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的食物密码

和恋人逛逛他们小时候走过的路,吃过的小吃,其实是件挺好玩的事情。你看他兴致勃勃地讲起放学怎么和同学街上嬉闹,怎么迷恋某家店的糖果,怎么瞒着妈妈去游戏机室,都是那么地收放自如,彷如天生的故事大王,不NG地唠个三天三夜。

印象中最好吃的鱼蛋就是他带我去吃的。在此之前,我以为711的鱼蛋是最好吃的了,可他告诉我,好吃的鱼蛋何止一处。第一次见其家长,紧张异常,怕饭桌上顾着小心应答不敢起筷。或许看出了我的一丝担心,他突然停住脚步对我说:“我带你吃吃这里的鱼蛋吧,我小时候经常来。”就在酒楼对面的小店,他指着一个电饭锅,对老板说:“要一份,加辣”。老板用街坊式的语气应答:“好啊”。

大约五十来岁的老板,精神爽利,掀开锅盖麻利地勺了一些放入碗中。满满一锅鱼蛋,全部都沾染了咖喱还是沙爹的颜色,做作的人工色素完全绝迹,香气自然是盖都盖不住。蘸辣,戳起一颗,温度刚刚好入口,嚼得不亦乐乎,一颗紧接一颗的再贪心地沾满残余酱汁,那份见家长的紧张哪知早被抛到九霄云外。他当然是自豪起来:看我小时候就这么懂“吃”。

有个爱吃的女友,发发小脾气要哄一哄,拿食物塞住她的嘴巴大概是最好的办法之一。不巧,本人就是这位女友,同样被一串好吃的鱼蛋收买。前一秒电话里毕利巴拉地吵架,后一秒从地铁口出来,看到他拿着一串鱼蛋,还在雨雾中冒着热气,没骨气又没定力的我三下五除二吃了个干干净净——我那一刻已经忘记吵架缘由,只在追问这串鱼蛋出自何家,为何可以小巧玲珑粒粒出色,可以深入丸心入味透彻,可以甜辣并驾厚重丰富?他说,那家店的大姐每天都煮几百斤鱼蛋,这串是最后一串啦。幸运日不宜吵架。

于是,我的感情和鱼蛋莫名地连在了一起,颇有趣。

 

文 Jacqueline Yeung

“老字号”的薄饼

香港是一个很矛盾的城市。生活节奏快,逼得每人都争分夺秒工作,否则无法在弱肉强食的社会下生存。但同时它也是充满人性、关爱的社会,小贩在街头摆卖鲜见城管暴力执法,据说小贩与执法队伍发生肢体冲突的一年不过10来宗。

几年前,我走在太子街头,看到一个老爷爷在摆摊卖糖葱饼。繁华闹市中,没有多少人停下脚步。走近,问价钱,无果。他支支吾吾,用手指着招牌上的字。别说古稀之年,他已经老得讲不出话来。要了一个,放下五块钱的硬币。他用颤抖的双手把一块糖葱饼夹进纸袋里。

在此之前,我没有吃过糖葱饼。很好奇地尝了第一口,表皮是淡味的白面皮,内层才是脆身不黏牙的糖丝。吃多会腻,一个足矣。友人告诉我,这糖葱饼,和葱没有半毛钱关系。外层是一张纸片厚度的白皮,用蔗糖或者麦芽糖加热融化后拉扯,转为白色后拉至中空条状,用烧热的剪刀刷刷地剪成一段段。冷却后,这糖芯并排黏在了一起。乍一看像薄饼裹着葱白,于是才有这个形象的名字。

友人感叹小时候没有多少零钱,糖葱饼是他少有吃得起的零食。现在有了不少创新食法,或是加椰丝或是加撒了一些花生碎,但始终还是差一点怀旧的味道。单纯的麦芽糖很腻,变化不出层次,却承载一段旧时光。

我更为好奇的是,老人家摆摊,别说和执法队伍抗衡,就是理论几句都没有力气,为何还能在街道贩卖?友人直说我很幸运,因为这样的持牌小贩已经买少见少。港英政府当年为了稳定人心,为这些小贩发放牌照,属于合法经营,但不能世袭。所以现有的小贩都是“老字号”,档主往生了,一家老字号也就消失了。

几年后再看旺角这些商业区,更难找这样的小贩了。目前在屯门元朗等新界地区,下午时分仍有不少。如果有机会去香港,除了跟随攻略吃这家窜那家,不如找找这样的“老字号”。

 

赌仔的厮杀场,吃货的伊甸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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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来马场吃万国料理

图&文 Jacqueline Yeung

正如澳门的威尼斯人,里面除了赌场,还有额外赠送的假威尼斯水景、两边的购物街;香港的马场亦然,里面除了草地跑道,沙圈,还有小吃亭、自助餐区,西餐厅、粤菜厅、烧烤吧,俨然一个美食中心。

即使我不是赌徒,我也愿意屁颠屁颠地跟着别人进去马场大杀四方,当然指的是食物。赌徒关注的是位置离跑道、终点近不近,能不能第一时间获悉自己的马儿跑赢了没;吃货关注的是位置离食物区近不近,能不能在料理师放下新鲜出炉的美食后马上抢到——吃货还真容易暴露丑陋中国人的争先恐后。

马场分内外,露天区为外,观众席边每隔数十米就有一个小吃亭,还有散落在各处的啤酒吧。小吃亭内有美味的烤鸡腿、美国热狗包。这些都受到中外人士的热烈欢迎。尤其是外国人,跑马对于他们来说并非为了赌博,而更倾向于联络感情,所以总能看到他们一手拿着冻啤酒一手拿着张投注了10元(最低额)的马券看赛。或赢或输都付诸一笑。

马场内则是空调区的投注厅、多语言讲评室、美食广场。美食广场照顾各国赌徒的口味,万国料理是必不可少的,但主要还是照顾本地市场,否则那些输了钱的中年大叔都要暴跳如雷。其中粟米鱼腩饭是我的真爱,用硬纸制成的可回收饭盒,环保又无恶心的塑料味,真是贴心为大众着想,尽管红了眼的赌徒们不会在意。鱼腩稔软,微炸稍脆又有粟米羹的滋润,不甜不咸保持了鱼肉的嫩滑还有腩肥的油香。末了还可以拿粟米羹拌饭,瞬间觉得自己吃得好健康,活得好精彩,需要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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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说自助餐区。价格?不要以为香港的物价你负担不起,自助餐也不过是150港币一位,透明玻璃窗直面跑道,餐桌有专属电视时刻紧贴赛马消息,这样的收费在香港你都几乎有点不好意思享用它们的服务。如果吝啬一点,可以选择单丁位,带写字板的软座椅,大伙享用一个电视屏幕。若在露天位置,禁得住炎热和二手烟,那价格还能再低。通常在赛马日的前一个星期就要预订位置,否则即场walk in 只能拿到离终点好远好远好远的露天位置,这对于赌徒和吃货来说都是一个晴天霹雳呢。

记忆与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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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 牧月

人的记忆很奇怪。比如我,想起某人或者某件事情的时候,总是先想起某种食物的味道。或许因为我是个吃货,也或许因为真的是“民以食为天”,吃东西这件事情还是非常重要的。许久以来,一直想写一写记忆中的美食,与味道相关的人。

外婆家的甜丝瓜

既然是记忆,那就从最久远的开始说起吧。外婆,在文学语言体系里,是一个特别的词汇。她是一种情结,也是一种情怀,代表了童年,代表了慈爱,代表了时光,代表了消失,也代表了再也回不了头的过去。

歌中唱到的是“外婆家的澎湖湾”,或者“摇呀摇,摇到外婆桥”,湘菜里面还有一道有名的菜叫“外婆菜”……好像美好的事物总是与外婆有关,而鲜有奶奶。小时候,最喜欢去外婆家,因为那里有桥有河有小伙伴,最重要的是,还有外婆。外婆会讲故事,会出谜语,还会做各种可爱的小玩偶,当然也烧得一手好菜。是不是每一个人的记忆里,都有这么一位外婆呢?

外婆做过那么多菜,能想起来其实不太多。印象最深的是炒丝瓜。自家种的丝瓜,大大条,肉肉的,绿绿的,刚从藤上摘下来,新鲜得能滴出水来。刮掉表皮,切成片,放猪油烧热,放姜蒜炒香,倒入丝瓜,翻炒,加水,焖一会儿,加点碎青红辣椒,最后加盐,装盘,一气呵成。

就着这丝瓜,我可以吃几大碗白米饭。

似乎再也吃不到这种肉肉的丝瓜了。即使可以在市场上买到,也品不出那丝丝甜味与微微香辣,更重要的是与外婆有关的美好记忆。

外婆走了6年了。这几年来,不时想起外婆。她走的那天,下好大好大的雨,给她63岁的生命留下永远潮湿的注脚。曾看到过一幅插画,画中,夕阳西下,老人弯着腰对小孩说话,小孩微微垫起脚尖倾听。配文:“人生最美,我已长大,而你未老。”那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我已长大,而你已不在了。

外婆,我很想你。

爷爷与豆豉

或许是因为爷爷不擅长做菜,总是蒸豆豉给我们吃的缘故,想起爷爷,总联想到豆豉的味道。

很小就开始读书,幼儿园、学前班、小学、中学……一直就这么读下来,最后终于读成了灭绝师太。自从进学校,就由爷爷带着。爷爷非常喜欢下象棋,每天都要去跟人杀几盘,等到快中午的时候,再匆匆赶回来做饭。印象中,他最喜欢做的就是蒸豆豉和蒸香肠,因为比较简单易做。此外,还再配一点黄豆豉下饭。

小时候,我不太喜欢吃爷爷做的菜。现在,想自己做给爷爷吃都没有机会了。

我热爱炒菜。光是想想怎么搭配主料配料、怎么调味、怎么博得众人赞不绝口,就是一件挺美的事情。我很小就开始学着炒菜,有成功当然也有失败,但爷爷似乎挺喜欢吃我做的菜。

那时,爷爷的身体已经不太好。饭前,他都会问,今天是谁做的菜。如果是我掌勺,他便愿意多吃一碗饭。现在想来,是真的我做得好吃,还是因为爷爷怜爱我呢?可惜,再也不知道答案了。

不知道为什么,都一年了,还是不能接受爷爷已经离开的事实。常常说着说着,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掉下来。我从来没有试过如此地思念一个人,想到心碎。

那个夏日,刚刚相互道别返穗一周,爷爷垂下眼睑,再也没有睁开过。这是我心里永远的痛。我一直以为,再见,就是还可以再见到、再见到、再见到,却真的一转身,再也见不到了。

妈妈会做干爆鸭

我最喜欢的菜是妈妈做的干爆鸭。这是一道不可超越的菜肴。专于生意的妈妈,其实不太会做菜。但不知道从哪一餐饭开始,她那道干爆鸭竟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征服了我。

宰一只家养麻鸭。鸭毛一定得自己拔。活禽档口杀鸭放血之后,先拔干毛,因为干的毛可以卖钱。拔得差不多,就把鸭子整个儿在烧滚的沥青锅里过一遍,待稍微凉一点,再剥掉沥青。虽然鸭毛像过了周扒皮的手一般干净,但会有一股沥青味儿。所以,我妈坚决自己拔鸭毛。

配料有姜、葱、蒜、泡椒和泡姜(四川人家家户户自家都有做,不过,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攻克这道关。所以,我在广州从来不做鱼香肉丝、干爆鸭这种需要泡椒和泡姜的菜。)、豆瓣酱(这又是一种四川人做菜必不可少的配料之一)、花椒、八角、青椒、仔姜、白糖、酱油、盐。

先把鸭剁成细块,姜、蒜、泡椒、泡姜切末,青椒、仔姜切丝,葱切段。一切就绪,只等下锅。锅烧热,倒入鸭块翻炒。干爆,就是不放油,直接翻炒,直到炒出油来。经过干爆,连骨头都酥香可口。爆干鸭块后盛起。锅里再放油,搁花椒、八角,等油烧到足够热,再放准备好的姜、蒜、泡椒、泡姜、豆瓣酱、酱油,翻炒到香味扑鼻,放入干爆过的鸭肉。炒至入味,再放青椒、仔姜和葱,最后放盐和白糖调味。起锅。

此时,我口水早已经出来,等得不耐烦了。

大学在乐山上,离家还算比较近。每次有熟人到乐山,我妈都问我要带什么来不。我总是回答,干爆鸭。妈妈把鸭做好,装进保温桶里,请熟人捎给我。直到现在,妈妈问我要带什么,我也总是开玩笑地回答,干爆鸭。为了理想到他乡奋斗,离家太远,那熟悉的味道也似乎越来越远了。

“理想”=“离乡”。

离的不仅仅是乡,还有亲人啊。

地震椒麻鸡

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

我在四川,亲历此震。

那些伤,那些痛,自不待言。事隔多年,现在想起的,却是椒麻鸡的味道。地震发生的那些日子里,人人戚戚然,又困、又累、又怕、又惊,不知明天是否末日,不知下一刻震荡的时候,自己会在何处。

学校为安全着想,不让大家回寝室。只好叫上小霞、小欣,应邀去一位朋友家住。

那天中午,朋友请我们吃椒麻鸡。几个人仿佛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鸡,好吃到似乎都忘掉地震这回事。或许是新鲜花椒跳脱的味道麻痹了舌头,也暂时麻痹了思维。哦,那天中午还点了一个干煸四季豆。(记忆真奇怪,吃过什么,竟然都记得如此清楚。)那天晚上,是地震期间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从此以后,竟再没吃过椒麻鸡,倒是偶尔想念。

也想念那位让出床铺的友人。

大学的味道

乐山排到最后写。谁叫它是一座拥有那么多小吃的城市呢?

学校后门,遍布餐馆与小吃摊,翘脚牛肉、油炸、萝卜丝、豆腐脑儿、锅魁、烧麦、甜皮鸭、九妹凤爪、钵钵鸡、麻辣烫、冷锅鱼……还有好多吃食,现在已记不得名字。小霞,那种叫什么来着?一块五一个,现烤的,像蛋糕,有很多馅儿可以选择,奶油、肉松、豆沙……

对我而言,大学的味道,还是学校后门粽子和花生粥的味道。

我们寝室,每天必全体到一对老夫妇摊前吃早餐。一人一碗花生粥、一个包了绿豆和腊肉的肉粽。那坨腊肉的味道,安逸惨了。粽子还加辣椒,辣椒的滋味真是美味到让人吃得停不下来。喝粥当然是配摊主送的泡菜了!这对老夫妇做的泡菜,味道也是好到我们几个人可以一气儿吃掉一大半盅。老板真的好好人,从来不会嫌我们吃得太多,总是添了又添。

某次,两天不见他们出摊,我们心里都焦急难耐、紧张不已。紧张到打电话给老板,确认只是因家事暂停营业两日,才放下心来。

结语

记忆总勾连了食物的味道。还有那么多可忆可写,就留待下次吧。小霞,别忘了你答应过我找图片哦!

北京,你还在吗?

北京小吃

我2003年到北京,直至2009年底离开前,持续不断地试图去体会这个城市。当我在2004年开春第一次看到满树无叶的花朵,我以为这就是北京;当我坐在半坡啤酒屋回味刚看的话剧,我以为这就是北京;当我提着一堆书从三联书店出来,我以为这就是北京;当我汗流浃背地挤上地铁,我以为这就是北京;当我品尝到各式传统小吃,我以为,终于找到了北京。

2006年前门地区拆迁重建时,百年老店爆肚冯、月盛斋、小肠陈所在的前门廊坊二条,也在拆迁之列。月盛斋的马老板,不无辛酸地对着镜头说,以后回来的可能性不大了。我和一些朋友们,曾在寒冷的冬天,坐在小肠陈门外,喝着小瓶二锅头,吃着热腾腾的卤煮火烧。这些经历,已永远变成记忆的一页。

拆迁期间,前门大街两旁的店铺多已不再营业,人行道边竖起了画着未来美景的隔墙——墙后的房屋很快会被拆掉。转进胡同,廊坊二条已经拆得不成样子,路北基本是一片废墟。路的南面,食店依然兴旺。

找到小肠陈,依旧要先找那位脾气超坏的女店员交钱买票,而那厨子依旧牛气十足地用手从大锅里抓出一节小肠,斩细,放到垫了火烧的碗里,再撒上一把芫荽,浇上一勺卤汤,「啪」地将碗扔在工作台上,让顾客自取。小心翼翼端着将要满溢的碗找座的当口儿,瞥见一位老太太颤颤悠悠进得门来,大声说:「可算找着了,卤煮,三两」。这些老北京下层阶级钟爱的吃食儿,虽已不再只是贩夫走卒所专享,但也真上不得宴席。再美味,也只可偏安一隅,供好这口的老饕品味。

至于炸馒头就臭豆腐,以及羊油炒的麻豆腐,还有发酵至酸臭的豆汁,就更非一般食客能够欣赏的了。若你胆敢在第一次约会就点它们,再假如约会对象不是在北京生长(估计新一代的北京孩子也不再接受这些重口味食品了吧),那么在制造「约会灾难」领域,你已成为专家中的专家。可是啊,可它们却是老舍与骆驼祥子们的大爱,曾在许多个清晨和深夜,温暖了那些诚朴的舌头、胃与灵魂。

再去爆肚冯,叫一盘肚领,一盘芫爆牛百叶,两瓶燕京啤酒。窗外,夕阳慢慢让门外的残垣断壁染上一层惨淡的金黄,微醺之中,我知道,北京就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