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肥九个月了,最近一直在纠结着要不要辞掉这份昼伏夜出的工作,带着孩子回到乡下去住上一两年。我一直都觉得,孩子能够在乡下度过童年,亲近自然,亲近泥土,做点小农活,比成天困在城市的小笼里,不知道要快乐多少。小时候我寄养在城里的姑妈家很多年,十一岁左右才回到自己的家乡。很遗憾,仅仅是抓住了童年的尾巴。
村庄不小,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村里的老人说,从高空看我们的村庄,就像一个簸箕,这是聚集财富的地方。村子前方,一条溪流贯穿全村,流向南海,过了桥,一条大路通往小镇中心,两旁是无边的田野,青春期的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远远地离开她,现在想来,那风景其实是相当美的。
乡下的孩子,到了十一二岁,就要开始帮忙干不少的农活了。田野里除了水稻,种的最多的是番薯和萝卜。番薯一般是喂来养猪的,而萝卜,则在丰收后,被晾晒腌制成萝卜干,成为平时下饭的小菜。村庄里每家每户,都有一两口大缸,储藏着萝卜干、咸菜。
那时候我们家已经不怎么种东西了,但母亲还是会在适应的季节,种上一大片的白萝卜。收成的时候,大概也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候。可能漫山遍野都是收萝卜的。有些人,开车大拖拉机,将堆得像小山似的萝卜一车一车地从山里运出来,孩子们跟在后面,各种鬼叫,各种捣乱,好不热闹。
地里面那些戴着绿帽子的白胖子,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探出了半个身子,收萝卜的人,轻轻一拉,萝卜就破土而出了。拔出来的萝卜,用小镰刀把绿缨削掉,再拖到小溪边清洗干净,就可以开始做萝卜干了。
萝卜洗干净后,按大小分开,小萝卜可以做成“菜头仔”。大致就是将萝卜蒸熟,腌上海盐放置两三天,出水后晒至六七成干,就可以储存起来了。我特别爱吃这种做法的“菜头仔”,盐放得不多,味道很香,而且棉口。只是不能储存太长的时间,不能够常常吃到。
当然,最常见的做法还是做萝卜干,乡下话叫“菜脯”。就是将那些大个儿的白萝卜,劈成两瓣,用海盐腌制,三五天后,盐分浸入萝卜里,萝卜的水分开始流失,人们便开始把萝卜放到太阳底下去晒。村子后面,有好几片山地,那些高高凸起的光溜溜的大石头,便是萝卜们最爱的“日光浴场”。天气好的时候,你可以看到,山石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已经开始变得金黄的萝卜干,漫山遍野都弥漫着萝卜的香气。
经过一周左右的晾晒,萝卜的水分基本干掉,就可以放到瓦缸里储存起来了。农家自制的萝卜干,仅仅是放盐,没有任何添加剂,很健康,很安全。晒好的新萝卜干非常爽脆,还带着一股萝卜的清甜。
想吃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直接吃,但最常用的还是煎蛋。嗯,没错,这就是著名的“菜脯煎蛋”了。做法十分简单,先把萝卜干洗净,切成细粒状,下油炒一炒,然后裹在蛋液里,煎成病状即可。因为萝卜干本身是咸的,不需要另外加任何佐料。有经验的厨娘,会在炒萝卜的时候放上一点点白糖,这样煎出来的菜脯蛋会更加清甜爽口。
萝卜干可以存放很久。陈年的萝卜干爽脆程度下降,吃起来口感不太好,但因其独特的药物功能而受到乡亲们的青睐。在我们家的老房子里,还存放这一罐有30多年历史的老萝卜干。
那是母亲嫁到村子里来的第一年腌制的。我很小的时候,那些老萝卜干就已经变得黝黑,萝卜本身越来越小,从萝卜里面流出来的油都快把萝卜浸泡起来了。据说那些老萝卜干和萝卜油,具有非常好的调理肠胃的功能。
小时候,四邻五舍的孩子们要是肚子疼了,不消化了,他们的父母就会来我们家讨两条老萝卜干和一点萝卜油,回去让孩子们就着白粥吃,立马见效。
那时,家里那罐老萝卜干平时是不给我们吃的,也不开罐,每逢有人来要时,母亲便爬上阁楼,从衣柜旁把罐子挪出来,小心翼翼地开封,拿出两条,又十分仔细地封好,以免其透气变质。开罐的时候,陈年的萝卜干香气便漫了出来,整个阁楼都充满了香味儿。那是一种没法形容的香味,每当我在清新的野望,闻到大雨过后泥土的芬芳时,我便会想起它,我想,也许,那便是根对于大地的依恋。
如今,离开家乡已经15年,生活在号称“美食之都”的广州,有各种各样的美味早餐可供选择,我最喜爱的,仍旧是一碗白粥,一颗菜脯煎蛋,绵绸平淡的白粥,清甜爽口的萝卜干裹着浓郁的蛋香,让人加倍珍惜平淡安静的生活。
文 林莉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