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混到吃泡面了,我还是在乎健康

四月的北京,突然下了一场一冬都不曾有的雪,刚刚盛开的玉兰来不及傲娇,被打落了一地花瓣。阿哲演唱会散场,风刮得紧,走在灯影昏黄的西单大街上,不停地加快脚步。喜欢了阿哲二十年,从每首歌每个音符每句歌词的熟悉和悸动,到如今激情不在、唯留余念。尽管如此,黄牛加价到爆,也单身赴会,不留遗憾。

走出地铁,突然很想吃面,而且是方便面,遂从快捷超市买了一包康师傅。到家,小豆子已经准备入睡,赶紧哄上床,好开始我的面条之旅。开锅,放入一颗切碎的西红柿,一把菜叶,同时面饼和粉料包也入锅;再开时,磕入一枚鸡蛋,并立即用筷子搅动,散成蛋花。待面条断生、还带着波纹状时,便可关火。

取出一只大碗,挤入油料包,面条连汤盛入,不多不少,刚刚好一碗。用筷子将碗底的油料搅动,红油浮上汤面,西红柿的红、菜叶的绿、鸡蛋碎的黄;还有,在这取、挤、盛的功夫,面条会略微更软,一碗倍受宠爱的面,刚刚好温暖了我的胃。

吃着面,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思绪渐远。小学时,父母都得按点上下班,方便面成了日常接应的必备品,那个时候最有名的牌子是“华丰”,广告词到现在都记得“食华丰 路路通”。

最初,没有人教怎么煮、全靠自己瞎整,我把波纹都能煮直了,面条软的连没牙的老头儿都能吃,当然,也确实不怎么好吃。煮面的工具也很奇葩,天然气、煤气灶的都不要想,一个酒精炉,跟咱们现在饭店里干锅花菜下边的那个一样,倒上半盒酒精就可以“做饭”了,余了的酒精要用湿布扑灭。直到表姐来我家玩,才知道,哦,方便面是弯着样儿的好吃啊。

在一次又一次的煮面实验中,我也渐渐摸索出了自己的style:搭配西红柿、绿菜叶、蛋花三样食材——至多有库存时再甩入一根火腿肠,不用更多,也不要再少,汤头浸过面条就好。品牌也从华丰变为康师傅,面条更为筋道,料包更为浓香。那个年代,尤其寒暑假,方便面陪我渡过了多个日子;填饱了肚子,可以继续功课,可以出门撒野。

在这吃面的日子中,我也一天天长大,学会了付出和关心。爸爸夜班回来的时候,我会煮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红黄绿相间的方便面,看着爸爸呼噜呼噜吃下,顿觉厨艺有了回报!

毕业奔赴北京,交了男友,也倾囊付出,待他下了夜班时,也会奔去给煮面。稍坐片刻,一碗喷香的面条端上时,有否眼睛都溢满温暖?填饱的是胃,温暖的是心。那方便面里有菜有蛋,便捷的同时她想搭出最好的营养,那面软硬适中,汤头刚好,她想把累积了十多年的厨艺精华都给你,给你。后来,男友变为老公,成家立业,方便面吃的越来越少。可是隔三差五时,想不出吃什么早点时,不知怎么总会想起方便面,也所以我家的橱柜里总存着一包。

可是,当日子越过越好时,一碗面的小确幸却越来越少。就像《爱情呼叫转移》里演的,徐峥的老婆只知道做炸酱面,吃腻了徐峥,于是他奔去花花世界,寻找新的爱人。可是当追寻一圈回到原点,想再吃一碗炸酱面时,那个人已经离去。又像极了王尔德说的话“人世间两大痛苦之事,得不到的和得到的”。

今天,在这个物质欲望横流的社会,在这个寒冷的夜,为什么想要吃一碗面?当刚刚经历过风的寒、经历过夜的黑、经历过情的薄,人生最美的旅程不就是回家么?此时摁下门铃,当熟悉的面孔为你打开家的门,氤氤的暖气流动,家的气息扑面而来时,有否觉得心一下子安定?我不是饿了,只是想要一份温暖,面的温暖和你的温暖,可是亲爱的你在哪里?你可知为你洗手做汤羹的人已经远去,为你用心煮面的人已经心冷,当你回去冰锅冷灶时会否想起一个曾经生命中的女子(虽然他已为你生了孩子)?但是,一切都将渐行渐远,byebye,我的红黄绿方便面会随我进入下一段旅程。

文/ 慧
图/ 慧

这是野菜界的“异形”,别名叫“你瞅啥”

吾乡有野菜,名为“刺老包”者,清明前后当季。农人摘了,摆在菜市场卖。主妇买回家焯透漂净,炒肉亦可凉拌亦可,白水煮来打蘸水吃也行,是充满野趣的应季小菜。

此物学名楤木,五加科植物。楤字song音,三声。《康熙字典》对这个字的解释特别简单:同棇。棇字二音,cong一声,意思是“尖头担”,念作song时专指楤木。不是什么稀有物种,在中国广大地面上,从南到北都有。

因其普遍,各地也给它取了许多不同的俗名:虎阳刺、刺嫩芽、刺龙柏、刺龙芽、刺树椿……包括刺老包在内,顾名思义,一副“你瞅啥”的样子,不太好惹。如果你到山上去看,或高或矮,树皮上硬刺横生,几无可下手处。

楤木根、茎均可入药。《本草纲目》载:“今山中亦有之。树顶丛生叶,山人采食,谓之鹊不踏,以其多刺而无枝故也”。《渔矶漫钞》云,“滇南有树,名「鹊不停」者,枳棘槎丫,群鸟皆避去不敢下,惟鴞之交也则栖止而萃其上。”坊间转抄引用时,通常到此为止。原文接着是“精溢于树,乃生瘤”,中国人精通臆想生物学,于此可见一斑。再往后头的描述,污得很,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找来看。

鸮是猫头鹰,食物以肉类为主,刺老包非其所好。倒是惯于从自然中寻找食物的中国人,避开枝干上的尖刺,直奔可食用部分:嫩芽。第一个发现它能吃且好吃的人,必是饿慌了,因为即便是嫩芽,看上去也面目狰狞,仿如来自侏罗纪的异形。试得多了,就知道苞壳紫红者更加爽嫩,白色苞壳的最好弃之不用。

吃刺老包的地方很多,各地都拿它当独家。其实很多山野菜都这样。曾经听说某地特产“簕菜”,又好吃又清热,是食疗两宜的圣品。专门驱车二百公里跑去吃,做成一大盆清汤端上来,兴冲冲挾一大筷子,才发现就是老家常见的刺五加。可见敝帚自珍,各地皆然。

刺老包吃起来微苦清香,性凉,体虚胃寒的人不敢过量,容易导致腹泻。最佳吃法是,剥掉剥壳,取芽叶部分白水焯透,打一个蒜蓉糊辣蘸水,下豌豆火腿焖饭。记得将近三十年以前,骑单车去农村同学家玩,吃到拉肚子吊盐水,躺在病床上,犹自念念不忘“明年再去”。

如今城里人吃腻大棚蔬菜,追求有机健康,刺老包身价扶摇直上,据说最金贵时能卖到数十元一公斤。头脑机灵者尝试人工种植,居然成功,带领乡民共同致富云云。

文/ 韩磊
图/ 关河纤夫

我的乡情,都在一碗鱼粉里

清晨,你拖着还未彻底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身躯出来觅食,步履拖沓、茫然四顾间,一间小店突然吸引住了你的目光。

小店看得出已经有些年头,门面不大,装修也极普通,门口竖立着一块招牌,两个大大的红底白字“鱼粉”,分外醒目。灶台上,汤锅冒着热腾腾的蒸汽;案板上,铮亮的不锈钢碗一字排开;一旁摆得整整齐齐的大碗里,装着琳琅满目的各色码子和小咸菜。

店里坐满了食客,老板和老板娘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你看着,脚步不由自主就向着老板走去,扬声说:“老板,下碗粉!”老板娘脆生生地答应着,一面迅速抓起一团米粉放进漏勺,烫粉、沥水、淋高汤、加粉码,一碗香气扑鼻的米粉转眼就端到你面前。

当然,如果你要的是鱼粉,就需要耐心地等待一会儿了。鱼粉是现煮的,由老板亲自掌勺。旺火热油,爆香葱姜小米辣,下鱼片、冬瓜片迅速翻炒几下,再加上一瓢汤。蓝色的火舌欢快地舔着锅底,很快,锅内便“咕嘟咕嘟”地翻滚起来,汤汁渐渐变成浓稠的乳白色。

“您的鱼粉!小心烫哎!”

终于,你期盼中的美味出锅了:纤细的米粉浸泡在乳白的汤汁里;上边铺满洁白如玉的鱼肉、半透明的碧色冬瓜;嫩黄的姜片、鲜红的米椒碎、翠绿的葱花点缀其上。你食指大动,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筷。滚烫的米粉饱吸了鱼汤,分外鲜香,一口下去,口腔里残留着微辣的余韵,恰到好处地刺激着你猛然苏醒的味蕾。

当然,如果你食量足够大,还可以去隔壁炸油条的小摊去买根刚出锅的油条,油条跟汤粉是一对天生的好搭档。你大快朵颐着,米粉的柔韧、鱼肉的嫩滑、冬瓜的绵软、鱼汤的鲜辣、油条的酥脆,在你的唇齿间依次绽放。很快,你浑身都觉得热气腾腾,脑门上沁出汗珠,先前的萎靡一扫而光,顿觉元气满满。

在我的家乡衡阳县城,你总可以毫不费力地找到这样的粉店,它们随意散布在大街小巷,成为这座小城特有的标志。有多少远道而归的家乡游子,必到楼下的粉店吃上一回鱼粉,回家的感觉才算完整。

我生活和工作的地方郴州,“栖凤渡鱼粉”大概有资格被称为最具特色的小吃代表了。这种鱼粉和我家乡的鱼粉却完全风格迥异,我并不太能欣赏其过分浓烈的味道,但地道的郴州人,一说起“栖凤渡鱼粉”,却都会下意识地咂嘴,一股浓浓的鱼香和辛辣味顿时在心中回味起来。那一碗色泽和滋味都分外浓艳的鱼粉,怕也是许多远离家乡的郴州游子们魂牵梦绕的味道吧。

《舌尖上的中国》中说,食物是故乡的密码,它和方言、地理性格、风俗礼仪一样,是我们随身携带的、小规模的故乡。

想起汪曾祺老先生的《故乡的食物》,他说,我很想喝一碗咸菜茨菰汤。我想念家乡的雪。

我很想来一碗家乡的鱼粉。我想念家乡的味道。

 

文/ 诺水陵

友人,就是吃多少散伙饭都不会散的人

难得公众假日,买了半只烤鸡,拌个五颜六色的沙拉碗,摆个三四种的酱料。咖啡冲好的那一刻,烤鸡滚烫的白烟也恰在灶台间满溢。香料的特殊气味夹杂着饱满多汁的鸡肉薰得人心神晕醉,恍惚间凛冬的将至也变得不那么笃定和叹喟。

可张开嘴时就愣住了,因为我下意识地是要说,“过来看,这鸡肉看起来就开胃”。

而停住的原因是意识到,身边无人,我也早不在昨日之位。我要说的那人,是固执的我为数不多能坦然称之为“友人”的其中一个人。

她虚长我两岁,学文学的,形容起食材、制法与味道来,不仅头头是道、首尾皆赋,且语言凝练勾人,三言两语便可将店子特点、菜肴精粹与尝鲜关注说明,更难得的是,在品尝食物时,我们的交流也完全在一个维度上。

“这里面放了蒜水儿”、“这个花椒油是自己炼的,你看这个花椒的状态”、“吃进去味道好像都一样,但余味就能吃到那种爽脆的青笋香,太过瘾”、“这个挂浆是提前调过味的,不沾酱已经很好吃”……如此的交流从未断绝,说“吃友”,似也不为过。

当她知晓我即将远渡重洋,便从我离开的一个月前就不断问我,“几时料理清楚事情,我俩吃个饭”。我几次说,不必勉强,毕竟她也保送了研究生,见导师、忙安顿等,也极忙碌,她却一直咬定了要吃。“匆忙点也无所谓。这一餐意义不一样的”。

还好,在启程归家真正收捡的前一刻,终于算是成了行——我是晚上的飞机,我俩中午吃那一餐饭。而地点,是她喊了近一年,要带我去吃的,她觉得最好吃的肉蟹煲。

“他们家的肉蟹煲好吃还量大,据说一般三个人才能吃下一份小锅的。我们肯定吃得下吧,我们的食量啊,哈哈哈!”

我们抢到中午前进店,她又动身去附近帮我买奶茶来,“解辣,过瘾,哦,也必须带奶盖的,加波霸嚼着一起也很有意思!”

吃法还是那么有趣,却也头头是道的。到底是你呐。我这一次也这样想。

而我似乎保持这个感慨,也是好多年了。

热气腾腾的肉蟹煲上来的时候, 只见得整只整只的螃蟹,砍碎成身体、钳子和爪子,配上蒜泥、姜末、洋葱碎儿、花椒、干辣椒……一条条蟹腿在黄澄澄亮闪闪的汤汁里泾渭分明地错落其间,油亮金黄的色泽衬得其下方那一汪红灿灿的辣椒油愈发的勾人。

不需客气,直接上手,抓一大块连壳带肉嚼到嘴里去,敲得酥烂的蟹壳中柔软的蟹肉毫无悬念地入嘴,蒜香、姜辛、辣椒冲、洋葱甜、蟹肉鲜,也早都已经融入其中,哪怕是因为怕胖而捋掉了部分红油,其滋味依旧浓墨重彩;油色看似红亮,却并不辣人,倒反有股甜甜的滋味。

这当然不只是调料的舞蹈,还有油与火的功劳。整个过程肉蟹煲下方都有微微的小火在加热,汤汁始终沸腾,一只只一件件的螃蟹或其部件,亦都一直饱满得烫手。我们一口奶茶、一口螃蟹,一边直呼好辣好烫要休息,一边仍乐此不疲地辗转于两手的冰与火之中,仿佛我们并不是在吃什么散伙饭,不过是抢注闲时碰头共餐的一对小伙伴。

我们一路在聊,她说她多么喜欢未来导师,平素本科期间就对他怎样尊敬,而我便说传闻中的澳洲,什么天蓝地净袋鼠考拉,反正都是听来的,在那时,我也未真能见。

到了肉蟹煲要全部见底、奶茶也即将被喝得干干净净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问我:“你什么时候还回来呀?”

我楞了一下,而我发觉,自己脑子里没有答案。

这也许也是我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迎着她期待的眼神,我却只能支支吾吾,半推半就地说道:“呃……看情况吧。”她倒是没再细问,我们仍旧啃着蟹腿蟹钳,但默默地都不再谈话。

临出门的时候,我拉住了她。“等一下。”我指了指店门旁边的两个颇具江湖风格的黄底红边竖旗,分在白色粗立柱的左右两边摆着。那旗上左右各写了四个大字,一是“江湖一别”,二是“后会无期”。

“我拍个照。”我点亮了手机。

她只是笑了笑:“很应景的两句话啊。”

即便我们当然都不会希望后会无期,可我也的的确确,自从离开之后,都一直没有机会能回到那里,目前,也没再能见她一面。我们各自忙碌,所有的聊天和接触,都是朋友圈的艾特和点赞,却一直也未像过去一批又一批茶凉的长居客那般人走音断。

“你知道吗,那家日料店的老板又更新菜单了,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去创纪录啊?”

“我今天去了那家以前跟你说过的店,真的很不错,肉很新鲜,汤特别好喝,我觉得你肯定喜欢。你回来了我带你去吃。”

“唉,可惜你不在,附近开了一家有名的火锅,据说汤底很正,我们上次吃九宫格是两年前了吧?”

“我今天路过一家烧烤店,我就想起你了,不知道为什么。”

而我在偷得半日清闲、看着眼前这半盘刚出锅的澳式香料烤鸡,还有这一烟未减、袅袅曳曳的浓褐色苦液,心中第一个泛起的名字,也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她。

我想,也许我该拿起手机装模作样地摆拍一张看起来非常有逼格的照片,一反常态地用一下黄油相机或VISCO之类的滤镜APP,给她发几张有毒的种草图,并伴一句:几时有空,来找我。

来找我,然后我们再一起,挽着手,哼着歌,逛吃瞎聊,畅想未来和远方。

文/ 沈尘

我就是,想吃你豆腐

汪曾祺说,黄豆对中国人民最大的贡献是能做豆腐及各种豆制品。

你看,从黄豆加水磨出豆浆开始,加卤水能点出豆腐;而在这中间还可以得到副产品豆腐皮和半成品豆腐脑;豆腐压干烘烤可以做成豆腐干;豆腐发酵发臭就成了臭豆腐;当然,也能再加工加工做成豆腐乳——西方人管这叫“神秘的东方植物乳酪”;至于由豆腐变化出来一系列姑表亲产品——油豆腐、千张之类的就更是多了去了。

虽说黄豆衍生出如许多的后代,颇有“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的味道,不过真要算将起来,无论知名度代表性,豆腐都要算是这个大家族当之无愧的家长。别看现在豆腐整天在菜市场的角落里委委屈屈的呆着,身价也就块儿八毛一斤的,可千万不要看不起豆腐,真要往祖宗八辈的追溯上去,那人家的出身里可是有着皇家的血统的。

《本草纲目》有云:“豆腐之法,始于淮南王刘安。”这位刘安那是刘邦正宗的孙子,汉文帝时期的淮南王爷。豆腐最早见诸于确切的文字记载正是在这位刘王爷和他的门客助手们编撰的《淮南子》。

当然了,豆腐能和王爷结上缘那肯定是有个前因后果的,刘王爷在做好淮南王“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的同时,还对炼丹之术很感兴趣,也就是把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放在一起期望可以炼制出长生不老之药的兼职炼丹家——顺便说一句,我一直认为在缺乏对自然科学探索精神和成果的古代中国,炼丹家可以算是少数几种比较接近现代自然科学工作者的人群——所以在传说中,当古代化学家刘安王爷在他的某一次炼丹尝试中,把黄豆、盐卤等东西放进他的宝贝丹炉后,豆腐完成了它和世人的第一次见面,虽然它的身份不是食品而是炼丹副产品。

让我们作个假设,如果豆腐不是诞生在刘王爷的丹房而是某位西方炼金士的实验室里,那么我几乎可以肯定,饮食阵营中要损失一位大将——中国人在吃上无穷无尽的探索精神是任何其他国家的人都无法比拟的,即使同样号称美食国度的法国和意大利。所以豆腐虽然是顶戴着炼丹副产品的帽子诞生在刘王爷的丹房里,但是好吃的中国人还是很快就发现了它身上巨大的食用价值,立刻给它“摘帽平反”回归到食品的光荣行列。

豆腐最简单的吃法就是拌,都说“小葱拌豆腐,一青二白”。小时候豆腐很少上菜市场买,卖豆腐的挑着副担子,除了几大盘现做的豆腐,还有豆腐皮、豆干等等,走街串巷叫卖。奶奶听到叫卖声,就将其招呼过来,除了花钱买,还能拿黄豆换。小半碗黄豆换来一大块豆腐,条件简陋,小葱、松花蛋之类一概没有,淋上点酱油拌拌,就是一道下饭的菜。

不过豆腐虽然白嫩细滑,卖相十足——占女性小便宜谓之“吃豆腐”想必缘之于此吧——可是除了遗传自黄豆的一股豆腥味外,本身并没有特别的鲜美滋味。它妙就妙在可以吸纳百味,可以容身于各种食材一侧,收纳百味为己所用。

袁枚在《随园食单》的杂素菜单中,打头就罗列了蒋侍郎豆腐、杨中丞豆腐、张恺豆腐、庆元豆腐、芙蓉豆腐、王太守八宝豆腐、程立万豆腐、冻豆腐、虾油豆腐等九道豆腐菜单,而这些让袁枚念念不忘的豆腐,基本上都是和虾米、鸡汤、鲍鱼、菌菇之类鲜美之物共煮而得。

从营养学上讲,豆腐富含植物蛋白,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里,荤腥难得一见,豆腐就成了国人膳食蛋白质的重要来源,在国人的食谱里占据有重要位置,各地豆腐的做法是花样百出。

最有名的大概要算麻婆豆腐了,麻婆豆腐据考证是在清朝同治年间,由成都万福桥边“陈兴盛饭铺”的老板娘创制,因为老板娘脸上有麻子被称为陈麻婆,菜随人名就叫成了麻婆豆腐。

清末诗人冯家吉在《锦城竹枝词》里就写到:“麻婆陈氏尚传名,豆腐烘来味最精,万福桥边帘影动,合沽春酒醉先生”。当时在陈兴盛饭铺吃饭的多为下苦力的脚夫,因此麻婆豆腐重油重口,味道麻辣浓烈,迅速流传开来,几经改良后成为川菜代表,风行南北西东。

如果说麻婆豆腐是属于劳动人民的,那么文思豆腐就是典型的文人菜了。当年富甲天下的扬州盐商推动了无数精益求精的淮扬菜的诞生,早已脱离了果腹初级需要的盐商们在追求极致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文思豆腐就是其中之一。

文思豆腐同样因人而名,据传为扬州天宁寺文思和尚所创,除选料讲究外,尤重刀工,所有材料均切细丝,包括主材嫩豆腐。而将触之即碎且难以着力的软嫩豆腐切成极细的细丝,对刀工的要求可想而知。

《舌尖上的中国》曾评价:相对于口感,这道菜更是对刀工的考究。切好的材料以高汤打底,煮熟后简单调味勾芡即可出锅,装碗盛器之后,各种颜色的细丝游舞于羹汤之间,很有中国水墨画的风采。当然,口感也不差,咸鲜滑润,入口即化,可以说“色、香、味、形”俱全。

在浙江诸暨、金华等地也有道类似的豆腐羹,在诸暨称之为西施豆腐,到金华则叫沃豆腐,不过不是以刀工见长,而更重鲜美口味。除豆腐外,配料多为蘑菇、冬笋、鸡蛋等物,切丁炒熟,加高汤煮开,放入豆腐,再次煮开后调入水淀粉勾芡。这样做法,省去了切丝的繁复刀工,成品也没那么精致,但是口味更为鲜美强烈。记得当年结伴游玩诸暨五泄,在一同学家第一次吃到西施豆腐,着实惊艳,其他菜没顾上,大家先把满满一大盆的豆腐羹给一扫而光,同学母亲乐得合不拢嘴,又去做了第二盆端将上来。

“如果没有豆腐,中国人民的生活将会缺一大块,和尚、尼姑、素菜馆的大师傅就通通‘没戏’了”,汪曾祺说的这话不假,素斋素斋,有大半是靠着豆腐豆制品变幻而来,对于如何用一块豆腐变出一桌山珍海味来,寺庙庵堂是很有话语权的。那些用豆腐豆干等等豆制品制作的素鸡、素肉、素肠、素鱼之类,不仅外形逼真,口感上也几无二致,让人叹为观止。

倒是鲁迅,认为是吃素人的虚伪,心中念念不忘吃荤,才造出从外形到口味都足以乱真的素鸡、素肉、素鱼来,以满足吃荤的欲望,这是吃个饭都能吃出形而上来啊。不过庙里做的豆腐确实好吃,杭州上天竺的法喜寺,有5块钱一位的素斋常年供应,菜品极为简单,就是红烧豆腐、煮白菜,极为简陋但味道不差口碑甚佳,尤其是白米饭上盖浇一勺红烧豆腐的汤,绝对能让人肚满意足而归。

 

文/ 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