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蔬菜傻傻分不清楚 | 食物正名记.02

蒜薹炒腊肉,是时鲜与腌腊搭配的典型代表。这种搭配法在南方很常见,比如江浙沪一带的名菜“腌笃鲜”,就是用春笋与咸肉或火腿及新鲜肉类同煮。春笋业已自地面冒头,要比冬笋口感粗一些,吸收鲜肉和鲜肉/火腿的油脂与肉香,嚼起来又脆,应季而食,符合自然规律。

“笃”是动词,小火炖煮的意思。家母最擅笃鱼。起油锅,藠头泡辣椒爆香,加开水,放入鱼块或整鱼,文火笃它十来分钟,扔一大把薄荷下去,立即盛起上桌。用鲫鱼最好,但我每食必鲠,只敢用鱼汤泡饭。云南泡椒没那么辣,鱼汤酸味鲜味都正好,捞饭一流。后来连喝汤都偶被卡喉,家母宠溺,改用非洲鲫来做,倒是刺少,可惜略有土腥味,不能两全。

非洲鲫原产非洲,按维基百科说法,是慈鲷科非鲫属及口孵非鲫属等属数种鱼类的共同俗称,英文里统称为Tilapia。鲫鱼是鲤科鲫属,所以非洲鲫的名字,只对了前一半,其实并非鲫鱼。以前叫罗非鱼,因为最早是从越南引进中国大陆,越南人以为它是一种鲈鱼,叫它cá rô phi。Cá=鱼,rô=鲈,phi=非,中文音译,变成罗非鱼。台湾品种是台籍日本兵吴振辉及郭启彰于1946年从新加坡带来,取二人姓氏,叫做吴郭鱼。广东人喜讨口才,给它取个好名字,叫做福寿鱼。罗非鱼是重要的淡水养殖食用鱼类,大量供应市场,价格低廉,不过数元人民币一斤,是外来物种造福民众的典范。

说回蒜薹。原本也是时鲜,四、五月份上市,到六月份以后就慢慢少了。现在大棚和冷藏技术发达,一年四季随时可以买到,变得完全不稀罕。南北皆有,名字各异。柳州叫它蒜表,台州叫它大蒜芯,天津叫它蒜毫。老北京叫它蒜苗,容易与蒜的另一部位相混淆。春天蒜头拱出苗来,扁扁绿绿,就是蒜苗。待到准备开花,抽出尺许长圆柱花茎,割来炒腊肉的,叫做蒜薹。

其实薹菜另有其物,即十字花科芸薹属的油菜。油菜花可观赏、苔可食用、籽可榨油,可谓浑身是宝。

油菜分作白菜型油菜、甘蓝型油菜和芥菜型油菜,都是芸薹属。白菜啦芜菁啦西兰花啦卷心菜啦甘蓝啦苤蓝啦芥菜啦娃娃菜啦,统统在这个属里,简直是食材开会。市场买菜,很难避开芸薹属。如果去广东或香港食肆吃面,另叫一碟烫油菜的话,老板会问你要菜心还是生菜,原来他们将一切白灼带叶时蔬叫做油菜,是一种面馆或茶餐厅菜式。

芥菜的“芥”,广东读如“盖”。宋本《广韵》说:古拜切,列在去声部中。声母g,韵母ai,去声,读“盖”。不过语言随时代发展而变迁,现代汉语各种词典中,已经二音并列,读哪个都行。

云南芥菜有大有小。吾乡地处滇东北,主要吃大芥菜,称作“青菜”。白水煮出来,打糊辣子蘸水吃,原汤苦中带甜,最是解腻。昆明人叫芥菜做“苦菜”,在其他省份云南餐厅,如果见到菜单上有蘸水苦菜,或者蘸水小苦菜,说明老板真懂云南食物,并不纯是卖少数民族风情和小资格调。

青菜在广东是一切绿叶蔬菜之谓。云南人初到广州,去餐厅点菜,想念故乡味道,张口就要青菜。侍应循例张口报出七、八种当令蔬菜,问要哪种。随口说要菜心,端上桌来,却是猪油渣生炒,大呼上当之余,举筷姑且一试,又觉口感脆嫩,脂香混着菜甜,一时乐在其中,浑忘了乡愁那码子事。

文/ 韩磊

为什么中国人那么喜欢吃动物血?

古礼,祭拜祖先要血食。所谓血食,一指杀牲供血,一指将肉煮熟再供。现代人祭祖通常用做好的菜肴或烧腊之属,很少供牲血。但中国人痛恨浪费,吃肉之余,用动物血做成食物,是普遍的做法。

最常见的莫过于川式火锅中的鸭血。放到红油锅里,煮透捞出,浸足麻辣味,又鲜又嫩又烫,口感堪比豆腐,却没有豆腥,与鹅肠一道,成为吃川式火锅时虽不起眼却重要非凡的配菜。

鸭血粉丝汤是南京名小吃。鸭汤中将鸭血、鸭肝、鸭肠与豆腐果、粉丝煮熟,盛到碗里,抓一把芫荽,再浇上一大勺辣椒油,热腾腾香喷喷,最宜晨食。若再多点一笼包子,午后也不觉饿。

南京人爱吃鸭血粉丝汤,也许是因为盐水鸭太受欢迎,鸭血产量较大。高邮湖鸭宰杀洗净,食盐与香料同炒热后,擦满鸭身内外,腌制数小时,这是第一道工序。第二道工序是复卤,第一道工序剩下的血水,加大量盐和水,熬煮过滤为清卤,用来腌卤鸭子。卤好烘干,再于温度恒定的热水中浸泡一个小时。这东西是典型的咸鲜口,手撕来吃,最宜下酒。若是农历八月出品,带有桂花味,叫做桂花盐水鸭,所以熟食亦有时节,并不止果蔬然。台湾有鸭血糕。新鲜鸭血加糯米和调味料蒸制,出售时洒花生粉、香菜末。猪血产量大,渐渐替代鸭血,成为血糕的主要材料。不管鸭血糕或猪血糕,统而名之米血糕,在夜市上,有蒸的有炸的,任君选择。做基本食材的话,改刀打火锅或者做关东煮也行。

吾乡也吃猪血。最常见做法是,杂以豆腐、肥肉丁,用盐、花椒等调味,捏成球状,晾至干透,是为血豆腐。常温下颇耐久储,切片隔水蒸出来,也是咸鲜口,但多了豆香与脂香,连蒸出来的碗底油都舍不得丢,要拿来拌饭才好。

东北血肠是鲜制品,不放肉和豆腐,只有血和调味料。灌好后,切出来与酸菜、五花肉片同煮。这一锅豪华版酸菜白肉,是严寒冬天里温暖人心的家常菜。广州的东北馆子,也有血肠。南方食客不敢轻易点。不小心点了,端上来一看,暗红色一片片,不敢轻易下口。鼓起勇气挟一片,从此爱上。

到了西双版纳,这么吃就不太适合了。当地又热又潮湿,喜欢酸辣味和没那么多汤的食物。猪血搅拌至凉透,加大量生蒜、辣椒、花椒、盐、香菜、花生、葱,和炒好的猪杂,兑上凉开水,放到碗中。待猪血凝固,即可上桌。这道菜叫做白旺,外地人很少敢试。以现代标准来看,的确有卫生上的问题。

白旺也可以用鸡血。但鸡血毕竟量少,只能小打小闹。我家以前杀鸡时,会在小碗中先放些盐,让鸡血流入后加速凝固。煮好鸡肉,舀几勺鸡汤出来煮鸡血和白菜。鸡血滑嫩,白菜脆甜,都吸收了鸡汤鲜味,比吃鸡还过瘾。禽类的血,要比畜类的细致嫩滑,而且也没那么膻骚。湖南永州人最懂利用,杀鸭子留下鸭血,用来和鸭肉同炒,是为与血肠、血狗同名的永州三血。血狗和血鸭做法类似,都是用动物血炒动物肉。血肠则是猪血泡糯米,灌入肠衣,蒸来吃。

动保人士不要觉得残忍。法国人也吃血鸭,而且宰杀的方式是直接勒死,并不放血。整只鸭子略烤之后,起出鸭胸鸭腿,作为主材。鹅肝单独研磨腌制,其他部分则压榨成肉酱,再加鹅肝末和其他佐料调味,用来煮主材。这道菜发源于19世纪,是法餐中高级的功夫菜。

原血化原肉,不见得是真理,但在很多食物中都管用。懂吃的老饕,去市场买活杀鳝鱼,一定不会要求老板宰杀后洗净。医书上说鳝血祛风通络,不相信也可,不过没了鳝血,怎么做都少一些滋味。十来年前我住北京时,去一朋友家蹭饭。他父亲煮火锅款待,血淋淋一盘鳝片倒下去,个个吃得面红耳赤,意气冲冠,这样的日子,不但属于鳝鱼,也属于年轻。多数动物的血都是红色,但古老的水生动物鲎,血却是蓝的。这东西长得怪模怪样,肉没多少,南方沿海用来煮汤,或者起出肉蒸鸡蛋,也有整只烤着吃的。

有一阵被列为保护动物,后来人工养殖,量大到可以重新开吃。鲎被大量养殖,因为其血的制剂能检测病毒,比银针灵一万倍,有极大的医学价值。庄子在《人间世》中提出过著名的有用无用之辩。鲎因有用(可吃)而濒临灭绝,也因有用(可制试剂)而重获生机。到底有用好还是没用好呢?我不知道,只知道好吃最重要。

文/ 韩磊

吃一碗碗仔翅,你会更爱香港

“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没有翅的碗仔翅冒著热气”

芒种是要下雨的,接连几天的大雨扫去了热气,清晨的胃平添了几分馋意。我倒腾著跑到便利店找吃的,居然还有碗仔翅,可惜味道一如想像中的乾瘪,只剩醋酸和谷氨酸钠,鸡丝虽多却柴得很。这样的季节虽不是吃碗仔翅的最佳时令,可却让人很是想念那碗香港的碗仔翅。

很难想像,在物资匮乏的年代,碗仔翅真的有鱼翅。虽然很多是酒楼的鱼翅边角料廉价收购来的,可真材实料熬出来的碗仔翅,据说十分解馋,仿佛能安慰一下自己的胃:“你也配吃鱼翅了。”

现在的碗仔翅,除了一些老字号打著“真材实料”的招牌之外,大部分的卖家都不敢说自己的碗仔翅有鱼翅,似乎从动物保护法的角度看,也多了一些“没有鱼翅”的底气。不过这于我而言恰是好事,毕竟对燕鲍翅一直没有好感,价格贵和食材来源太残忍不说,味道似乎没有能让舌头尽兴。

很幸运的是,第一次吃碗仔翅是在香港。

香港的街道很有意思,路面上大厦林立,各大招牌的霓虹灯从一楼闪到云端,街道虽然不像澳门那样多斜坡,可街道拐弯的地方却是不少的。寸土寸金的香港,转角处也是一处食肆,人山人海裡时不时飘来地道的港味,无论是对逛街还是扫货的人来说,都是一大惊喜。

第一次吃碗仔翅那家店便藏在闹市街边一个小商铺裡。店面很小,墙面挂满手写的餐牌,餐桌上也贴著发黃的菜单,繁体字密密麻麻,却很工整。食肆虽小,內容却很是丰富,店內的厨房裡老板和两个服务生在忙活著,烧味、牛腩粉、肉酱意面等应有尽有,此外还有奶茶、西多士、菠萝油等茶餐厅标配。昏黃的灯光,蓝白相间的小瓷砖,咚咚咚筷子插在塑胶杯裡过热水,各种味道在小店裡弥漫著,加上食客和老板时不时的打趣,正宗港腔在耳边绕出了整个香港的味道。

老板娘则坐在门口照顾著几个锅,黃黃的鱼蛋咕噜噜冒著热气,剥开壳会有棕褐色纹路的茶叶蛋,还有香气四溢的牛杂……正当我眼花缭乱时,一位食客端走了老板娘刚从锅裡盛出来的粘稠状粉丝,他抹了抹淋在碗边的汤汁放在嘴边滋溜吸了一口,吧唧吧唧嘴;“加多D胡椒粉啦唔该”又一位食客打包了一份同款粉丝……我迫不及待地跟老板要了一碗,端著满满一碗找了个位置挤著坐下。

好一碗碗仔翅!同伴见我没吃过碗仔翅,煞是惊讶,但也只告诉我它的名字,便匆匆埋头吃自己那碗“翅”,“快趁热呀”。我用勺子轻轻搅动,汤色晶莹剔透,鸡肉丝、木耳丝、香菇丝在碗裡慵懒地扭著身子,对勾芡毫无抵抗力的我舀了一勺放入嘴中,各种食材已经在鸡汤的混合炖煮下混为一体,木耳丝和粉丝本是无味的,却占了鸡肉的鲜和香菇的香,口感醇厚而温暖,再舀一勺,舔了舔挂在唇边的汤汁,仿佛真有鲍翅的腥香,加了醋和胡椒粉的浓汤味道十分立体,酸辣适中,平日裡一点醋都不敢碰的我,哧溜地吸完了一整碗碗仔翅,胃裡满是暖意。

很难想像这样的美食只是街边小吃,不过也正是街边的味道才更接地气。冬天裡吃上一碗,还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能影响心情呢?

临走时老板娘看出我是陆客,边找著零钱边叮嘱著以后常来“华仔有时候会在这裡食哦”。我微微笑著点头走了,这样的港味小店确实要多关顾,吸引我的不是刘德华,而是那种渐渐消失的烟火气。

后来在南方剧院门口又吃到了碗仔翅,味道也很好,那时也是冬天,寒风猛吹,看完戏的人们哈著气兜著手蹲在马路牙子边上吸溜著碗仔翅啃著鱼蛋,这样的气氛,让我更怀念那碗老香港的碗仔翅。

文/ 蔡浩杰

怀念那热气腾腾的剧组饭

“卡!放饭!”导演一声令下。这是剧组片场里的曙光之声。

生活制片终于松了口气,总算不用担心饭菜凉透了还得想办法去热了。他在保温桶前抡着大勺子,手舞足蹈地招呼着各部门:“开——饭——喽——”

导演的小饭桌支了起来,特殊待遇就是不用自己排队打饭,等待的间隙,他抽完了刚才绞尽脑汁没有抽完的半根烟,坐等上菜。不一会儿,场务小哥就高高兴兴端来了导演的盒饭:“导儿,您的饭!”

面对特殊待遇,导演总是特别不好意思:“辛苦了,你也快去吃饭!”

这时候摄影师就端着盒饭过来了,他对自己一早上的拍摄不是很满意,借着吃饭的时间赶紧跟导演沟通一下。

生活制片那边还在热腾腾地打着饭菜,在饭菜前面,刚才专业级别的严肃脸纷纷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肉多点!再来点儿!”

“嘿!这大肥肉片子!”

“馒头再给串几个!”

打了饭的人,有的去找自己关系好的哥们儿赶紧聊几句,有的去自己部门固定的场子凑热闹,老大一定给他们备了些加餐,比如豆豉鱼罐头或者几斤肘子。

大多数人,喜欢盘腿围着圈吃饭,一边捧着瓷缸子呼噜呼噜吃,一边互损互逗放松放松紧绷的弦。“你今天凑人数演得不错啊!考虑转行不?”

“嗨!今晚没夜戏,拍完了直接喝酒去?”

“你这鞋不错,啥牌子的!很耐造吧!”

有女孩子的部门,通常都加了老干妈或者腌菜,去给饭菜提提味儿,吃着吃着,那些饭菜不够加了馒头的兄弟,总是掰开馒头凑上前去:“丫头,给哥夹点辣酱!”

每个部门有时候也会PK一下饭量,胜出的部门总是灯光组、场务组,他们的体力消耗惊人,各个都是壮汉子,抡着肱二头肌扛着灯到处布光和置景。

整个午饭时间,其乐融融,笑声不断,是剧组一天里上半场最好的时光。大家为一件事去奋斗,再一起休息吃一样的饭菜,之后还要忍着一样的胃部消化带来的困倦继续并肩战斗,仍然为同一件事情。没有嫉妒猜疑的职场小伎俩,只有目标一致的各司其职。就这样从浅蓝拍到深蓝,再到漆黑,一群人又到了晚餐时间,如果没有夜戏,那么晚餐时间通常比较轻松,因为大家知道,终于到了可以洗澡的时候。洗澡在剧组生活里,跟吃饭一样重要,那是疲惫一天的洗礼,也是睡眠前的礼物。

这就是我喜欢的热气腾腾的剧组画面。

剧组在一部戏的长度里,更像是一个来自五湖四海的大家庭,拥有集体荣誉感,具备患难与共的品质,也做好了随时一起拼命的准备。

在剧组里,你感受不到性别,也感觉不到疲惫,只有友情,以及热爱。遇到喜欢的人,从此山河间多了一个朋友,遇到讨厌的人,忍耐一部戏也就分道扬镳,最简单的人际关系,是对最繁重的脑力工作和体力工作的莫大恩赐。除了思念家人、料理好自己的生活,就是配合各部门完成自己最好的手艺,下一个组,再进一个组,跟一拨拨的兄弟姐妹相逢、合作、告别再重逢,日后在某个城市亲切相遇,一定点上好酒好菜,聊聊近况,回忆那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热气腾腾的岁月,每一滴汗里和眼泪里,都珍藏着青春里最美的梦和最热的血。

记得有一个段子是,一群吃剧组盒饭的人,以或蹲或坐的姿势铺满了路边的道牙子,母亲带着孩子路过,一脸的同情,告诫孩子:“你可要努力学习!不然以后就像这些叔叔阿姨一样……”啼笑皆非的同时也感到一种不悦的心酸,往往大家看到和羡慕的,总是台前荧幕前的风光亮相,并不知道在那些美好背后,有着这么一群无法顾及自己生活,却一心合力造就完美的人们。

于是写过一篇微博文,为朋友简单科普了一下剧组生活:有一种发钱的叫制片人,有一种花钱的叫制片,有一种总装修别人家的叫美术,有一种绞尽脑汁的叫导演,有一种不能虚焦的叫摄影,有一种眼明力大的叫灯光,有一种先知叫统筹,有一种操碎心的叫场记,有一种听声辩位的叫录音,有一种早起涂鸦的叫化妆,有一种晚睡缝补的叫服装,有一种机器猫叫道具,有一种有求必应的叫场务,有一种精神分裂叫演员……

每当生活丧到极限的时候,我都会翻翻电脑里一个叫做“热气腾腾”的相册给自己提气,那里常常出现不修边幅、灰头土脸的人们,不管他们是正在严肃工作,还是搞笑摆怪,在他们的眼底,永远都散发着那种灿烂的光芒,耀眼暖心到足够复燃一切即将熄灭的东西。我永远无法忘记冻得七荤八素时,塞进手心的巧克力;等天光的时候数着秒表倒计时看谁嚼槟榔最多的比赛;遇到你爱吃的菜,都把菜夹给你让你多吃几口的体贴;工作遇到困难偷偷哭泣时,塞进你背包边袋的果汁;还有早收工谁请客就集体叫谁老大的好笑场面;生病时候兄弟姐妹们带上各种好吃的来陪伴照顾;一人一口分享一杯熬到后半夜还有点温度的保温热水;每个部门老大轮番请各部门吃雪糕的清凉开怀;以及杀青饭上一帮老爷们丫头片子们哭到稀里哗啦依依不舍的伤感情景……

剧组,总是养着一群工作起来彪悍又重感情讲义气的人,他们互相比试,也彼此成就,偶尔口角,事后又诸多体谅。我常常怀念那些热气腾腾的日子,青春岁月里,曾经像战士一样,有幸与一群惺惺相惜的同行者奋斗作伴,而那些热气腾腾的剧组饭啊,真是职业生涯里最难忘也最美好的大锅饭。

文/ 曹晏

一碗河内粉,从清晨到日暮

河内恐怕是世界上最没有存在感的首都了。

论享受它比不过芽庄,论风景它比不上美奈,论气候它比不了大叻,甚至论名气——“越南啊,首都不是胡志明么?”

可是这样一个平凡的地方,却有一碗热情腾腾的米粉,能够穿过时间的空隙,刺激味蕾,顺带回想起与当时当地有关的记忆。

午饭 : 牛肉粉与网红店

我应该不是一个胆小的女孩子,十八岁的时候就敢背着行囊,独自周游川湘二十一天。可是随着年龄渐长,人却越来越怂。

毕业旅行与好友一路上磕磕绊绊,终于矛盾在第十天爆发。我赌气一人坐上到河内的飞机,可是刚出机场就后悔了。没有定房,越南盾所剩不多,加上英语极差的北越人民…….虽然越想越害怕,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在三十六行老街一家旅馆放下行李后,我赶紧去寻找食物填补自己空虚的胃和心。

跟着大众点评,一家老字号米粉店赫然矗立眼前。店门口的年轻伙计趿着拖鞋,一件黑色工作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他的脸上带着越南人民常见的表情,可以说是百无聊赖的懒散,也可以说是安之若素的淡然。

伙计朝我淡淡一笑,把我引到座位旁。我点了一碗半生半熟的牛肉粉。不一会,米粉伴着一盘切好的青柠上来。越南米粉都是扁粉,口感嫩滑香软。牛肉铺了满满一碗,熟牛肉可以看见筋的纹理,生牛肉还带上点红血丝。

我熟练的将青柠汁挤在碗里—-过去十天的训练已让我成为一个资深的“越南米粉客”。吃汤面一类的食物,我向来是无醋不欢,但也许天然的青柠,比起人工发酵的醋,跟越南米粉的清新感更配。

一口下去,兼有柠檬清新与青涩的米粉立刻打开了我的味蕾,也抚平了我悬着的心。我忘了自己身处异国他乡,忘了只身一人,只是将精神百分之二百的投入到面前的米粉中。我开始回忆起自己每次尽管会害怕,仍然坚定的踏上旅程的原因:因为不愿意错过任何一样美食,也不愿意放弃任意一处风景。

早餐:  鱼肉粉与小餐馆

清晨,被淅淅沥沥的春雨叫醒。四月,河内已进入雨季。

挡着窗帘的小旅馆内十分昏暗,我揉揉迷离的双眼,挣扎着起床洗漱,出门觅食。

雨越下越大,短衣短裤也难以御寒。忽然转身看见街边一家小餐馆,仅比走廊宽一点的狭窄店面,门口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坐在一个热气腾腾的大锅前煮着什么。她看见我停留的目光,面无表情的向我招手。

一碗金黄的鱼肉粉和一小筐蔬菜放到我面前。鱼肉因为裹了一层面粉油炸,所以看起来更像溜肉段,尝起来也更有韧劲。一小筐蔬菜里有生菜也有不知名的野菜,像羊肉泡馍一样,把菜丢到粉里,混上汤里原有的豆芽与西红柿,倒是很像上学时妈妈做的早餐。“吸溜吸溜”几下,雨水带来的湿与寒一扫而光,吃得人满头大汗。

几个穿着球服的少年“突突”的把摩托车停在门口。他们头发浇的湿湿的,脸上却还带着笑嘻嘻的表情。他们一边吵吵闹闹,像是在争论昨天的比赛,又像是在密谋什么鬼点子作弄人。总之,谈论学习肯定不会露出那么开心的表情。

他们风卷残云般吃完米粉,然后推搡着出门。他们不打伞也不穿雨衣,站在雨中,嬉皮笑脸的争论着谁坐在前面开车。连一直扑克脸的女人都露出了笑容。我突然想到,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顾及形象,不愿意痛痛快快的淋一场的呢?

夜宵:鸡肉粉与路边摊

河内有三十六条老街,每一条街又有很多岔路。夜幕降临时,街上会有许多路边摊,满满当当的坐着食客。他们之中鲜少游客,都穿的很随便,点一盘小龙虾、粉或春卷,在钨丝灯泡的昏黄光线下聊天。那是在河内的最后一晚,已经深夜十一点,可是还没有吃到一直心心念念的鸡肉粉。于是我快步穿街过巷,终于在一条不算喧闹的街上看到一家充满 “人气”的小摊。

点好粉后,我走到路边的桌子旁。旁边坐着一对年轻夫妻,丈夫似乎在讲些很有趣的事,惹得妻子直笑。那丈夫看到我站在一边,竟然十分殷勤的把自己干净的凳子和我的换了换。塑料凳子上还带着体温,惊讶之余我赶紧道谢,他笑着摆摆手,回头对上妻子嗔笑的目光,他露出孩子气的笑容,继续他刚才的故事。

这时店主也将那碗滚烫的鸡肉粉送了上来。一声雷响,天上突然往下掉雨珠,店主不慌不忙地支起一把大伞罩住餐桌。周围的人依然如故,继续聊天、喝酒,不时拿起筷子夹一口米粉送入口中。我却有些心急,不等米粉再凉些,大口大口的把米粉吞了下去,然后咕咚咚的抬起碗喝了几口汤,一溜烟的跑回旅店。

我不记得米粉里到底放了什么,甚至看着照片都很难回忆起来。但是我只记得它很好吃很好吃,就算很久以后,我躺在床上,味蕾突然回忆起一个味道,就会想到那日尽管很烫、尽管很饱、尽管吃得很快,却仍然觉得很美味的米粉。

我想河内米粉,正是独处的时光,聊以慰藉寂寞的食物。它出现在一日三餐,不是只在黑暗中供应的深夜食堂,却能治愈你的孤独。离开越南后,越南米粉在国内火了起来,但是我再也没有吃过它。

因为残留在脑中的味道,会带我回到记忆深处,那些走过的路。

文/ 十七
图/ 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