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没有起早贪黑辛勤劳作的觉悟,也没有在城管、食环署、地头恶小辈之间盘桓的能力,那个信誓旦旦要开个城中最热火锅店的我就那么销声匿迹了,取而代之的是朝九晚五、兢兢业业、两肩压力、每天清早为准点打卡而踩高跟一路狂奔的我。恰巧,今年冬天特别的冷,翻出一件件毛衣,翻出前年在成都买的火锅底料,也翻出有你的记忆。
儿时的记忆里,火锅是吃不饱的东西,许是受母亲不太热爱的影响,家里的火锅清汤素菜居多,纵使敞开肚皮吃一顿也总是觉得没有饱足感,没到上床时间就饿得提前上床,心里暗自想妈说的太对了,火锅真的没啥可吃的,不过就是烫几片肉几个丸子一把青菜豆腐,没劲儿。
此后对所有请客吃火锅的都冠上小气鬼的头衔,偷偷把这类请客划作不上档次的档次里,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直到后来,真的是很后来的事了,我留学去了。在华人物资极端匮乏的我读书的那个城市(说匮乏不过是因为价格奇高,距离奇远,学校在Grantham要搭火车才能去Nottingham的唐人街,油盐酱醋又重又占地方,乃至一瓶酱油要计算着用很久)与一班同学在学校宿舍聚餐作为自我犒赏。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吃什么,无奈重口难调,吃火锅的这个重大决定便应运而生了。
看看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这才发现火锅的吃法千姿百态,成都的要吃香油拌蒜蓉加勺火锅汤的油碟,说是去燥不上火;广东的支持酱油加醋放勺花生酱最好还有点老干妈;北京的晃悠着脚丫子上的人字拖开始遥想当年胡同里烧红的铜炉、韭菜花和大片厚实的鲜红羊肉卷;我以海纳百川的精神迅速综合各地精华调制出属于我味蕾热爱的混酱,从此我的火锅生涯一发不可收拾。
再后来,其实就是在之前的那个“后来”没多久,我就认识了那个也对火锅痴迷程度相较我有过而不及的他,那个说要跟我回家开火锅城的他。
我们的火锅时而丰盛时而潦草,但无论材料如何五花八门,都离不开那口包含历史的电饭锅。一开始是我那口一人用的小小的美的牌的电饭锅,因为盖子是连在锅身上的,不能拿开,所以常常一盖盖子就会扑锅(汤溢出)。于是在Argos买进一口大的电饭锅,有银锃锃的大锅盖,黑色内胆像个大肚汉能装好多,对于我们这种整天觉得没有油水时常饥寒交迫的穷学生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材料再丰富也不过是超市里的牛肉羊肩肉和大白菜,再有就是奢侈的来自中国城的午餐肉、年糕、乌冬面和各种炸鱼丸。打开一包小天鹅火锅底料,加烧开的水,水滚后立刻下我辛苦切得手指头都冻僵的牛羊肉片(那时他总说我刀工好,肉薄如纸,切肉什么的就交给我来做,我居然也傻傻的相信还极富责任感的一切就是几年,想想,貌似毕业后就没再怎么操过菜刀了)。蘸料也由繁入简,从开始的混酱到最后的酱油醋加老干妈;如同岁月总是沉淀最成熟实在的特质一般,我们也从最初的无话不谈到后来各忙各的但并不孤单,知道有个人总在那,无端心安。
最是记得那一个极冷的冬夜,我们从图书馆回来,在他房间中央借了公用茶几摆上大肚汉电饭锅,旁边是分开装盘的牛羊肉片,切得一般大小的大白菜叶,午餐肉也在试过无数种牌子后锁定本土品牌被切成长条状整齐的码在盘中。锅一滚就开始按次序吃,肉-菜-肉。微醺的感觉在吃到九成饱的时候出现,于是满足的摸摸肚皮,开始各自娱乐,我看书他打游戏。
记不得什么缘由,总之午夜时分去隔壁栋的宿舍拜访,一轮玩闹下来已是凌晨4点。饥肠辘辘的我们回到我们住的那栋宿舍,挣扎再挣扎后决定开第二round。掀开锅,厚厚的红油因为气温低的缘故已经定住 ,大白菜随便冲水,没工夫切就用手撕成一片一片,还剩半盒的午餐肉也一咬牙一跺脚决定豁出去吃掉。抠抠搜搜发现还有硕果仅存的两包乌冬面,那个激动那个欢欣鼓舞,当时央视可以尽量来采访我,我一定会大喊我好幸福。红油汤裹着白色菜帮子在锅里舞蹈,浮浮沉沉,粉红色的午餐肉神秘的藏头露尾,滑溜溜的乌冬面夹不上还是要夹。吃的汤水四溢鼻涕横飞酣畅淋漓。烟雾缭绕的房间,因室外温度太低的缘故,水珠哧溜哧溜的滑下玻璃,怕烟雾引发报警器响,打开窗户,寒气与水蒸气交汇的一瞬,抬头看见他红彤彤的脸庞,突然觉得时间若能急冻就好了,可以放在冰箱待我老来欣赏。
回国后,我仍旧会不时与三五好友一起相约火锅店,食材极大丰富的情况下不再点乌冬、午餐肉这些顶饱占胃的菜。脆爽的鹅肠黄喉毛肚,鲜甜肥美的生蚝对虾扇贝脆皖;雪花层次分明的牛羊肉卷;蔬菜也从茼蒿西洋菜转战号称健康美味的特色野菜。火锅还是那么雄壮激昂的吃法,只是烟雾缭绕中任我如何擦拭模糊的镜片都再也不见那熟悉的红彤彤的脸庞。那个曾经双脚离地的梦想突然找到根源理由,不过是凌晨四点的火锅沸腾,温暖安逸放纵的胃袋,以及透过热蒸汽与冷空气交汇的烟雾,那情真意切的四目相望。
图&文 猫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