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门,是小城的一个镇,在那里,可以看到海。
在这种靠海的地方,吃鱼的时候是说不得翻字,想把鱼另一边的肉反过来,只能说“顺”过来。这里的人对海有一种莫名的敬畏。日夜相伴,连出海打渔都成了一种生活,船上的吃食,也慢慢演变成一种茶点小吃,糕仔。
旧时渔家姑娘将自家糯米炒熟磨成粉,加糖做成糕仔,让打鱼人带上出海时填肚子,味美方便,传为佳话。可海门糕仔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海外市场”,做工精细,香甜适口,也许是因为包装等工艺守旧,保质期较短。
倪真真撕开薄薄的包装纸,白底红字的包装跟小时候奶奶买的一样,每一块大小相同,浅黄色或乳白色,凸起的汉字被印在上面,放射状的花纹环绕在糕的四周,清甜可口,散落的小葱粒还是那么任性地点缀着。小时候不吃葱,倪真真会坐在门口吹着风扇把小葱粒挑出来,掰了一个下午,往往是碎了一地的糕粉,撒了一裙子。那时候真有耐心,也分外有时间。
候机室里倪真真可以坐在那里数着飞机,一架架来,一架架去,隔着偌大的玻璃,似乎可以听见轰隆隆的声响,那时的告别总是那么用力,真真留在糕仔包装纸上的字,不知道何涧看到没。“那家伙估计看不懂。”倪真真咬着一小块糕仔,看着熟悉的红白相间的包装纸,摇了摇头。
何涧在郝胖子那里得到消息,北京的乐团接下来会在广州演出,倪真真也在其中,今晚的飞机。他就这样拉起高三时候的背包,扯了扯围巾往外跑,虽然是南国,冬天里的风还是可以让人哆嗦的。
倪真真抿了抿嘴,这糕仔与其他糕不同,偏清甜,比较爽口,由于磨成的粉有置放一段时间的讲究,做出来的糕仔有一股独特的韧性,不像其他糕,一咬就散。葱粒是炸过油的,有一股独特的香味,不像斋糕,只剩米香,太干了还泛苦;不像水果糕,加了人工香精的糕像喷了过期香水的美人,碰不得更靠近不得。连远观的心思都没有,谁都不敢亵玩。
“这时候有一杯茶就更好了。”倪真真寻思着在家里赏月时吃糕配茶的日子,喉咙发堵,舌根干涩,那是糕点带走了唾液,一心留恋着糕仔的清香也是要不得的,这时候来一小杯铁观音,从舌尖一直滑到胃里,带着部分残留的糕粉,茶水里带了香甜。味觉也通透了些,仿佛滑过一缕清泉,蝴蝶泛着清香带走尘埃,扑闪着翅,将糕的自然米香,弥漫全身。
高一时候的何涧和倪真真是同班的,分了文理科后,总有那么一些人提前体验到别离的滋味,虽然何涧和倪真真一路同班到高一。
六年级分开,初一重聚,何涧一脸面瘫,只觉得小城太小,也算正常;
初三时分开,高一又重聚。真真慢慢相信了所谓的缘分,只是居然是何涧。
分分合合多了,离别也没了意义,似乎信了总会再聚的缘分。
这次文理分科后,何涧发现有点不习惯,他带的糕仔没人帮忙吃了。
何涧在幼儿园时知道了倪真真喜欢糕仔,带去学前班里,总有人抢着吃,何涧会给真真留一块。义愤填膺地指着那群小朋友——小心我召唤神龙斗士灭了你们。
“那时候大家都喜欢写同学录,倪真真给你写了什么?”郝胖子总是喜欢八卦些什么,一边咬着何涧留下的糕仔。
“真没有。”
“她没跟你说什么?”
“亏你还是理科生,要不要跟那般文科狗一样酸溜溜的啊?又不是生离死别,只是分了班,再说了……反正……反正家里住对面,低头不见抬头见。”何涧似乎在安慰自己。
何涧是紧张着的,他攥着分班前最后一节语文课上,倪真真塞给他的纸条,那是写在吃完打算扔掉的糕仔包装纸上的。他记得当时的自己内心噗通直跳,只是总喜欢装作很淡定。“什么东西啊?能说人话吗?”他耷拉着眼皮,一脸不正经的样子。倪真真也没说什么,笑了笑。收拾着书,他看不懂,可能真的不懂。
候机室里的何涧拿出衣袋里的叉米手机暖手,心想倪真真调侃过“叉米为发烧而生。”
那女孩儿虎牙笑起来很好看,估计快到了吧。
何涧看了看时间,又站起来,搓了搓手,走了几步。
文/ 蔡浩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