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无季啖

masaka

也叫​“四季”,但不是世界连锁的四季酒店。

二楼店门口摆放的手写菜牌,是许久未见的毛笔日文。没错,能把这种手写菜单流利读出的朋友,一定都是词汇量颇大的。

掀开门帘进去,不急着寻找座位,而是如获至宝一样的贪婪的拿起免费赠阅的日文报纸,除感叹现在club的妈妈们真心“实力派”外,只是为了寻找到底在广州的日本人觅食着什么。

找到靠边位置坐下,照片中的配置映入眼帘。你想要怎么样的四季美食?你想要怎么样的四季图案?

某人问:“你在日本最爱吃什么?”望着桌上的白色桌布,回放起一幕幕记忆。

岛国开学是在4月,可能更加符合一年之计在于春这个说法。刚刚踏上岛国的第一餐饭,是学校老师在校门口的快餐店请客。老师让我们随便点,但第一次看菜单,好似上精读课一样,生怕不认识的菜名会被问到。于是乎,选了一道全是片假名,甚至不知如何断句的菜肴,也揭开了用味蕾去记忆单词的美好方法。

春天总是短暂的,太多的新生事物让我无暇去思考过去将来,迅速迎来了暑假。对于在岛国的中国留学生来说,放暑假唯一的好处是合法打工时间加倍,更多的身影不是躺在空调屋里打游戏,而是出现在各种用人单位(如超市、餐馆)里。还有人研究出来,如果只在下午两三点左右吃一餐饭的话,可以顶一天。你会发现,将一日三餐每餐200日元的预算合计在一餐里吃,是一件多么欣喜若狂的事情。那种感觉,就好像用省下三串羊肉的钱,点了一个烤肥腰。偶尔奢侈一次,可以提高人的品味。在那个夏天,花重金买回半个西瓜,体会了那本应闲适的夏天。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两位前辈在某高级螃蟹料理店门口徘徊,路过的岛国老太太好奇打听,得知由于太贵没吃过,果断招待进去吃了一餐。我虽没遇上这等好事,但夏天打工有点积蓄,成了家门口小居酒屋的常客。每次去,一杯啤酒,一碟毛豆,一堂生动的口语课。

天气转冷,冬天是火锅的时节。约上三五好友,晚上收工后齐聚一堂。肉和菜可以买最便宜的,反正放在锅里一样热腾腾的暖人心。酒一定要好,啤酒要买平时两三倍价钱以上的、梅酒要精装的、清酒要带金箔的,这样三轮下肚,只有羡慕自己的份。

能让你回到自己的四季中去的地方,只要呆在那里,不管吃什么都行,对待你记忆的味蕾。

文 Masaka仔

发酵的葡萄们

如同我们舌头上的每一粒味蕾一般,葡萄酒也有生命。

葡萄酒柜台里那些冷傲的小黑瓶侧着脸,仿佛在与那些廉价的啤酒与俗气的老白干撇清关系,但是在未被明码标价之前,它们都曾经历一个鲜活的轮回。

有些葡萄生来就背负着酿酒的使命,它们暗沉,身上蒙着一层白翳,身形小巧,口味酸涩,这就是酒葡萄。葡萄们都有风土,阳光与土壤决定了它们的命运,产季到来时它们被采摘一空,在酿酒池中互相挤压,最终融为一体。这些酒葡萄们默然地在燥热的黑暗中寂静地等待,积蓄力量,期盼着来日重生,若它们有好运气,便能被赶入工艺精湛的手工橡木桶中,在以身价不菲的名庄酒面市。

葡萄酒是自然赐予人类的甘露,为了回馈我们的智慧、勤劳以及对美的体察。这些发酵的葡萄们蕴涵着自然的灵气,它们的性格从各自不同的色泽、香气、口感上得以体现,年轻的干红单纯张扬,亮丽澄明的紫红色透着自由的生命力,成熟的干红暗哑沉重,优雅深邃的棕红色诠释着岁月的魅力。

而葡萄酒完成自己使命的瞬间就是被摆上餐桌的那一刻,从低温的酒瓶中挣脱,在醒酒器中大口呼吸,拥抱空气,新生的喜悦在日光漫长的亲吻中复苏。只需等上一刻钟,或耐心再多等那么一会儿,等它们跳跃的心情平复了,装杯上桌。凝视,收集香气,这一切酝酿在入口的那一个定格达到高潮,酒液随着舌尖的律动翻腾着炫耀着经年的积淀,每一次的吞咽于它们而言,都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自古以来"吃"和"喝"便是一对孪生兄弟,有潜力的红酒讲究味感的平衡,然而在食物的世界里,这套规则就得靠边站。"红酒配红肉,白酒配白肉"的古板时代已经过去,新颖的佐餐予以葡萄酒们更诱人的感官体验。澳洲的干红层次单薄,口感简单,佐以下了重芝士的海鲜千层面,奇妙地缓和了奶香的腻感;意大利与法国酒风情万种,果香浓郁,口感醇厚,又带着淡淡的辛辣,配上现烤的小羊排或德国卷肠,相得益彰;西班牙RIOJA产区的以甘甜的低价酒享有美誉,本土瓦伦西亚酸酸的paella或地中海风味乱炖皆是上选;若是不习惯干红中涩味的单宁,那美国加州的干白或用冰冻的白葡萄制成的冰酒或许和你心意,这些小朋友酒出现在party与宴会的每一个角落,是最受欢迎的气氛润滑剂,4到10摄氏度冰镇之后,酸甜爽口,夏日最佳特饮当之无愧,你问我如何搭配食物?妈妈的家常菜即可!

当这些关于口腹之欲的遐想都停止,远离餐桌与灶台,深夜来临之前独自享用一杯红酒,没有美食来喧宾夺主,佐以一首小诗入眠,将会获得一夜绮丽丝滑的梦。

私以为爱葡萄酒的人多半热爱生活,对世间的美好与热情,努力与理想充满理解,对生命中庸碌、汲汲营营的瞬间报以宽容。前几日与浙江省硕果仅存的女高级评酒师小雨姐姐一起品酒,她说一瓶酒无论风土与出身,若没有在合适的环境下保存,合适的时间开启,合适的温度品尝,都是浪费与死亡。这像不像我们的生命,需要合适的机遇与等待,合适的爱与恨。

可惜那日品尝的酒明显缺乏幸运,先天不足又漂洋过海奔波劳顿,勉强算得上是发酸的葡萄汁,现已夭折在公司的下水道。

文 Celia

上班夜的午餐肉

工作原因,成为了一名昼伏夜出的新闻编辑。下班后,常在好身材和宵夜之间犹豫良久,最终暴露馋坯本性,高举双手飞奔着美食去了。

宵夜的肉类食谱里最喜午餐肉,无他,原料敦实、口感温润。这坨高端大气的肉也实在是四季百搭动静皆宜,重口如火锅、麻辣烫、麻辣香锅;小清新如餐蛋面、三明治。不得不说,午餐肉配火锅真是绝妙的体验,几片粉红色的肉在红油江湖滚几遭,赶紧夹起来塞进嘴里,都不用嚼,所有的香味在舌尖四溢,那番滋味,我还真是写不出来。

记得网上曾流传过一份顶级午餐肉指南,列举了平民级的梅林、祖师爷世棒、欧洲装逼货丹麦三花之类之类,午餐肉爱好者可自行淘宝。在本人砸了不少银子之后得出个结论,若是搭配重油重辣的川味美食,10多块的梅林就够了,记得一定要蒜!香!味!的;若是海鲜火锅的小清新粉,世棒的性价比之高,遇上网店打折的,千万多囤点。

据说世棒有段 “光荣”的二战历史——几百万美国大兵给这种永远也吃不完的倒霉罐头起了个绰号叫“灵肉”,令士兵们闻风丧胆:“厨师们会在早餐时煎午餐肉,正餐是烤午餐肉,晚餐则把它放在玉米糕里,第二天早上是午餐肉馅饼,饨午餐肉,午餐肉棒,还有煮午餐肉涂午餐肉油脂!”而他们的英军和苏军盟友则对这罐“灵肉”感激涕零,受欢迎程度大概不亚于美国坦克。

食物于我,一向是温情比口感重要,于是平民版的梅林午餐肉炒番茄成了记忆中关于家和生活的味道。从小,每到桑拿天就像得了厌食症,死活不肯吃饭啊急得我爸,起身默默拿两个番茄一盒梅林,几分钟之后一盘香气扑鼻的午餐肉出锅,夹一片还挂着番茄碎的午餐肉,滚烫的茄汁浸透了肉的里里外外,淋到米饭上……我就没出息地两眼放光端起了饭碗。

上班前的晚餐总是从简,有时接到朋友邀约匆匆出门,下半夜收工回家饥肠辘辘,一眼就看到桌上放着那盘几乎没动过的午餐肉炒番茄。旁边儿是我爸留的纸条:“晚饭做了午餐肉,回家饿了自己热了吃。”微波炉里走过一遭的午餐肉虽不再惊艳,但作为宵夜,它的治愈度100分。

犹记得,某次等做完版已将将天亮,冲去通宵营业的茶餐厅,一碗散发着方便面浓香的餐蛋面端上来,咬一口浸透汤汁的午餐肉(相信我,肯定是梅林级别的),轻易就治愈饿了一夜的胃和心。没有一片午餐肉的上班夜,最难将息。

文 周久意

午饭,一碗加料的牛杂面

​抬头,蓝色的店招是全国连锁的“湖南特色牛肉米粉”,不对,还多四个字:“正宗”和“常德”。面正宗与否我不知道,但老板是个正宗重口的热心湖南人。娘仨正吃着饭呢,见我拍照,端来一篮子青葱:“撒点这个好看咯。”拍好开吃,又问:“咸不咸,要不要加点汤?”作为一个汤罐子,到哪儿都找机会要人加汤的家伙,我当时居然说:“不咸,不加了。”旁边的中年女人补充说:“有些人吃了觉得咸嘞。”不好意思,我是一个浓淡皆可的吃货,辜负了你们一番好意。

其实,这碗面真的不咸,别看汤是酱色,又浮着一层油,但这是熬煮牛杂后浓缩的汤汁,所以尽管酱香味浓却非酱油咸水。而泡在汤里的牛杂们,早就煮得透透的,入味却不软烂,咬起来会听到牙齿因摩擦而发出的呻吟——比小朋友长牙时把磨牙软胶嚼得“嘎吱嘎吱”要更爽快,这个香啊,有厚重的肉味儿嘛。

作为午餐,一般人都会加个虎皮蛋,让面看上去丰盛一点,但我更喜欢三角形的炸豆干——老板在菜牌上写的是“豆腐,一元三块”。有的地方也叫豆泡,和牛杂一样,这些长得各种各样的三角形在那锅汤里已经泡得连她们的娘亲黄豆阿姨都不认识她们了,原本的焦黄色被泡得有点泛白,顶多只能算浅黄。不要小瞧她们,轻咬一下,就是满口的卤汁,不比牛杂汤逊色。这就是豆干的魅力,她们本身不仅味美,还有大肚量吸收外来的汁水,做一个有内涵的豆干。所以,每每麻辣烫,必点各种豆泡、豆干,当她们吸饱了汤汁就一口咬下去,嘴里嚼的不再是豆干,是满足。

这样一碗面,加料后也不过六元。早饭可以加蛋来一碗,午饭可以加香肠和豆腐来一碗,晚饭请自带青菜来一碗——人湖南特色的粉面里只有香浓的肉没有清淡的菜。

不过,“湖南特色”的全国连锁太多,水准参差不齐,要想吃到正宗的,别看店招上的字,而要问老板“咸不咸”,不咸的估计都不行。再就是看他们的碗,如果碗边有缺口,那证明吃的人多,选他家准没错。

文  雷夏

记忆里的味道:蟹壳黄

恍然发觉,上一次吃到令我满意的蟹壳黄的时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所谓蟹壳黄,算是与葱油饼,油墩子,生煎包等等齐名的老上海经典小吃。这个有点乍一看摸不着头脑的名字,据当年外公的说法,是因为这浅金黄色的外皮与上海人爱吃的大闸蟹的蟹壳颜色相同而得名(虽然我觉得颜色差了蛮多就是了)。有咸甜两种口味,为区分分别做成椭圆形与圆形,内馅半真空而非实心,甜味的蟹壳黄的内馅是白糖,而咸味的内馅则是葱油与白萝卜丝。

小时候,小区的后门正对着个菜市场,外公经常带着我在那旁边的公交站等车。等待的时候,总是被开在一旁的小小点心店铺传出的浓浓香味所诱惑,拉着外公叫:“外公,我要吃蟹壳黄!”

外公笑咪咪地转过头来,用一口他引以自傲的老上海话问我:“要吃甜的还是咸的?”虽然咸的比甜的要贵两毛钱,但是我稍稍犹豫一下还是坚定地说:“要咸的!”

外公出声招呼正在把热烘烘的新鲜出炉的烤盘摆到门面处的师傅,师傅就从一旁挂在墙上的袋子里取了塑料袋,手法娴熟地,取了一个咸味蟹壳黄,装进袋子递给外公,另一只手则接过外公递过去的一枚一元硬币。

我迫不及待地接过蟹壳黄。掌心大小的小巧形状,还带着微有些烫的温度,烤得酥脆的外皮上撒满了白芝麻,那混合着面粉香与油酥香的气味让我无暇多观赏就一口咬了下去。外皮酥脆,一咬就会有许多酥皮与芝麻掉落下来,内层的面皮吃起来不干不涩,有层次感又有微微的嚼劲。一口过后,最让人食指大动的葱油内馅终于显露出来,合着面皮一同咬下去,颜色微深的青葱与细细软软的混了些许油酥味道的白萝卜丝混合,与芝麻香与香酥饼皮的面粉味叠加,简直找不出词来形容那一刻的幸福感。

儿时不曾留心观察做法,现在想来,大抵也是与葱油饼类似的揉面团加贴炉壁烘烤而制成的吧。也多亏了那猪油制成的酥油,让以前从来不吃葱与白萝卜的我迷上了这小巧的蟹壳黄。

小时候只觉得这味道唾手可得,但当我搬家、住校多年后再回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早已难觅踪迹。后来似乎曾在饭局的餐后点心上见过蟹壳黄的身影,但是面粉味太重,咬了几口就觉得口干。现在还在做蟹壳黄的点心铺似乎只残存在静安、黄浦一带,口味好像也不再是简单的白糖与葱油,鲜肉,豆沙等等也加入其中。

记忆里的那份口感与温暖,虽再也寻觅不见,却也不会因为时光而褪色。脑海中那一口下去满满的酥脆葱香味,是儿时祖辈宠爱所留下的印迹。

文 伊然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