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你的红烧带鱼

中午,在食堂,我端着盘子逡巡在窗口间。眼前的菜都毫无新意。沿窗口走了一趟下来,盘子里只多了青菜和豆腐。我正打算回到之前的窗口去打份荤菜,突然看到最后一个窗口的红烧带鱼品相不错,一段一段的看上去挺厚实。作为一个无肉不欢者,当即就买了一份。

我坐下来,开始吃这一顿午饭。在大学吃了这么多年食堂,本已对食堂的菜没有任何幻想。可是吃了几口就觉得,这份红烧带鱼有着远高于“食堂菜”这个身份的口感。

细细一口咬下去,紧致饱满的肉轻松地就从骨头上分离下来,一种吃鱼不费神挑骨头的幸福感觉立即涌了上来。这才是带鱼应有的口感。以往食堂做的带鱼,简单粗暴地放进锅里油炸,炸到肉都硬梆梆的,跟骨头粘在一起。

但是这次的作品(是的,必须用作品这个词才对得起这道菜),仅有表层煎得微微起酥,留住了师傅精心调制的酱料,鲜香里透着点酸,一下就激活了味蕾,像是干枯的草原齐齐抽芽。而里层的内容呢,厚实多汁,海产品的原香一下就缠住了敏感的味蕾,回味无穷。如此一来,酱料与原味两种本来水火不容的因素在此相得益彰。少量煎得软软的青椒红椒夹杂其中,又给肉味带去了一些新鲜活力。

既然可以做得如此好吃,为什么以往那么不用心?心思一转,便明白了。原因就出在食材上。这次的带鱼厚实多肉,不似以往瘦窄多骨。可以想像,平时食堂采购一些毫无生气的食材,厨师看到也没有兴致,更别说做得好吃了;这番厨师看到满意的材料,终于大展身手,满心的怀才不遇透过这份红烧带鱼表达了出来。

可是环境依旧,厨师他每天面对的还是大量廉价材料,看着捞得满手油水的采购员也只能默默叹气,心里满是一种命运被人掌握的无奈。但是我知道你还在等满意的食材,还在等为数不多证明自己的机会。

文 李博远

海南不只有东山羊

mutton

我是因为他,才知道海南不只有东山羊。

他的家乡在澄迈永发,一个距海口数十公里的小镇。此地属于东山火山岩地区,有火山地质公园,有用黑色火山石砌成的古老民居,也有翠绿灌木丛生的地表,以及在如此自然环境下的以放养为主的可爱黑羊羔。据说,这种羊不吃饲料吃百草,肉质鲜嫩且无膻,一般还未等到长大成羊,就已经成就为饭桌上的一道当地特色菜——「永发乳羊」了。

记得第一次邂逅这道菜,是第一次随他回家时。在永发镇上的乳羊馆里,微胖的我看着满满的一大锅用沙参、当归、桂圆、红枣红烧的乳羊肉,简直吓了一跳!我的减肥大计怎么办?我问:「有青菜吗?」他说,先吃,那么好吃的羊肉,怕你等下还要追加。

果不其然,鲜嫩无比的羊肉到嘴里有入口即化的感觉。不知是不是因为是乳羊羔的缘故,带皮的肉感觉比例较多,刚感觉微微有嚼头的时候就已经柔柔地化在舌尖,然后心里不由暗爽又补充胶原蛋白了!

因为种种机缘,早年间我也吃过很多种不同寻常的动物,例如果子狸还有地龙等物。那种野味,烹调得再好,也总觉有膻味,可永发乳羊真的完全无膻。

转眼,一大锅羊肉就被风卷残云地消灭了。再来一锅用清补药材白煮的乳羊,蘸上海南特有的小橘子汁伴黄辣椒酱,酸辣可口,能让人再次食欲大增。喝口乳白清甜的涮锅羊汤,又正好能解去之前红烧做法的重滞。

此后我们每次回海南都会吃永发乳羊,每次离开海南也都会带永发乳羊。亲朋好友去海南旅游,我们也都会推荐这道美味。甚至在我们分开后,他也还偶尔问我,想不想吃永发乳羊,他有带。只是对我而言,永发乳羊是心伤痊愈后留下的那颗朱砂痣,美则美矣,碰触间,还是痛彻心肺。

文 曾经的海南媳妇
图 韩磊

要多牛有多牛

敝乡偏处滇东北,是多民族杂居的地方。少数民族中,又以回族为多。回族同胞对牛肉烹饪研究之深,到了出现「牛菜」这种专门说法的地步,汉人几难望其项背。因民族杂居之故,浸染日久,牛肉也成为当地汉族热爱的食材。

买上好牛肉,得去南门专门卖牛肉的清真档口。不用案板,大块牛肉就那么挂在竖立的架子上。不必用放大镜细看,数米之外,单凭那股子味道,已足够断定品质优劣。受不了的,管那味道叫「膻」;好这口的,却恨不得立时变作土狼,扑上去咬一大啖才好。

牛肉部位有讲究。饭盒是饭盒,黄瓜条是黄瓜条。脊肉适合炒,红烧就非得用带筋带膜的腹腩不可。好在有懂行的回民档主。想怎么做、给几个人吃,只需说一声,档主手起刀落,割下恰到好处的一块。肉是好肉,带回家改刀下锅,能否得到家人赞赏,就看主妇的本事了。

我家爱做红烧、清炖,可那是人多才吃得过瘾的大菜。红烧也好,清炖也好,最宜给米线或面条做汤底和浇头。炖一大锅牛肉,邀三、五户至亲好友,总有个十来号人。都捧了海碗,撒一大把薄荷叶和大量花椒面,嗜辣的,还要加油辣椒,吃得额头冒汗。若是三口之家,煮一锅吃好几天,就不合适了。

牛肉净实够嚼劲,炒,亦是突出其本色的一种做法。细切粗斩,用碎芹菜配,调料只放干辣椒、盐、花椒和少许酱油,是下饭的好菜。

更正宗的回民做法,是凉片和干巴。腱子肉在老汤中慢焖至少十数个小时,晾凉片薄,蘸秘制味碟吃。做得极好者,肉香浓郁、肉质松化。牙嚼舌舐,牛肉仿若化作粒粒细沙,纳鲜、咸、甘之至味,在口腔每个角落间窜来窜去,几欲脱口飞去。赶忙闭紧嘴,又贪恋空气与牛肉化学作用逼出的特别香气,终于还是在对下一口的期待中,不舍咽下。

牛干巴是腌腊制品。顾其名,思其义,「牛」字不必说,「干巴」是由形容词(干巴巴)转名词,形容其质地干燥、易于保存。干巴入肴,可炸、可炒、可油淋。半夜无事,切他半盘,热油锅中和着干辣椒兜几兜,浇上糖醋汁,迅速颠匀起锅装盘。这味小菜酸甜适口,干香有嚼头,试赋一名,谓之「酒遭殃」。

文 韩磊

单表东坡肉

文 Bamboo Wang

昨天东坡肉成了第一个搜索词,发现这道名菜还没有出现在深夜谈吃的食单里,东坡大人都要托梦表示抗议了。爱吃肉的苏大人曾写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据传,那同是饕餮客的东坡老友——佛印大和尚在后头加了两句:「若要不俗又不瘦,请君常啖笋烧肉。」

今天先不谈笋烧肉,卖个关子,单表东坡肉。

烹制东坡肉,要将精选的五花猪肋方过水收拾干净,在横竖下数刀,切成方块状,砂锅底下垫上葱姜,猪肉皮朝下排好,加入黄酒、生抽、白糖并烧开,转为文火炖2小时。有些家里或餐馆,会爆香八角等香料,再下肉炖煮。

但做到这一步还没完,炖好的肉还要皮朝上,码在海碗里,浇上煮肉时的汁,上锅蒸30分钟。

端上桌的东坡肉,往往是吃一口,三重感觉叠加:猪肉皮弹,脂油鲜嫩,瘦肉酥软,那油脂早就在焖煮走掉了多余的部分,口感肥而不腻,肉香四溢,配白饭都回味无穷。

说到东坡肉,不得不提起一段掌故:苏轼被贬黄州之时,发现此地猪肉便宜好吃,但旁人不解做法,于是写了首打油诗:「黄州好猪肉,价钱等粪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时它自美。每日起来打一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但民间相传,此菜还有个更草根的来由。北宋神宗熙宁十年四月,苏轼赴任徐州知州。谁想到,七月七日,黄河竟在澶州曹村埽一带决口。八月二十一日,洪水围困了徐州,水位高达二丈八尺,百姓忧心忡忡。苏轼带领军民奋力抗洪,才保住了徐州城,之后还修筑水利工程,建成「苏堤」。百姓为感激苏大人,杀猪携黄酒相送。苏大人命家人烹制猪肉,携酒还酬百姓,但家人理解成了将猪肉和黄酒一起做菜,没想到制成的猪肉更加美味,成就一方美食。

今日想起这段故事,在东坡肉的香气中有了点感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与大家一起吃肉,有意想不到的福气。东坡大人如果只顾着自己吃肉,恐怕是会吃到几年不想见炖猪肉了吧?!」

好东西,要和大家分享,就如“深夜谈吃”。

(谢谢Bamboo Wang的投稿!这是你第几篇稿子来着?快数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