。开罐的时候,陈年的萝卜干香气便漫了出来,整个阁楼都充满了香味儿。那是一种没法形容的香味,每当我在清新的野望,闻到大雨过后泥土的芬芳时,我便会想起它,我想,也许,那便是根对于大地的依恋。

如今,离开家乡已经15年,生活在号称“美食之都”的广州,有各种各样的美味早餐可供选择,我最喜爱的,仍旧是一碗白粥,一颗菜脯煎蛋,绵绸平淡的白粥,清甜爽口的萝卜干裹着浓郁的蛋香,让人加倍珍惜平淡安静的生活。

 

文 林莉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