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青二白,三红四绿

自中国大陆东南端学习生活已近两年之久,在外矫情的埋怨也渐渐缄默。无论是潮湿惹人的气候条件还是祖国南方夏季灼热难耐,冬季眼不见白雪的感受,一切都在往返四十多小时的隆隆火车声中,消逝于斜穿祖国大地西北到东南的旅途中。大学的感受正如这般,即使现今交通发达,我们得以因一部电影或两三集电视剧而忽略飞机舷窗外的风景,从那清晨六点时分海拔七八千米之上,红日渲透云海的美妙体验,到午时暖阳慈祥地烘照着黄土高原的千沟万壑,回家的感受不过是一年重复几次的过程……

砭骨的西北风在透亮的阳光下并不招人生厌,我也甚感愉悦,带回给故乡身体不那么适应的湿气与面庞满脸的青春痘,也许是表达我对它极度热爱和思念最好的证据,它同时也超越了学校所在地最名贵的特产。南方气候的闷湿露重在此刻全部被我抛之脑后,反而更让我怀念起冬日暖阳下,南国独有的树木花草葱郁繁茂带来的阵阵清新。每当回家那天,已经暮色四合时,少不了在家中与亲友大快朵颐。这也是很自然的不流于形式的庆祝,不曾用言语表达这种小聚的缘由,但端上桌热气腾腾的手抓羊肉代替了所有心情。

不止一次地想要抒发身在异乡作为异客的感慨和踏上故乡满腹喜悦的体验,总也因为文字叙述的无力感而反复敲击屏幕上的退格键删除了原本笨拙的字句,只留下社交工具强大功能带来的定位功能,似乎这便可以包含一切内心的表达,回头想想,心头并不怎么满足,这种体会就像是零下十几度时,独自站在遍地均起刀割脸庞一般的寒风的兰州街头,却难以“瓦到”(兰州方言:形容爽快地吃完食物)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来驱寒果腹。这感受着实令人难受,真正让身在外的黄河儿女如鲠在喉。

兰州,能放出澄澈透亮的晴暖天,亦能卷起遮天蔽日的沙尘暴……

“人一旦爱了,一颗心就能百转千回,像江南水乡的小河道弯弯曲曲间衍出无数缠绵来;一旦不爱了,亦有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决裂和汹涌。”被黄河水哺育成长的人们对待爱情,虽不如这座“金城”一般固若金汤,却也有着白头偕老的决绝。黄河水是硬扎的,黄河人的爱情是硬实的。爱你,对着黄河纵情绵延的细浪婉言,宣誓一起相伴的信念与执着;不爱,对着黄河奔流不息的欢腾放肆呼喊,控诉彼此情断的坚定和决心。黄河人是爱憎分明的,黄河水是亘古不灭的。

倚尾黄河而居,漫谈金城琐事。千年历史的沉淀却不呈金城的沧桑,而更凸显其与生俱来的个性与不羁。

也曾与老同学闲聊时多次谈及兰州,说它是一个让人用来使劲想念的地方。“硬朗”“粗粝”是对它最为深刻和准确的形容,这也使得我对作家张海龙所著的《西北偏北,男人带刀》有着特有的痴迷。“北纬36度,命运向西,在兰州,好些少女操着方言。多半小伙藏着凶器。在兰州,每一条街道拐角,都会有人和你玩命。在兰州,我曾经爱过,死去活来……”适当的文字描绘出恰当的内容,就是这样自然、写实,正如这般简单、奔放。男人有着作为西北汉子的不羁与狂野,女人更不会缺少天然的豪迈与倔强。

刚入大学记得去找一位老院长去签表格,见到我后老师与我聊了起来,问我是哪里人。我告诉他家乡在甘肃兰州,他放下手中在签字的笔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转瞬间又回过了头操控着手中的笔,同时乐呵呵地问我:“西北的女孩不长你这样啊?说话也听不出来你是甘肃人啊?”我也满是惊讶,不知意为贬低还是嘲讽,怀着满心的不爽回问他:“那您觉得甘肃人应该长啥样?”他缓缓地递给我手中签好的表格反问我:“甘肃的女孩不是应该有那种很洒脱很豪爽的性格和气质嘛!看你感觉不怎么像啊!”我顿时分不清这是夸还是损了,但心底却为“豪爽”这一评价深感自豪,这种态度也伴随着我对自己个性的要求,甚至在任何时刻都让自己引以为傲并以此为型,原因的确只是在于——我是一位“西北汉子”,我是甘肃人,我是一个兰州姑娘!

于欧洲巴尔干半岛上的国家克罗地亚的小镇杜布罗夫尼克游历之后的毕淑敏,在旅行随笔《藏在这世界的优美》中所述“这就是旅行的好处,有机会让人矫正对世界的看法。”我也更愿将这四年异地求学时光看做长途旅行,虽每年都要走过辗转挪腾的道路,但无论是从铁轨随着火车一次次驶过而欣赏着目不暇接的风景,又或是跟着飞机翱翔于几千米长空不断接收天地之间绵延不绝的云层之观,不管从何种角度来看,家与异乡,不仅仅是看腻了的沿海向内陆的自然带分异,实则是内心习惯了的,聚少离多的情怀……

文  王俞骁 
图  Xiaoxing Wang循CC协议使用

兰州清汤牛肉面

 

现在所谓正宗的“兰州牛肉拉面”在全国各地随处可见。2014年的春天,我到兰州生活、工作一段时间之后,才真正懂得“兰州牛肉拉面”的内涵,品得它的一碗文化,吃得它的美味,真是不到兰州来,吃不上正宗的“兰州牛肉拉面”。到了兰州,我才知道我们常说的“兰州牛肉拉面”的正名为“兰州清汤牛肉面”。其特征为“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一清(汤清)、二白(萝卜白)、三红(辣椒油红)、四绿(香菜、蒜苗绿)、五黄(面条黄亮)。

2014年春季的一天上午,我慕名来到兰州市一家“兰州清汤牛肉面”老店,它是兰州名气最响的牛肉面之一。我去时已是上午10点多了,但食客如云。

我交钱开票,7元一碗面,另加7元一两卤牛肉。经过漫长的等待,我终于排到窗口,把票递进去,学着前面兰州人的样子,“毛细一碗”。只见,热气腾腾的大锅旁,熟练的拉面师傅在短短十几秒钟将把毛细拉面抻制完成,随后一个漂亮的抛掷,将千丝万缕拉面掷至沸水中,细细的拉面在沸水中欢快地打几个滚,便被另一个师傅用筷子高高挑出水面,放入碗中。

一个小伙子左手拿盛面的碗,右手持一长柄大勺,在一大桶中舀半勺清汤放入碗中,再从一小桶底部“挖”几颗牛肉粒浇与面上,再用长把小勺舀一勺或几勺红红的辣椒油,最后在牛肉面上撒一小把绿荫荫的蒜苗,3-5秒钟,一气呵成,一碗色香味美的清汤牛肉面便呈现在我的眼前。我先用鼻子闻其味浓香四溢,再啜一小口清汤,奇鲜无比,挑几根面条滑爽劲道,咬一片萝卜,软硬适口,夹一粒卤牛肉入口即烂。没几下,我便把大半碗牛肉面连汤带面下肚了。

之后,我又把一碗滚烫、鲜美的牛肉汤全喝进肚子里。放筷走人。不走不行,我桌子旁一位少妇正抱着一个小男孩站着等着吃牛肉面了。我见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煞是可爱,便起身将座让与她妈,“小孩,几岁了?也来吃面?”,“两岁半,能吃半碗面。”小孩他妈自豪地告诉我。

之后几天,我天天吃不同流派、口味的“兰州清汤牛肉面”。有老店、大店的,也有路边小店、食堂、招待所的牛肉面。真是不到兰州吃不上正宗的牛肉面,不到兰州不知道兰州面馆有多少。据说整个兰州城有400多万人口,就有1200多家牛肉面馆,每天供应上百万碗面,并且这里大多数的牛肉面馆,从清早7点开始营业到下午两、三点多,就不再卖了。

本地兰州人晚上是不吃牛肉面的,晚上吃牛肉面的都是慕名而来的外地人。特别是早晨,吃一碗牛肉面是许多兰州人不可或缺的元素。大大小小的面馆门庭若市,这只有在兰州才可以欣赏到的别样风景。牛肉面对于兰州人来说,不仅仅是一种可饱腹的面食,更是贯穿于兰州人生活和地方文化的始终。它已成为兰州的一种特有的地域文化符号。

再来一碗“兰州清汤牛肉面”。

图&文  梁杰

甘肃人的牛肉面情结

作为一个甘肃人,或者更准确地说,作为一个祖籍不是甘肃但生在甘肃长在甘肃的异乡人,无论到了天南海北,心里始终都有一个深深的牛肉面情结。

那些个什么一红二白三红四绿的地球人都知道的牛肉面标签就不讲了,光是站在牛肉面门口,看着汤锅的热气蒸腾,闻着肉汤的香飘万里,就足以让口水流成小河。无数次的午夜梦回,都是坐在嘈杂的牛肉面馆里,和高中时代的狐朋狗友们一边惊天动地地高谈阔论,一边大口大口地吸着面条。店里还是那一张张油光可鉴的方桌,桌上还是那一个个斑驳累累的醋瓶,凳子上坐着的还是那个不吃香菜不要葱花的我——当然,对此我始终惭愧,并长期被人嗤之以鼻,少了“绿”的牛肉面,其实是对牛肉面的大不尊重,这样吃牛肉面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所以,为了弥补我的内疚,每次端面时,我都要对着师傅大喊用多加些辣子!以此弥补我对香菜和葱花的亏欠。除此之外,我还要再添小半瓶的陈醋,酸辣咸香,缺一不可,什么叫酸?什么叫爽?吃了我这碗,你才会明白什么叫真正的酸爽!

离家之前,每天都与牛肉面朝夕相处,早上三五成群地约在牛肉面馆里早餐自不用说,中午晚上,要是家里大人不在,或是上晚自习没时间吃饭,牛肉面更是我们的不二选择。生命中的前十六年,牛肉面就像阳光和空气一样,无声无息地存在于每日的生活中,直到上了大学,离开了家。身在异乡,才明白了什么叫乡愁,什么叫想家。思乡的忧愁,就是想吃牛肉面而不得吃的愁;想家的味道,就是牛肉面在脑中挥之不去久久萦绕的味道。

现如今,全国各地,似乎都有了兰州正宗牛肉拉面。可是,这个正宗牛肉拉面,甘肃人是从不屑去吃的,因为面虽然是拉出来的,可我们从不喊它叫拉面;馆子虽号称是兰州的,可开店的一律是青海的——当然,在全国各地,认为青海是兰州的、或者宁夏是甘肃的不在少数,也就姑且原谅了吧。至于有些打着正宗牛肉拉面的牌子,菜单里赫然陈列酱骨架和红油猪耳的,我只能默默祈祷它们千万不要给回民朋友们看到。

一碗牛肉面,是我们这些异乡之子永远挥之不去的情结。这种情结,缠绕在那纹理分明的牛肉切片上,在那芳香醇厚的牛肉面汤里,在那根根分明的劲弹面条中,就连红油辣子里细小醇香的白色芝麻,都粒粒牵动着我想家的心。怀念记忆中的那碗牛肉面,更怀念的是与家人或朋友围坐在牛肉面馆里,贪婪享受过的无忧无虑的、欢天喜地的幸福时光。

文  暖暖
图  Xiaoxing Wang  循CC协议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