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冰室

前些日子,在某商业中心看到一家冠以香港地名的茶餐厅,名字中有“冰室”二字。冰室与茶餐厅,不是完全等同的概念。早期冰室只有“小食菜馆”和“烘制面包饼店”牌照,不卖需要大牌的米饭类食物。后来跟着市道变化,才兼卖饭,再后来干脆大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混为一谈。

最早的冰室是在广州出现,多宝路顺记冰室创始于1920年代,已结业的阳光冰室创办于1940年代;而香港较早期的九龙华南冰室,迟至1959年才创办。 有人说,“冰室”之名源自梁启超《饮冰室文集》。

如果此说的确,则此类食店,于市井气之中,又透出几丝雅致来。若以字面意思论,“饮冰”即喝冰冻饮料,确乎是冰室一大服务。华南地区气候潮热, 暑天来一杯冷饮,实在爽快,难怪乎当年冰室遍地,曾是广州、香港市面上极普遍的食肆。

如今餐饮业态巨变,冰室式微,变得过时。街坊生意之外,吸引新客群 ,只能打情怀牌,影视作品作为大众传播媒介,自然起到了很大作用。有人数过,旺角中国冰室曾在港产片中出现十二次,包括《PTU》、《江湖告急》、《全职杀手》、《濠江风云》、《庙街的故事》、《新不了情》、《旺角揸FIT人》、《性工作者10日谈》、《迷离夜》、《西环的故事》、《我爱你》和《飞一般爱情小说》。影迷按图索骥来朝圣,好多人浮光掠影,乱拍加自拍后,吐着“不怎么样”的槽拂袖而去,也算如今冰室中一景。

《PTU》是银河映像影迷一致叫好的电影。其中,机动部队巡逻途中宵夜,重案组上来找肥沙问话一幕,杜sir明确给出镜头,是在中国冰室。按片中时间,这幕发生在半夜两点。实际上,中国冰室营业时间为早晨六点至下午七点,艺术与生活毕竟两回事,不可当真。

然而艺术毕竟也来自于生活。除了营业时间不对头,镜头中其他元素都忠实呈现了中国冰室样貌:上下两层、窄迫楼梯、瓷砖铺地、木制卡座、旋转吊扇,以及柜台上整齐排列、用来找零的硬币等等。

如果你认真看电影,会发现,机动部队成员吃的都是方便面。在冰室和茶餐厅,方便面是普通的主食选择。1968年周文轩从日本将方便面制造技术引入香港,由永南食品公司生产出“公仔面“,一时间风靡市场,家庭、茶餐厅市场一并攻占,以至于出前一丁品牌在香港始终落于下风,延至1989年,才以日清收购永南,两家合作一家收场。

公仔面与出前一丁,各有其拥趸食客,但大家都认可出前一丁成本较高,点方便面为主材的食品,换出前一丁,通常要加钱。中国冰室2014年菜单上,将公仔面与通粉、意粉列为一类,鸡丝、叉烧、火腿、肠仔、煎蛋汤面,统统18港元。在更后期一些的菜单上,价格变为20港元,换成出前一丁的话,另加4元。

用出前一丁做主材的拌面,叫做捞丁。如果你点普通方便面换出前一丁,伙计就会在单子上注明“食丁”。用简称指代食品,最早是为了便于提高工作效率,后来变成行话。

《PTU》中,邵美琪扮演的女警官,要了一杯“柠啡”,即是“柠檬咖啡”的 简称,类似的还有咸柠七(咸柠檬+七喜汽水)。再行话一些,生春=太阳蛋(单面半熟,源自英文sunny side up),熟春=蛋黄煎熟,反蛋=双面煎蛋。

还有更费解的,如鸡蛋三明治,行话叫“揽住”,因为“揽住”的声调与“蛋治”一样;热牛奶在点单上写作阿拉伯数字29,因为2与“热”谐音,英文nine与“奶”谐音;206=热柠乐(热柠檬可乐),等同此理。

最有趣是西多士,行话叫夏蕙姨,典故是影星黄夏蕙与林蛟拍拖,吃西多士要淋糖浆(淋胶),淋胶与林蛟谐音,夏蕙姨要“林蛟”,故而得名。能以这种方式在饮食业名字长存,不知夏蕙姨是该喜还是该怒呢?

一般食客不用懂那么多,照着菜单上点就是,伙计自然会翻译成自己人懂的术语,去和后厨交流。想显得自己懂行的话,点单时装作不经意说说“茶走”(奶茶不要糖,牛奶换成炼乳)、“走雪”(不要冰块)也就够了。如今人工高昂,能请到人已是幸运,入行不久什么都没学会就跳槽者大有人在。只怕你去装行家,遇上瞠目结舌不知所以的店员,未免真心浪投,大不划算。

红磡宝其利街文华咖啡冰厅所在物业,门宽48呎,深40呎(约180平米),2017年成交价5600万港元。以回报率3%和饮食业房租占成本20%计,每天起码得做两万五千元生意。

《PTU》中邵美琪扮演角色喝那杯柠啡,热饮18元,冻饮20元,足足得卖上一千来杯,这店才开得下去。业态更新加成本高企,冰室逐渐退出市场,未来只有打着冰室幌子的假冰室,是可以预见的了。

 

文/ 韩磊
图/ 韩磊

家宴,真的是中产阶级的专属么?

近年来,随着社会上中产阶层越来越壮大,人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家宴这种自古就有的礼宾形式,似乎正在回归。

越来越多的家庭喜欢用家宴来表达对亲人友人真诚浓厚的情义。家宴已不再是一顿简单的饭菜,而是代表一种高等级的礼遇。我们的幸福,就徜徉在这亲手制作的美味和亲情友情的叠加升华之中。

上周,我有幸参加了一位好友夫人的生日家宴。这场幸福满满的美食与友情之旅,让我深切感受到家宴的魅力。

这场生日家宴,两个月前就提前预约好了。其实,从约定的那一天起,主人家就开始了种种准备。曾经有人调侃道,要想一年不安生,就装修房子;要想一天不安生,就请客吃饭。是的,请客备菜买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我看来,愿意摆家宴的主人,大多是善良大方与愿意真诚付出的人,也是不厌其烦和勤劳勇敢的人。当然,主人对自家环境氛围以及自己厨艺水准的高度自信,也是必不可少的。

在家里接待客人,内外环境优雅、卫生整洁是首当其冲的。我想主人一定会专门腾出时间来,进行全方位的整理收纳和清洁。特别是卫生间和客厅,更是重要。

再者是餐桌餐具的准备。用什么台布,用什么碗筷,点点滴滴,都能反映主人家生活的细节与品位。朋友家客厅很大,为了此次家宴,专门架设了一张大圆桌,十余人都足够坐。用专门的棉质台布取代了常用的一次性塑料台布,感觉够上档次。

当然重中之重还是菜肴的准备与烹制。它是家宴的主角。既要发挥主人的特长,看他擅长做什么菜,又要照顾到不同客人的口味,还要讲究整体的组合。

这次朋友准备了老字号的部分经典畅销卤菜,比如苏式熏鱼、卤鸭翅、盐焗鸡、酱牛肉等,除此之外,现拌了蒜泥黄瓜、素什锦等冷菜,又专门去大超市购买了三文鱼和北极贝,做了刺身,一下子让客人感到亲切丰盛,又有洋味儿。普通星级酒店的水准也就这样了。

然而这些冷菜也只是序曲,真正的大菜好戏还在后面呢。

热菜第一道,秘制鲍鱼仔。把新鲜鲍鱼仔从壳中取出处理洗净,打花刀,为的是能吸足酱味,然后旺火焖烧,一气呵成。此菜入口味浓,肉质Q弹,营养十足。

第二道是茄汁大虾,选用进口大虾,洗净去须,油煎后用茄汁靠焖包汁出锅,味道酸甜,虾肉紧致。稍感遗憾的是,虾子未去沙线。

紧接着是山药木耳老鸡汤,是主人岳母老人家当天一大早起来,用传统方法炖制数小时而成,尤为感动。至于味道,绝对是你能想象到的地道,此处不再赘述。

第四道是红烧羊蝎子,家常做法,没有香料,属于妈妈味道系列。

值得一提的是,主人为了丰富整桌菜的口味,特地做了一道剁椒蒸鸦片鱼,十分鲜嫩,够辣够爽!印象较深的还有手工蛋饺,酸汤肥牛,灌汤鱼丸等,不一而足。

这期间主人还对菜肴逐道作了介绍。比如他的私房菜肴创意源自哪里,味道妙在何处,都让我们一一知晓,大家都直竖大拇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都吃得十分满足,个个自称十分饱胀。但作为今晚主题的长寿面岂能错过?于是,作为客人和配角的我,也粉墨登场,主动献厨艺。用蒜子炝锅,放入时令苋菜,炒熟再倒入未吃完的鸡汤烂煮,至汤色略红,放入另一锅将熟起出的面条,再烩两分钟上桌。结果可想而知,被一扫而光。我心里默默的在想,如果这面条里再偷偷淋上一勺猪油,哈哈!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而我始终觉得,不自觉地放松身心,全过程的陪伴与自由自在的交流,才是家宴的核心所在。

家宴只是一种形式,我们在闲聊叙旧、推杯换盏、棋牌切磋中,对彼此得到更多更深的了解,从而更加增进了相互间的亲情和友谊。

有人说,美味是连接情感的纽带。融合美味与温暖的家宴,终将成为我们一生中最美好难忘的回忆!

你,是不是也蠢蠢欲动了呢?

文/ 饕客小馆
图/ 饕客小馆

在春天吃这几道菜,大鱼大肉都不想念了

在加州的乡下住一阵子,看到大华超市的上海春笋,速冻马兰头一字排开。季节的概念在这儿被渐渐弱化,人字拖和短袖T恤可以过春夏,加件外套是秋季,冬天怎么办,羽绒背心呗。也似乎只有从中国来的时令菜,在提醒着我们,原来,是春天了。

季节到了,就好想吃春天的菜。

家人的墓地在市郊青浦,早几年扫完墓,会在附近的集市带两只活杀的土鸡回家。先是整鸡清理后炖汤,待黄澄澄的一层鸡油漂浮出来,妈妈就会捞出鸡肉,切半只出来做醉鸡,剩下 的半只,换了小火,继续慢悠悠地煨着。

做醉鸡的半只,没什么特别调料,无非是里外抹粗盐,等全部凉透,用少量高粱酒和半碗绍酒泡着。晚饭时上桌,切的大小不一的鸡肉,被随意摆盘,浸透在汁水里的鸡皮软糯,有酒香和咸香,下饭极好。

后来,习惯在青浦的小饭店里吃几道农家菜,算是“春游”。记得常点的一道葱油双笋,厨房捡起根莴笋,利落地拔去叶子,刨了皮的莴春绿的发亮,拌上切块的春笋嫩头,翡翠白玉般的好看。滚油细盐,上桌时撒细碎的小葱。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农家的香油总是差了点,整道菜多了些粗劣的香气。

又想到马兰头,春天里常有农妇在郊野采摘,一只塑料袋,一把剪刀,不到半天就可以装满一袋。嫩叶嫩茎的马兰头用开水烫完,和细碎的豆干凉拌,下重重的小磨麻油,若是再摆几粒松仁点缀,立即精致地似道宴席菜了。

这时节,捆扎好的香椿一束束也开始售卖。每周的价格都会不同,要吃最早的嫩芽,那可是价格不菲。择下略微泛红的叶子焯水,打上几只鸡蛋,鸭蛋又或是鹅蛋。外地喜欢用菜油,黝黑的锅底厚厚一层金灿灿的底油,倒入的蛋液在锅里噗嗤噗嗤冒泡的声音,是原始和质朴的味道。

清明之后,还有韭菜炒蚬肉,那种小黄蚬,有点像海瓜子,壳要更硬些,江浙一带吃的最多。蒜,姜,黄酒把蚬肉先爆炒,最后下韭菜煸到软熟,吃这道菜,我的宁波外婆会留碟香醋,小心翼翼地挑出蚬肉,喂到我嘴里。

她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平日常吃一些煮到烂熟的菜,唯有这道韭菜蚬肉,每年春夏都要品尝,有时就挑些韭菜,舀一勺汤汁拌饭,依然吃的津津有味,她说,老下饭额。

古人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如果春天里吃上这几道菜,那些大鱼大肉的,自然就不必挂念了。而住在海外的华人,要吃上这几道春菜,恐怕大多是要靠回忆和文字来过瘾呢。

文/ Echo Zhu

一群友人,一阵大醉,一场大雪,一煲佛跳墙

窗外冷风呼啸,漫漫寒夜,正无聊赖时,忽想起十七年前的一个冬夜。那时正在一所乡村高中执教,办公室一干人众称兄道弟,呼姐唤妹,好不亲热。那时月薪区区400元,却时常聚餐。原来一众人等皆是饕餮之徒,大家每人拿出几十元,就可一逞口腹之欲。

后来偶然读到梁实秋的《雅舍谈吃》,里面有一篇《佛跳墙》,与众人讲后都馋涎欲滴。奈何乡村小馆,无从识得此妙物,遂起操刀之思,同事们欣然集资。

欲备齐各色食材殊为不易:排骨可于市集购得,然海参、翅尖等皆难寻觅。兴之所致,难于自拔。所幸于某日凌晨乘班车进城采购。彼时夜色正浓,天降大雪,进城时已没脚面。终于购得海参、猪手、翅尖诸物,算一算所余经费,尚可买瓶老酒,果断买下。店家热情荐其红酒,虑及同事中三姐妹尚无着落,遂买下。路费不足矣,只得步行数里,方敢上车,鞋面尽湿。

回到单位已近午时,手脚皆冻木。围炉黙坐,移时方苏。所幸室友已备好午饭,草草吃下,就在煤炉上架起砂锅,将各种食材顺次投下,小火慢炖至近晚。猪手、海参皆已软烂,汤汁浓稠,在桔黄的灯光下“咕嘟咕嘟”地冒着亮晶晶的大泡。

同事家中已备好饭菜,与室友端锅携酒而往。宾主齐集,斟酒已毕,掀锅盖视之,浓油赤酱,汤汁微沸,猪手、海参于上层轻轻颤动。众人发一声喊,一时筷子与酒杯齐飞,笑脸共灯火一色。

其时窗外正大雪纷飞,屋内暖意融融。只记得白酒、红酒喝干,主人又拿出一瓶白酒、一瓶啤酒,喝完不得尽兴,另一同事又回家取一瓶白酒,方宾主尽欢。散席时都已近酩酊,大雪已住,江山尽白。

文/ 王超

红苕一直热着呢

我这个人嘴巴刁,几天不整点妖艳儿的东西心里头不舒服。就算被学校食堂嬢嬢只一勺番茄炒蛋就实实在在包含两个蛋的诚意深深感动,也阻挡不了我义无反顾下山的决心。出校门往左转,就看得到一群叔叔嬢嬢装的橘子葡萄的车车已经在外面摆起了,本来容得下三辆小车横起开的人行道现在挤得人只有卡起卡起走。

我一眼就看到站到地下通道旁边卖烤红苕的叔叔了,炉子旁边还围了几个人,我站到旁边等,能闻到伴着炭香的甘甜味,这香味是均衡的,考验卖红苕人的手艺,火候必须要拿捏得到位,这种香味才站得住脚。

我想起以前在外婆屋里,过年大鱼大肉吃得人肝椒火旺,想吃烤红苕,就和我表哥爬到后面山上去掏红苕,把几个只有小娃娃手腕粗的红苕抱到怀怀头,喊外婆帮我们烤。我外婆把红苕往柴火堆里面风轻云淡的一戳,就摆手喊我们出去耍,过一阵回来拿。

我一摸那灰堆堆不够烫,非要烧团火起来烤,我外婆犟不过,就由我去。我巴心巴肝地守着火堆堆等着我的红苕熟,结果拿出来一看,外面皮都焦了,里面还是生的。就因为这个我把嘴巴瘪了一下午,到了晚上快睡觉的时候,外婆把我喊到厨房里去,从灰堆堆里面刨出来一个红苕,掰开递给我,那股热气在晚上的灯下面,像直溜溜的袅袅烟。

今天在买红苕的时候看到红苕是放到一圈竹篾篾上的,不能直接看到炭,顺口问了句“是用啥子烤熟的喃”,师傅乜了我一眼,一边夹红苕一边很老江湖的说“焦炭撒。”

我把我的红苕抱起,挖了一勺来吃,旋烤的红苕吃起来最舒服,捧到手里热嚯了,嚼起来黏跺跺的,看到嘴里漏出来的热气飘到空中,就感觉冬天完美了。但是这个红苕不够甜,水分也不够,吃多了口干,可惜了。

烤红苕最好吃的一部分就是连着皮的那一点料,一般烤得好的红苕,边边吃起来先脆嘣嘣然后又软耙耙,口感不摆了,安逸得很。

以前在老北川,菜市场旁边有个叔叔,夏天跟他老婆两口子卖春卷,冬天就只有他一个人在那卖红苕。那时候我妈也在那旁边开了个店店卖童装,几个大人经常就坐到店店门口吃瓜子冲壳子。每次那个叔叔看到我都说要把我甩到炉子里面去,我回回都不信,结果有次他真的把我抱起来杵到炉子口,我看得到炉子里面烧得火红火红的炭,热气一哈就冲到脸上来,吓得我惊叫唤。过后几天都没理那个叔叔,后面他用几个春卷就把我讨好了。

快十年过去了,我还记起那个叔叔烤的红苕。他烤出来红苕,两端外皮是焦黑的,把那外皮撕掉,两端的红苕吃起来又嫩又软,仅一口下去,一股香甜味儿就可以立马盈满整个口腔。中间部分就要比两端吃起啦要硬一点,但难得的是不干口,有水分,很考人的手艺,火候要拿捏到位,才能烤出这种红苕来。

比火锅,北川比不上重庆惊艳;比烧烤,北川又实在是平平无奇;但把红苕春卷这些小吃一拿出来,那就说得上话了,这些都是占据我心尖尖位置的吃食,它们对我来说都不是名词,而是形容词,一想起就冒口水。

后来搬了家,一直没听到过他们两口子的消息。08年地震过后没几天,就听到我妈说他们两口子还有他们娃娃都没跑出来。

唉!

文/ 尧叁
图/ 尧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