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盘素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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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 仙太郎

这一大盘素菜应该算是我的原创吧。起源是我有一阵子腹泻几日,除了去医院吊针不断,更是被医嘱“只许吃素,不得油腥”。吃过这道菜后却一发不可收,隔三岔五的就会煮上这么一锅。

主料是一颗卷心菜,随便手撕成片洗净;胡萝卜随意切块;西红柿划开两刀。热锅不放油也不放水,直接将这些食材放进锅内。如果能放上几片香菇,或者木耳,味道便更好了。还有土豆片,完全可以替代主食。既要保持食材原味,而且不能糊锅,秘诀就是盖上锅盖,文火慢煮。

三四分钟后翻动一下,撒一点盐,不需要别的调料。锅里的蒸汽不流失,菜很快就会焖熟,菜香和营养也可以很好的保留。 刚开火时是满满一锅,现在已经浓缩成满满一盘,吃菜喝汤,满足感油然而生。

要多牛有多牛

敝乡偏处滇东北,是多民族杂居的地方。少数民族中,又以回族为多。回族同胞对牛肉烹饪研究之深,到了出现「牛菜」这种专门说法的地步,汉人几难望其项背。因民族杂居之故,浸染日久,牛肉也成为当地汉族热爱的食材。

买上好牛肉,得去南门专门卖牛肉的清真档口。不用案板,大块牛肉就那么挂在竖立的架子上。不必用放大镜细看,数米之外,单凭那股子味道,已足够断定品质优劣。受不了的,管那味道叫「膻」;好这口的,却恨不得立时变作土狼,扑上去咬一大啖才好。

牛肉部位有讲究。饭盒是饭盒,黄瓜条是黄瓜条。脊肉适合炒,红烧就非得用带筋带膜的腹腩不可。好在有懂行的回民档主。想怎么做、给几个人吃,只需说一声,档主手起刀落,割下恰到好处的一块。肉是好肉,带回家改刀下锅,能否得到家人赞赏,就看主妇的本事了。

我家爱做红烧、清炖,可那是人多才吃得过瘾的大菜。红烧也好,清炖也好,最宜给米线或面条做汤底和浇头。炖一大锅牛肉,邀三、五户至亲好友,总有个十来号人。都捧了海碗,撒一大把薄荷叶和大量花椒面,嗜辣的,还要加油辣椒,吃得额头冒汗。若是三口之家,煮一锅吃好几天,就不合适了。

牛肉净实够嚼劲,炒,亦是突出其本色的一种做法。细切粗斩,用碎芹菜配,调料只放干辣椒、盐、花椒和少许酱油,是下饭的好菜。

更正宗的回民做法,是凉片和干巴。腱子肉在老汤中慢焖至少十数个小时,晾凉片薄,蘸秘制味碟吃。做得极好者,肉香浓郁、肉质松化。牙嚼舌舐,牛肉仿若化作粒粒细沙,纳鲜、咸、甘之至味,在口腔每个角落间窜来窜去,几欲脱口飞去。赶忙闭紧嘴,又贪恋空气与牛肉化学作用逼出的特别香气,终于还是在对下一口的期待中,不舍咽下。

牛干巴是腌腊制品。顾其名,思其义,「牛」字不必说,「干巴」是由形容词(干巴巴)转名词,形容其质地干燥、易于保存。干巴入肴,可炸、可炒、可油淋。半夜无事,切他半盘,热油锅中和着干辣椒兜几兜,浇上糖醋汁,迅速颠匀起锅装盘。这味小菜酸甜适口,干香有嚼头,试赋一名,谓之「酒遭殃」。

文 韩磊

爪子里的红白双煞——白玉凤爪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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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 Jacqueline Yeung

我的老板是一位香港人,自称嘴刁,吃凤爪只吃白玉凤爪,其余的一概不沾。不过在国内,能安心下肚的白玉凤爪不多,超市散装售卖的自不必说,添加双氧水作增白效果的丑闻不绝于耳。餐馆的也不见得特别好吃,原料来源可疑,是自制还是外购不得而知。这种白得过分的食物让人提起筷子时总有几分犹豫。

所以我一般都不点这种凤爪,自然也没有太多的比较。倒是有一次印象特别深刻,因为那凤爪是不请自来,是吃泰菜的前菜,却好吃得要飘起来,转圈圈。能认真地做前菜,餐厅出品应该也不会差,我一直这么认为。这白玉凤爪是去骨的,对于执滑溜溜的塑料筷子,注重仪容的食客来说,这是一大福音。带骨的白玉凤爪硬邦邦还特别抗拒塑料材质,夹不稳,力气无处使,快要饿死还放不到嘴边,好不容易放到嘴边还不受控制地乱跑,真是苦煞了爱美的女生,搞得相当狼狈。因此把白玉凤爪做成去骨版是对食客最基本的尊重。

白玉凤爪什么味?辣。这一字是绝对的,是毋庸置疑的。不过这辣是地域性的,四川一带以泡椒凤爪出名,辣中微酸;广东一带则是酸辣齐出,并驾齐驱。许多人去泰菜馆吃饭都会遇到白玉凤爪,但事实上在泰国很少见到chicken feet这道菜,可不是任何酸辣的东西都可以算到泰菜头上啊,估计也是为了迎合国人的口味而“自行”添加。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奇妙,生搬硬套也有可能迸出一丝闪光星屑,正如唯一一次击中我的那碟前菜。分量不需要多,小巧玲珑,如玉如雪,有红有绿,清丽脱俗。清爽的碟子,没有一滴腌制的汤汁在拖泥带水,也没有冉冉香气在卖弄勾引,就是静静地不动声色地等你起筷。酸辣的刺激是必然的,配上少量香菜,芳香缭绕。它让你吃得很优雅,除了因为它无骨,还因为它的酸不呛喉,温柔过渡到食道;它的辣不逼人,轻轻唤醒味蕾,再温暖着你的胃肠。酸辣的比例好像经过了黄金分割,但资深食客知道,那是来自料理人烂熟于心的烹调经验,还有一颗认真的心。

记忆与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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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 牧月

人的记忆很奇怪。比如我,想起某人或者某件事情的时候,总是先想起某种食物的味道。或许因为我是个吃货,也或许因为真的是“民以食为天”,吃东西这件事情还是非常重要的。许久以来,一直想写一写记忆中的美食,与味道相关的人。

外婆家的甜丝瓜

既然是记忆,那就从最久远的开始说起吧。外婆,在文学语言体系里,是一个特别的词汇。她是一种情结,也是一种情怀,代表了童年,代表了慈爱,代表了时光,代表了消失,也代表了再也回不了头的过去。

歌中唱到的是“外婆家的澎湖湾”,或者“摇呀摇,摇到外婆桥”,湘菜里面还有一道有名的菜叫“外婆菜”……好像美好的事物总是与外婆有关,而鲜有奶奶。小时候,最喜欢去外婆家,因为那里有桥有河有小伙伴,最重要的是,还有外婆。外婆会讲故事,会出谜语,还会做各种可爱的小玩偶,当然也烧得一手好菜。是不是每一个人的记忆里,都有这么一位外婆呢?

外婆做过那么多菜,能想起来其实不太多。印象最深的是炒丝瓜。自家种的丝瓜,大大条,肉肉的,绿绿的,刚从藤上摘下来,新鲜得能滴出水来。刮掉表皮,切成片,放猪油烧热,放姜蒜炒香,倒入丝瓜,翻炒,加水,焖一会儿,加点碎青红辣椒,最后加盐,装盘,一气呵成。

就着这丝瓜,我可以吃几大碗白米饭。

似乎再也吃不到这种肉肉的丝瓜了。即使可以在市场上买到,也品不出那丝丝甜味与微微香辣,更重要的是与外婆有关的美好记忆。

外婆走了6年了。这几年来,不时想起外婆。她走的那天,下好大好大的雨,给她63岁的生命留下永远潮湿的注脚。曾看到过一幅插画,画中,夕阳西下,老人弯着腰对小孩说话,小孩微微垫起脚尖倾听。配文:“人生最美,我已长大,而你未老。”那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我已长大,而你已不在了。

外婆,我很想你。

爷爷与豆豉

或许是因为爷爷不擅长做菜,总是蒸豆豉给我们吃的缘故,想起爷爷,总联想到豆豉的味道。

很小就开始读书,幼儿园、学前班、小学、中学……一直就这么读下来,最后终于读成了灭绝师太。自从进学校,就由爷爷带着。爷爷非常喜欢下象棋,每天都要去跟人杀几盘,等到快中午的时候,再匆匆赶回来做饭。印象中,他最喜欢做的就是蒸豆豉和蒸香肠,因为比较简单易做。此外,还再配一点黄豆豉下饭。

小时候,我不太喜欢吃爷爷做的菜。现在,想自己做给爷爷吃都没有机会了。

我热爱炒菜。光是想想怎么搭配主料配料、怎么调味、怎么博得众人赞不绝口,就是一件挺美的事情。我很小就开始学着炒菜,有成功当然也有失败,但爷爷似乎挺喜欢吃我做的菜。

那时,爷爷的身体已经不太好。饭前,他都会问,今天是谁做的菜。如果是我掌勺,他便愿意多吃一碗饭。现在想来,是真的我做得好吃,还是因为爷爷怜爱我呢?可惜,再也不知道答案了。

不知道为什么,都一年了,还是不能接受爷爷已经离开的事实。常常说着说着,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掉下来。我从来没有试过如此地思念一个人,想到心碎。

那个夏日,刚刚相互道别返穗一周,爷爷垂下眼睑,再也没有睁开过。这是我心里永远的痛。我一直以为,再见,就是还可以再见到、再见到、再见到,却真的一转身,再也见不到了。

妈妈会做干爆鸭

我最喜欢的菜是妈妈做的干爆鸭。这是一道不可超越的菜肴。专于生意的妈妈,其实不太会做菜。但不知道从哪一餐饭开始,她那道干爆鸭竟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征服了我。

宰一只家养麻鸭。鸭毛一定得自己拔。活禽档口杀鸭放血之后,先拔干毛,因为干的毛可以卖钱。拔得差不多,就把鸭子整个儿在烧滚的沥青锅里过一遍,待稍微凉一点,再剥掉沥青。虽然鸭毛像过了周扒皮的手一般干净,但会有一股沥青味儿。所以,我妈坚决自己拔鸭毛。

配料有姜、葱、蒜、泡椒和泡姜(四川人家家户户自家都有做,不过,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攻克这道关。所以,我在广州从来不做鱼香肉丝、干爆鸭这种需要泡椒和泡姜的菜。)、豆瓣酱(这又是一种四川人做菜必不可少的配料之一)、花椒、八角、青椒、仔姜、白糖、酱油、盐。

先把鸭剁成细块,姜、蒜、泡椒、泡姜切末,青椒、仔姜切丝,葱切段。一切就绪,只等下锅。锅烧热,倒入鸭块翻炒。干爆,就是不放油,直接翻炒,直到炒出油来。经过干爆,连骨头都酥香可口。爆干鸭块后盛起。锅里再放油,搁花椒、八角,等油烧到足够热,再放准备好的姜、蒜、泡椒、泡姜、豆瓣酱、酱油,翻炒到香味扑鼻,放入干爆过的鸭肉。炒至入味,再放青椒、仔姜和葱,最后放盐和白糖调味。起锅。

此时,我口水早已经出来,等得不耐烦了。

大学在乐山上,离家还算比较近。每次有熟人到乐山,我妈都问我要带什么来不。我总是回答,干爆鸭。妈妈把鸭做好,装进保温桶里,请熟人捎给我。直到现在,妈妈问我要带什么,我也总是开玩笑地回答,干爆鸭。为了理想到他乡奋斗,离家太远,那熟悉的味道也似乎越来越远了。

“理想”=“离乡”。

离的不仅仅是乡,还有亲人啊。

地震椒麻鸡

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

我在四川,亲历此震。

那些伤,那些痛,自不待言。事隔多年,现在想起的,却是椒麻鸡的味道。地震发生的那些日子里,人人戚戚然,又困、又累、又怕、又惊,不知明天是否末日,不知下一刻震荡的时候,自己会在何处。

学校为安全着想,不让大家回寝室。只好叫上小霞、小欣,应邀去一位朋友家住。

那天中午,朋友请我们吃椒麻鸡。几个人仿佛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鸡,好吃到似乎都忘掉地震这回事。或许是新鲜花椒跳脱的味道麻痹了舌头,也暂时麻痹了思维。哦,那天中午还点了一个干煸四季豆。(记忆真奇怪,吃过什么,竟然都记得如此清楚。)那天晚上,是地震期间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从此以后,竟再没吃过椒麻鸡,倒是偶尔想念。

也想念那位让出床铺的友人。

大学的味道

乐山排到最后写。谁叫它是一座拥有那么多小吃的城市呢?

学校后门,遍布餐馆与小吃摊,翘脚牛肉、油炸、萝卜丝、豆腐脑儿、锅魁、烧麦、甜皮鸭、九妹凤爪、钵钵鸡、麻辣烫、冷锅鱼……还有好多吃食,现在已记不得名字。小霞,那种叫什么来着?一块五一个,现烤的,像蛋糕,有很多馅儿可以选择,奶油、肉松、豆沙……

对我而言,大学的味道,还是学校后门粽子和花生粥的味道。

我们寝室,每天必全体到一对老夫妇摊前吃早餐。一人一碗花生粥、一个包了绿豆和腊肉的肉粽。那坨腊肉的味道,安逸惨了。粽子还加辣椒,辣椒的滋味真是美味到让人吃得停不下来。喝粥当然是配摊主送的泡菜了!这对老夫妇做的泡菜,味道也是好到我们几个人可以一气儿吃掉一大半盅。老板真的好好人,从来不会嫌我们吃得太多,总是添了又添。

某次,两天不见他们出摊,我们心里都焦急难耐、紧张不已。紧张到打电话给老板,确认只是因家事暂停营业两日,才放下心来。

结语

记忆总勾连了食物的味道。还有那么多可忆可写,就留待下次吧。小霞,别忘了你答应过我找图片哦!

云腿芸豆汤

一直觉得彩云之南美食颇多,从和菜头大赞的豌豆饭到各种可爱的蘑菇菌类,但至今让我很难忘的是一道汤:云腿芸豆汤。

某个秋日的中午,太阳出奇的好,和一位好友在广州的街上慢慢走,突然看到一家云南馆子的招牌,名字我还不太会读,老友一笑,说,这句是我们云南话嘛,走,今天去尝尝云南菜吧。

席间,点了乳扇、竹筒饭、景颇鬼鸡、香草排骨,唯独觉得一道云腿芸豆汤,特别惊艳。大粒的芸豆口感松软带沙,四四方方切成小粒的粉色云腿片散落其中。咸香鲜美的味道在乳白色的汤汁间蔓延,肉片的肌理略带粗糙,在舌尖滑动。更巧妙的是,此汤绝不会喧宾夺主,慢慢喝,只觉得“鲜”,在品尝其他肉类之后,云腿的味道丝毫没有被掩盖或影响,只是在味蕾间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云腿”即宣威火腿的另一种称呼,此物产自云南,与金华火腿齐名。说到云腿芸豆,想起来了一种罐头,红色的罐体,上面写着几个大字“云腿大白芸豆罐头”,还有一个商标,上书“德和”,下有四个小字—“饮和食德”,这罐头背后还有故事:

原来德和罐头厂的商标来源于中山先生的题字,1923年,广州举行了全国名特产品赛会,孙中山先生品尝了来自浦在廷兄弟食品罐头公司的宣威火腿罐头,觉其“色鲜肉嫩、回味香甜、食而不腻”,特书“饮和食德”四个字,以示赞赏。

某次路过昆明,在某位吃货好友的怂恿下,在机场买云腿,也注意到切的四四方方的真空云腿上有此商标,卖云腿姑娘是个可爱的云南妹子,脸颊上两朵超级可爱的高原红,完全没有某些机场售货员爱搭不理的傲气,认真又仔细地看了看那火腿堆中的肉块,指着某块说道,“拿这块吧,颜色太浅的没有腌制好,不如这块深色的成熟度高,我们自己在家做出来的,与这块火腿的色泽更相似。带皮的部分味道很香,可以加在其他相合的菜肴里提味儿,如果炖汤,近猪脚的部分最佳。”遂从之。

下次路过云南,真想买上一整支宣威火腿,摇摇晃晃背回来炖汤。那年一起喝汤的好友,已身在某个遥远的城市,开始了一场奇遇。惟愿下次她回来,一起再去吃云南菜,听她和服务员小妹用我听不懂的云南话絮絮叨叨的聊天。

怀念某道菜的味道,其实也是在想念记忆中的某个人。

文  Bamboo W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