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最俗的水果,应该就是苹果吧

小时候爱看小品,其中尤其爱看“昨天,今天,明天“, 赵本山宋丹丹白云黑土的荧幕情侣形象,还有他们那棵秋天的菠菜,带着一点无厘头的文字把戏,还有崔永元的抑郁症的新闻,加在一起,构成跟童年生活不大相称的微妙的复杂感,便深深地留在记忆里,想起来就觉得很开心,甚至有点罗曼蒂克。

那时觉得美中不足是,故事的关键人物是菠菜,这是连同苹果青椒香菜在内的,童年时代避之不及四天王之一。

多年以前北方的冬天,能摧枯拉朽般地让超市里的众多水果鸡犬升天,身价翻番。这样的日子里,妈妈和外婆总是周身散发着爱的光芒,成群结队地,惘然不顾小孩子们对橙子芒果还有菠萝的渴求的目光,奔向以编织袋为计量单位的苹果,啊,这初心不变的水果鄙视链低端生物 。

这场年关将至的疯狂采购结果便是,被关在家里写寒假作业的时候,手边便出现源源不断地出现被剥了皮,斩成块,插上牙签,摆着胜利的姿态的苹果,旁边配热气蒸腾的白开水,淡雅的滋味,像寒假作业一样让人生无可恋。

那时的我一定不会相信, 拥有水果选择主权的那一天,苹果会成为我最稳定的维生素供给,而想起那个四处埋伏着削好皮的苹果和热水的家,真是充满了幸福感的懒懒大本营呀。

青春期时正式过上自己照顾自己的好日子,麦当劳麻辣烫,烤串冰淇淋,啤酒白酒鸡尾酒,所有禁断的感情一起爆发,当然,跟着一起爆发的也少不了青春痘。 脸还是要救的,而懒得动脑的我选择的食疗大法便是疯狂补充维C。

柑橘类水果,吃多了上火,剥皮费力又染手,西瓜不适合一人食,菠萝要切半小时,香蕉不能放冰箱,一不小心忘掉了变成飞虫之家,草莓蓝莓黑莓蔓越莓身份尊贵,看看钱包觉得不是长久之计。在超市兜兜转转勘查的我,命运的齿轮咔嚓一停,面前摆着的是苹果,美其名曰,粉lady。她突然抱住我说,啊哈,已经顾不了太多,于是便住进了我家。

然后我便遇见了一个皮肤柔顺得像黄油一样,洁白得像蛋白一样的女孩。她狠狠地打动我的一点是,她送给我菠菜。这菠菜,这样养生朴实又有趣的灵魂,让我迅速彻底沦陷。我心想,来而不往非礼也,那我就送你苹果吧。

爱情开始前,在半夜回家的樱花小道上磨蹭了半月,而我在大衣的口袋里藏着心思,一左一右,两个苹果,想拥有和对方一起在寒风里吃个苹果的终极暧昧。 而对方抢先了一步,一只手溜进我的口袋,摸摸索索,没摸到手,却摸到了苹果,两人都怔住。我想我会一直记得她的笑,记得我们吃着苹果手牵着手。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苹果。

现在的我离本家很远,但家已就在自己身边。如果脑海里储存关于食物的记忆的时候也储存了当下的感觉,那我觉得,苹果就记载着我“昨天,今天,明天”被关怀的幸运感吧。

被家人关怀,和朋友恋人分享和交换关心,自己习惯性地保护着自己的健康,都是寒冷的冬日里饱含着温度的事情,而这样一点一点长大着的我,希望能够把送人苹果,祝人“苹”安的日子长长久久地过下去。

文/ 熊字饼干

一罐豆瓣酱,开启了我人生的麻辣模式

刚随父母转业回川的时候,还小。由于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整个过程很不顺利,辗转住了好几个宾馆、招待所,前后奔波了几个月,仍然被改分配到了一个偏远山沟的基地里。父母很不快乐,而我们兄妹俩却因为不用上学而神经大条地天天傻乐。

自小生活在平原的我们,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色?连绵横亘的山峰高耸入云,苍松翠柏葱郁其上,松鼠野兔跳跃其间,偶尔能听到溪谷深处传来几声孩子般的啼哭,那是此前从未听闻的“娃娃鱼”。山顶长年积雪,像戴了一顶雪白的帽子——所有的一切对我们来说都是如此新奇,让我们兄妹二人跟打了鸡血似的随时处于兴奋状态。

但生活永远没有完美。小小的我们只对两点很不满意:一是饮食,二是孤独。

从小饮食清淡的我们真的无法接受哪怕是一点点的“辣”,更何况还有令人谈之色变的“麻”。每一顿饭都如同是一场煎熬,连早餐的豆腐乳都让我们无法下咽,于是,我们成了两个爱喝汤的人,每天全靠那几碗汤吊着。

至于孤独,不必多说,新来乍到没有一个朋友,而且恰逢放寒假,我们只是匆匆忙忙到子弟校报了个到,顺便参加了一场几个月来唯一的一次考试而且是期末考试之后,就算是结束了这个学期的学习。

父母也是新到,上班格外认真。每天就剩下我们兄妹二人窝在家里,大多数时候是趴在窗台上,看着楼下同龄的孩子们嬉笑打闹,满是羡慕。

直到有一天,妈妈提回来一大罐红通通、黏糊糊的东西,打开竟是一股带着辣味的馥郁的浓香,大颗大颗的胡豆间杂在火红的辣椒里,分外惹眼。妈妈说这是豆瓣酱,这也是我们第一次听说这种食物的名字。当晚的那盘回锅肉几乎是被我们兄妹俩争抢着扫荡一空。

第二天,父母又上班去了。百无聊赖的小兄妹俩趴了半天窗台之后,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对方:“豆瓣酱还挺好吃的?”“要不要去尝尝?”

那时候的房子不是套间,每家的厨房都在卧室外隔着走廊的另一边。轻轻推开厨房门,很轻易就找到了橱柜顶上的那一大罐豆瓣酱,于是我搭椅子把它搬下来,妹妹找勺子,在餐桌上你一勺我一勺吃了起来。

辣,真的辣!满头大汗、满脸通红,舌头早就没了知觉,长长地伸出口外,似乎这样才能让它在冷空气里找回自己。但是,好吃啊,真的好吃!到最后,实在受不住的我们才无奈地一人一大杯水宣告了结束。

当晚被妈妈发现后,少不了好一顿唠叨。结果就是第二天我们花了比那一天多十倍的功夫才从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找出了那罐豆瓣酱。于是后边的几天,为了那一口吃的,双方都竭尽全力斗智斗勇,居然慢慢演变成了一个寻找豆瓣酱的益智游戏。

直到有一天,正吃得满嘴流油的兄妹俩不经意间抬起头,发现厨房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出了几个小脑袋,嘴角流着亮晶晶的口水盯着豆瓣酱的大罐子。

见兄妹俩抬头,一个男孩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好吃么?”开口竟是一口纯正的京片子。“好吃,当然好吃。”我忽然有点兴奋起来,那熟悉的口音居然让我产生了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想不想尝尝?”

话音未落,几个一般大小的孩子一哄而入,一点不带客气地自己找到工具便开始开怀畅“吃”。

那天以后,楼下的孩子群中多了两个小小的身影,玩累了之后,那罐豆瓣酱就是大家的零食。而我们,也开启了此生的麻辣模式。

只是,多年以后,我还在疑惑,怎么那一罐豆瓣酱似乎永远也吃不完?问妈妈,她却笑而不语。

文/ 雷神

离家太久,妈妈的辣子鸡,已是他乡之味

2018年2月13日,我再次踏上从北京回咸阳的火车,细细算下来这已经是这么走的第十九个年头了。

每年的国庆节和春节我必定要回咸阳和家人团聚,从最早的绿皮车,到后来因为难买火车票,改坐飞机,再到现在高铁跑了五年。我已经记不清为国家的交通事业贡献了多少费用。

我只记得当初离开家时,爸爸说,你走就再也回不来了。当时不太明白这个意思,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明白了,是真回不去了。那个叫做家的地方已经不属于你了,没有你熟悉的一切,没有朋友,没有合适的工作,没有你习惯的生活环境,总之就是再也回不去了。

‌ 记得1999年离开的时候,最想吃的是妈妈做的辣子鸡,鸡翅剁成拇指大小的块,用大量的干辣椒角和麻椒炒制,不放一滴水。调料也很简单,盐、酱油和料酒就可以了,鸡翅炒制干干的,所有调料都吸入鸡翅中。

入盘后,盘底只有油,没有多余的料汁在里面。鸡翅充斥着脂肪被油高温加热后的香味和辣椒麻椒热烈的味道,加上出锅前放入的核桃仁,增加了香脆的口感。都说这是一道下酒菜,可是我独爱。

入伍前,妈妈利用出差的机会来北京送我,奶奶把准备给我炒辣子鸡的鸡翅做成了红烧鸡翅,我生气好几天,因为那就意味着我两年都吃不到这道菜了。上学时,爸爸来北京,给我带了一整瓶的辣子鸡,虽然凉吃,味道不怎么好,但我还是吃完整瓶,吃到嘴里打泡。因为那是从家里带来的,是我妈妈做的。

‌虽然上班之后的很多年,我回家想吃的东西已经从辣子鸡变成,红烧鱼、三鲜饺子、红烧牛肉、青花椒鱼、麻辣香锅……但是辣子鸡一直在我内心深处,她不是一道菜,她是离开家最初几年对家的思念,是妈妈对一个再也回不去孩子的爱,是支撑我头几年自己打拼的一个念想。

我依稀记着入伍前,北京西站送妈妈回咸阳,妈妈捂着脸在车门口哭的情景,我当时啥感觉也没有,只是在担忧我将面对的部队生活。那种感觉一定是失去特别重要的人时才有的感觉。

文/ 大白熊

我那么努力,就是为了吃上一口好的啊

前几日,路过某小区门口,看到一群人围观,走近后才发现,一辆外卖电动车已“粉身碎骨”,外卖撒了一地,更显眼的是,满地碎玻璃中掺杂着斑斑血迹……很痛心,又一个外卖小哥被撞了。

事故原因尚不清晰,但可以确定,他已成重伤被抬上了120急救车,有无生命危险那就不得而知了。

临走时,听见一位大妈跟旁人感慨,送外卖的太拼了,命都快搭上了,还有几天就要过年,家里人知道了得多难过……

大妈说的没错,外卖小哥挺不容易的。

一辆电动车、一套雨衣、一个防水手机套、一个充电宝、一个头盔,这些就是小哥的全部装备,除此之外,就是严苛的制度:送单超时扣款、客人投诉扣款、一星差评扣款、上班迟到扣款、品控拍照扣款、交通违规扣款……

准点率是小哥们的生死线。为了节约每分钟,他们不敢多喝水,吃饭不敢多耽误,路边风景再好也无暇顾及,刮风下雨下雪冰冻也得顶上,有时甚至不得不以命相拼,违章飞窜、闯红灯、鬼探头……

也许某个眨眼间,“生死线”真的就成了他们的“生死界限”。一不小心葬身马路,他们就和这个世界永别了。

可生而为人,又有谁的工作容易。

很多人也许不用像重伤的小哥拿命去拼,但工作依然充满了艰辛:公交司机要早起晚归挣钱糊口,人民教师要朝五晚九披星戴月,环卫工人要风雨无阻扫街清巷,职场白领要加班加点承受高压,农民伯伯要四季劳作养家糊口………

茫茫人海,每个人都在自己所处的位置上,扮演着需要去扮演的角色:或为人父母,或为人子女,或身为老板,或身为员工,总之,都在做着各种付出努力,想办法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

在深圳工作时,我经常去光顾园区门口的小吃摊,去的多了,也就和那对老夫妻熟了。

两位老人摆摊在那已好几年,除了逢年过节、台风暴雨,每天凌晨三四点就得到这儿,支起摊后,就开始烧煤弄火,和面揉面烙饼,淘米煮粥,洗菜切菜……差不多六点半这些活儿弄好后,便开张做买卖了,而这一忙,就要到下午三四点,那之后收了摊才能回家休息。

有时我错开到饭点去到摊上,要不大妈趴在桌子上打盹,要不大爷躺在椅子上眯着了……每看到这幕,想到两位花甲老人如此早起忙碌,前前后后、洗洗刷刷十几个小时,一碗一碗地挣钱,真心心疼。

有好几次被我问到,身体吃不吃得消时,大爷总是摆摆手,说,年轻时吃的苦更多,现在这点苦都不算啥!

而实际,从跟大妈的话中得知,他们腰痛背痛已是常态,有时实在扛不住,就靠吃药打发……他们是心疼女儿在工厂打工收入微薄,不想给她添麻烦,自己能做就多做,多攒些钱……

都说生活不易,年轻时不易,年老了大概也不轻松吧。

本该颐养天年的年纪,两位老人却在想法儿赚钱,每天要如此折腾,究竟是得有多辛苦?而我们身边,究竟又有多少类似的父母?

其实,仔细想想,亲戚朋友也好,左邻右舍也罢,又或者是每天和我们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真正活的轻松的又有几个?

原来,每个人都在艰难中,使劲地打拼着。

要说生活不易,那么遭遇过厄运的人,是不是要比我们活得更艰难?

云是我高中同学,在我大学毕业那年,她老公被确诊为白血病。那之后,她便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把嗷嗷待哺的孩子送回老家后,她就开始陪老公在医院做各种治疗,由此开启了观察-化疗-康复-病发-抢救-再观察-再化疗的痛苦模式。

那段日子有多难熬,从来没听云说过,我也就不多问。但我能想象,无数夜晚,她都被生活逼到角落里,独自流泪的模样。

如果说要面对死亡的那个人,是痛苦的,那么,需要好好活下去的人,一样是无助而绝望的。

还好,云终于等到了老公出院的那天。可刚逃离医院,她又不得不冲进职场 ,因为她要赚钱养家、偿还债务。而生活,却丝毫没有给她喘息的时间。

云最终入职一家私企,朝七晚九加班加点,每周日还要接私活帮人记账以赚取外快。劫后余生的日子依然是艰难的,但对云来说,总算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生活中,艰难总是无处不在。

你看到的每个微笑,可能都藏有一段心酸的往事;你感受的每份坚强,可能都承载着一段痛苦的回忆,当你真正深入了解后,才明白:比起生活不易,更难得的是面对它的勇气。

前些日子《演员的诞生》的节目里,章子怡在看完于月仙、翟天临、俞灏明的表演后激动落泪,她的一段真情流露无不让人动容。

“很多时候我们都会被现实生活打击得淋漓尽致,很无力、恐慌、迷茫、悲伤,但是我觉得人生来就是应该去爱的。这世界很残酷,但是它很美好。

章子怡的这段话是因表演而起,但也道出了生活的真谛:生活不易,人生实苦,但正因为如此,它才是美好的。

我们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追求生活里的那抹甜吗?我们如此打拼,不就是为了站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吗?我们努力奋斗,不就是要创造未来的幸福吗?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风雨前行,走走停停、跌跌撞撞,每个人的过法也许不一样,可努力奔向幸福的模样是相同的。

没有艰难付出,何来收获的喜悦?没有苦苦打拼,怎懂感恩珍惜?

我们,谁也不是命运的宠儿,谁也不是上帝的弃儿,比我们艰难的还没有放弃,比我们幸福的还在付出,那我们又有什么理由顾影自怜,抱怨命运的不公呢?

所以,为了生存,为了责任,为了幸福,哪怕再不易,再艰难,我相信,一切都是值得的!

文/ 薛笨笨

一轮满月,煎饼果子

又是一轮满月时,加完班回家的路上,丁月满买了个煎饼果子,就着一缕明月光狼吞虎咽的吃着。彭大超打来电话,喏喏半晌,终于冒出来几个字:月满,生日快乐。

月满嘴里塞着的一大口煎饼果子半天也咽不下去,眼泪好像被倒逼着才流了出来,终于到了这么一天,她不再是彭彭的丁满了,彭大超也再不是她的彭彭了。

她叫丁月满,妈妈说因为她出生那天是满月。本来是月满西楼人约黄昏后的意境,结果自从《狮子王》上映,朋友们活生生忘记了她名字里的月,直接叫她丁满,那只机灵的獴。她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小无奈,怎么就从文艺风直接跳转逗逼风了呢,何况那只獴长的不怎么好看,而且太机灵了,她自诩是个笨蛋,和机灵不沾边儿。

直到她遇到彭大超,她才觉得丁满这昵称也不错,因为丁满和彭彭在一起,彭彭这只可爱的疣猪可以被丁满随便欺负。彭彭当然就是彭大超。

俩人头一次见面的时候,月满穿了一件娃娃衫,扎了个丸子头,红着脸自我介绍,我叫丁月满,月满西楼的月满。结果彭大超哈哈大笑,问她《狮子王》里有个獴叫丁满,你比丁满还萌一点,是该叫越满了。

月满一下笑出声来,脑回路不知道怎么拐的,生生回问了他一句,那你是疣猪彭彭吗?肚子那么圆。结果轮到彭大超脸红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看来我午饭吃的是有点多了,但我真的是彭彭,我叫彭大超。

丁月满遇到了彭大超,丁满爱上了彭彭。彭大超遇到了丁月满,彭彭也爱上了丁满。那狮子辛巴在哪里?不重要,丁满和彭彭在一起的时候,世界里只有锅巴、糍粑、叶儿粑之类的比较重要。

月满爱吃小吃和零食,街街角角的小摊小贩是她的最爱,大超也有同等爱好,就算肚子吃成圆滚滚也不愿意停嘴。别的情侣约会都去看电影打电玩之类的,他俩约会圣地就是各路小吃一条街,端着杯杯碗碗,举着棍棍签签,瞅着摊位上还没吃到的美食,操心护着包包里的钱夹手机,还要腾出来一只手牵着对方的手,那场景又狼狈又温馨。

大超喜欢吃煎饼果子,每次都要买,还要叮嘱老板多放几片果子和生菜,多刷油泼辣子。但煎饼果子个头大,吃下一个好像就抢占了胃里空间,望着其他小吃就只能干瞪眼,实在是煎熬。自从和月满在一起,大超开心坏了,煎饼果子分你一半终于不再是梦想,俩人各吃一半,还能再吃点别的杂七杂八过嘴瘾。

月满爱吃凉粑、黄粑、叶儿粑,或者是汤圆、芋圆、南瓜饼之类的,只要是糯米类的制品她都喜欢,滑滑的Q弹,有点粘牙,甜味儿的吃起来有点欲罢不能的腻,肉馅儿的吃起来满嘴冒油香。

但糯米类的吃食容易饱肚子,月满也是眼大肚子小,又爱闹胃病,医生叮嘱过她很多次,不要多吃甜食,糯米类的东西要少吃。所以她每次都对着菜单下不去手,什么都想吃,但点什么都吃不完,又怕吃了胃不舒服。这个时候大超就可以及时上线了,月满咬一口过瘾之后,塞进旁边大超的嘴里,大超的肚子又圆了几分,完美。

俩人约定吃遍全国各大小吃一条街,就算当个被忽悠了的外地人也在所不辞。几年的时间里,北京王府井,上海城隍庙,南京夫子庙,广州上下九,杭州河坊街,成都锦里,西安回民街,长沙火宫殿,顶着一张游客脸的彭彭和丁满肩并肩挨个走了个遍,吃来吃去其实花样口味都差不多,但是只要身边的人对自己的胃口,那吃什么也不是很重要了。

大超常常和她说,满满你胃不好,不要吃凉的和不好消化的,多吃面食和粥,你想吃那些糯米类的我给你买,但你就尝尝鲜,别吃多,有我在呢,你不用操心浪费的事,你胃养好,我陪你吃多少都可以。

但大超从来不拦着月满吃煎饼果子,不是因为他喜欢,而是因为面糊做的皮好消化。的确,软软的面皮上面挞个鸡蛋,撒了葱花芝麻和大头菜干,裹着酥脆的果子,刷了豆瓣酱和油泼辣子,铺上洗净的菜叶,从四边包起来,鼓鼓囊囊一大捧,咬一口下去,鸡蛋香味随着白色热气迸出来,好像大超怀抱的温暖,让月满瞬间沦陷。她以前从来不觉得煎饼果子这么好吃,后来每次都要先抱着大超的那一半咬超大一口,再低头吃完自己的一半,气的大超直翻白眼。

和大超在一起的时光里,月满觉得很幸福。她喜欢和吃饭香喷喷的人在一起,每次坐在桌前看着吃东西的大超全身散发着香喷喷的光芒,她就莫名的开心。

肚子圆圆的大超拿到了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全额奖学金,大超要出国念博士去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月满刚陪妈妈吃完晚饭,在给妈妈揉腿,妈妈去年做了膝关节手术,效果不是很理想,医生说大概这辈子妈妈都丢不开拐杖了。

月满早就没了爸爸,妈妈一人拉扯她念书,她喜欢武汉,虽然考上了武大的研究生,最终还是选择放弃学业出去工作。她惦记武汉的户部巷小吃街很多年,本来和大超定好了计划去,结果妈妈进了医院,武汉之行就搁浅了。

妈妈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妈妈。做手术那天,大超陪着月满在医院跑上跑下张罗事情,术后的恢复只要大超有空他都要来给月满搭把手。

妈妈偷偷问过月满,这么好的男孩子,怎么不赶紧嫁,月满说大超书读的好,不能被结婚耽误了,等他书念完了工作了再说吧。可没想到这硕士的书眼看念完了,博士的书接踵而至,还是美国的博士,普林斯顿的博士。

大超抱着月满说,要不我不去美国了,我就留下来守着你,陪你吃饭,陪你旅行,书我不念了,反正也没什么意思。可是月满心里明白大超有多想去普林斯顿,她更明白,从普林斯顿念出书来的大超,整个人生都会不一样了,可能是她永远都无法追上的。

她摸着大超的胖肚子,笑着说,为什么不去呢,要去,你去了普林斯顿回来,再陪我去武汉户部巷,我等着你。

可是,月满真的很想说彭彭你不要走,丁满想要和彭彭在一起,可是,她怕自己变成一颗绊脚石,她怕有天彼此都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当不愿意看到对方因为自己而放弃光明前路的时候,悲伤总是得留给自己的,有些心在当下只能打成碎片仰脖子吞下,塞的满肚里血糊喇嚓,还要笑着抹掉唇上的鲜红,对他说,今天的番茄酱好甜,贪吃了几口。他怨你怎么不挽留,你冲他笑笑,那不然呢?我就是这么狠。是狠,女人就是狠,狠的没人知道要花多少勇气和力气才能亲手举起刀子打碎自己的心,如果不打碎,她不知道还要陷进去多深。

彭大超终于去了美国。繁忙的课业间隙,打给月满的越洋电话里他说,美国没有煎饼果子。

漫长的地域差和久远的时间差慢慢拉开了丁满和彭彭的距离,再用心的维系也显得杯水车薪,就好像奔跑在非洲的大草原上,明明知道彼此同在一片土地上,可是草原真是大啊,一望无边,跑了半天,气喘吁吁,可谁也看不见谁。

月满一边努力工作,一边照顾妈妈,一边等大超回来,妈妈说,大超回来你们就结婚吧,月满很想说好,但她说不出口。

这个场景月满早就预料到了,她能做的就是努力维系,但她害怕期待。也许是因为活在期待中的人都很难接地气,思绪浮在空中幻化出来美好的梦,像太阳下闪光的肥皂泡,轻盈浪漫,倒映出幸福的影子,然后破灭只在一瞬之间,除了些许湿润了的空气告诉你这里似乎曾经有发生过什么。幻梦做的越美好,破灭后的恍惚越是持久,久到离谱,好似炫迈。

你要她满怀期待的迎接一切,她害怕,怕自己有天被现实砸的什么都不剩下了,连默默爱一个人的勇气都不剩下了。

看似漫长的几年说快也过的飞快,大超博士要毕业了,毕业典礼上他拍了照片发给月满看,照片上大超瘦了,月满熟悉的胖肚子没有了,皮肤晒的有点黑,笑的很开心,像个大人。月满问他,还想吃煎饼果子吗?大超说,都快忘了煎饼果子的味道了。

大超说导师推荐他去美国一家世界一流的研究所做科研项目,电话这头的月满摇了摇头,嘴里却说着好棒,祝贺你。

爱你,就是看着你越飞越高越走越远,就算走去没有自己的世界,也舍不得把你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看低沉的海平线。

月满坐在路灯下的马路牙子上吃光手里的煎饼果子后,对着电话里的大超说,大超,我们分手吧,我做不了陪你一起吃煎饼果子的人了,美国没有煎饼果子。大超沉默了良久,他问,彭彭和丁满是不是草原上最好的朋友?月满哭了,她说,是的。

一年半之后,大超结婚了,新娘是他普林斯顿大学的师妹,也是博士,但是个ABC,没在中国生活过一天,月满想问大超,她会陪你去唐人街吃中国小吃吗?你后来有再吃过煎饼果子吗?

这一年公司安排放年假,妈妈心疼月满,躲去姨妈家住了几天,骗月满说约了朋友去海边疗养,叫她不要惦记回来照顾自己,趁着休假出门散散心。

月满一个人去了武汉。十几年前的武汉没有高铁站,没有12306。买车票的时候,她对着售票员说,我要一张去武汉的票,售票员问她,你是要去武昌还是去汉口?月满说我要去武汉,售票员说没有武汉站,只有武昌站或者汉口站,你要去哪里呢?想了三秒钟,她问,哪一个站比较远?我就去最远的那一站吧。

揣着一张到汉口的票坐上了开往武汉的火车,最后才发现,其实真正她想要去的地方在武昌。人生就是这样,眼下心心念念要去的地方可能是一个现实中并不存在的车站,虽然十几年后高铁开通了,有了武汉站,可那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没有人能够拥有机器猫的口袋和时光机,可以预知未来,可以逃避现在。你以为你的梦要在最远方实现,可是没有到那一天,你不会知道你的梦是碎了,还是在别处被找到。

月满去了户部巷,当初大超说要和她一起去打卡的小吃街户部巷。走了一圈下来,月满喝了四大杯桂花糯米酒,其他什么也没吃,大超再不会在她身边叮嘱她少吃糯米,多养胃,多喝两杯也无妨。

带着醉意她爬了黄鹤楼,站在最高处望下去,滚滚长江东逝水。那诗写得真好,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她告别了她的彭大超,她再也做不成丁满了。全国小吃一条街的打卡行动在户部巷这里永远停了下来。

丁月满一步一步把武汉长江大桥走完,从此她不再是那个扎着丸子头穿着娃娃衫的小女孩了,她长发过腰,回眸一瞬眼睛里闪着微光。但无论在哪,她遇到煎饼果子的摊位,都要来一套,狠狠地咬上一口,被热腾腾的蒸汽烫到流眼泪。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文/ 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