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那热气腾腾的剧组饭

“卡!放饭!”导演一声令下。这是剧组片场里的曙光之声。

生活制片终于松了口气,总算不用担心饭菜凉透了还得想办法去热了。他在保温桶前抡着大勺子,手舞足蹈地招呼着各部门:“开——饭——喽——”

导演的小饭桌支了起来,特殊待遇就是不用自己排队打饭,等待的间隙,他抽完了刚才绞尽脑汁没有抽完的半根烟,坐等上菜。不一会儿,场务小哥就高高兴兴端来了导演的盒饭:“导儿,您的饭!”

面对特殊待遇,导演总是特别不好意思:“辛苦了,你也快去吃饭!”

这时候摄影师就端着盒饭过来了,他对自己一早上的拍摄不是很满意,借着吃饭的时间赶紧跟导演沟通一下。

生活制片那边还在热腾腾地打着饭菜,在饭菜前面,刚才专业级别的严肃脸纷纷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肉多点!再来点儿!”

“嘿!这大肥肉片子!”

“馒头再给串几个!”

打了饭的人,有的去找自己关系好的哥们儿赶紧聊几句,有的去自己部门固定的场子凑热闹,老大一定给他们备了些加餐,比如豆豉鱼罐头或者几斤肘子。

大多数人,喜欢盘腿围着圈吃饭,一边捧着瓷缸子呼噜呼噜吃,一边互损互逗放松放松紧绷的弦。“你今天凑人数演得不错啊!考虑转行不?”

“嗨!今晚没夜戏,拍完了直接喝酒去?”

“你这鞋不错,啥牌子的!很耐造吧!”

有女孩子的部门,通常都加了老干妈或者腌菜,去给饭菜提提味儿,吃着吃着,那些饭菜不够加了馒头的兄弟,总是掰开馒头凑上前去:“丫头,给哥夹点辣酱!”

每个部门有时候也会PK一下饭量,胜出的部门总是灯光组、场务组,他们的体力消耗惊人,各个都是壮汉子,抡着肱二头肌扛着灯到处布光和置景。

整个午饭时间,其乐融融,笑声不断,是剧组一天里上半场最好的时光。大家为一件事去奋斗,再一起休息吃一样的饭菜,之后还要忍着一样的胃部消化带来的困倦继续并肩战斗,仍然为同一件事情。没有嫉妒猜疑的职场小伎俩,只有目标一致的各司其职。就这样从浅蓝拍到深蓝,再到漆黑,一群人又到了晚餐时间,如果没有夜戏,那么晚餐时间通常比较轻松,因为大家知道,终于到了可以洗澡的时候。洗澡在剧组生活里,跟吃饭一样重要,那是疲惫一天的洗礼,也是睡眠前的礼物。

这就是我喜欢的热气腾腾的剧组画面。

剧组在一部戏的长度里,更像是一个来自五湖四海的大家庭,拥有集体荣誉感,具备患难与共的品质,也做好了随时一起拼命的准备。

在剧组里,你感受不到性别,也感觉不到疲惫,只有友情,以及热爱。遇到喜欢的人,从此山河间多了一个朋友,遇到讨厌的人,忍耐一部戏也就分道扬镳,最简单的人际关系,是对最繁重的脑力工作和体力工作的莫大恩赐。除了思念家人、料理好自己的生活,就是配合各部门完成自己最好的手艺,下一个组,再进一个组,跟一拨拨的兄弟姐妹相逢、合作、告别再重逢,日后在某个城市亲切相遇,一定点上好酒好菜,聊聊近况,回忆那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热气腾腾的岁月,每一滴汗里和眼泪里,都珍藏着青春里最美的梦和最热的血。

记得有一个段子是,一群吃剧组盒饭的人,以或蹲或坐的姿势铺满了路边的道牙子,母亲带着孩子路过,一脸的同情,告诫孩子:“你可要努力学习!不然以后就像这些叔叔阿姨一样……”啼笑皆非的同时也感到一种不悦的心酸,往往大家看到和羡慕的,总是台前荧幕前的风光亮相,并不知道在那些美好背后,有着这么一群无法顾及自己生活,却一心合力造就完美的人们。

于是写过一篇微博文,为朋友简单科普了一下剧组生活:有一种发钱的叫制片人,有一种花钱的叫制片,有一种总装修别人家的叫美术,有一种绞尽脑汁的叫导演,有一种不能虚焦的叫摄影,有一种眼明力大的叫灯光,有一种先知叫统筹,有一种操碎心的叫场记,有一种听声辩位的叫录音,有一种早起涂鸦的叫化妆,有一种晚睡缝补的叫服装,有一种机器猫叫道具,有一种有求必应的叫场务,有一种精神分裂叫演员……

每当生活丧到极限的时候,我都会翻翻电脑里一个叫做“热气腾腾”的相册给自己提气,那里常常出现不修边幅、灰头土脸的人们,不管他们是正在严肃工作,还是搞笑摆怪,在他们的眼底,永远都散发着那种灿烂的光芒,耀眼暖心到足够复燃一切即将熄灭的东西。我永远无法忘记冻得七荤八素时,塞进手心的巧克力;等天光的时候数着秒表倒计时看谁嚼槟榔最多的比赛;遇到你爱吃的菜,都把菜夹给你让你多吃几口的体贴;工作遇到困难偷偷哭泣时,塞进你背包边袋的果汁;还有早收工谁请客就集体叫谁老大的好笑场面;生病时候兄弟姐妹们带上各种好吃的来陪伴照顾;一人一口分享一杯熬到后半夜还有点温度的保温热水;每个部门老大轮番请各部门吃雪糕的清凉开怀;以及杀青饭上一帮老爷们丫头片子们哭到稀里哗啦依依不舍的伤感情景……

剧组,总是养着一群工作起来彪悍又重感情讲义气的人,他们互相比试,也彼此成就,偶尔口角,事后又诸多体谅。我常常怀念那些热气腾腾的日子,青春岁月里,曾经像战士一样,有幸与一群惺惺相惜的同行者奋斗作伴,而那些热气腾腾的剧组饭啊,真是职业生涯里最难忘也最美好的大锅饭。

文/ 曹晏

一碗河内粉,从清晨到日暮

河内恐怕是世界上最没有存在感的首都了。

论享受它比不过芽庄,论风景它比不上美奈,论气候它比不了大叻,甚至论名气——“越南啊,首都不是胡志明么?”

可是这样一个平凡的地方,却有一碗热情腾腾的米粉,能够穿过时间的空隙,刺激味蕾,顺带回想起与当时当地有关的记忆。

午饭 : 牛肉粉与网红店

我应该不是一个胆小的女孩子,十八岁的时候就敢背着行囊,独自周游川湘二十一天。可是随着年龄渐长,人却越来越怂。

毕业旅行与好友一路上磕磕绊绊,终于矛盾在第十天爆发。我赌气一人坐上到河内的飞机,可是刚出机场就后悔了。没有定房,越南盾所剩不多,加上英语极差的北越人民…….虽然越想越害怕,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在三十六行老街一家旅馆放下行李后,我赶紧去寻找食物填补自己空虚的胃和心。

跟着大众点评,一家老字号米粉店赫然矗立眼前。店门口的年轻伙计趿着拖鞋,一件黑色工作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他的脸上带着越南人民常见的表情,可以说是百无聊赖的懒散,也可以说是安之若素的淡然。

伙计朝我淡淡一笑,把我引到座位旁。我点了一碗半生半熟的牛肉粉。不一会,米粉伴着一盘切好的青柠上来。越南米粉都是扁粉,口感嫩滑香软。牛肉铺了满满一碗,熟牛肉可以看见筋的纹理,生牛肉还带上点红血丝。

我熟练的将青柠汁挤在碗里—-过去十天的训练已让我成为一个资深的“越南米粉客”。吃汤面一类的食物,我向来是无醋不欢,但也许天然的青柠,比起人工发酵的醋,跟越南米粉的清新感更配。

一口下去,兼有柠檬清新与青涩的米粉立刻打开了我的味蕾,也抚平了我悬着的心。我忘了自己身处异国他乡,忘了只身一人,只是将精神百分之二百的投入到面前的米粉中。我开始回忆起自己每次尽管会害怕,仍然坚定的踏上旅程的原因:因为不愿意错过任何一样美食,也不愿意放弃任意一处风景。

早餐:  鱼肉粉与小餐馆

清晨,被淅淅沥沥的春雨叫醒。四月,河内已进入雨季。

挡着窗帘的小旅馆内十分昏暗,我揉揉迷离的双眼,挣扎着起床洗漱,出门觅食。

雨越下越大,短衣短裤也难以御寒。忽然转身看见街边一家小餐馆,仅比走廊宽一点的狭窄店面,门口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坐在一个热气腾腾的大锅前煮着什么。她看见我停留的目光,面无表情的向我招手。

一碗金黄的鱼肉粉和一小筐蔬菜放到我面前。鱼肉因为裹了一层面粉油炸,所以看起来更像溜肉段,尝起来也更有韧劲。一小筐蔬菜里有生菜也有不知名的野菜,像羊肉泡馍一样,把菜丢到粉里,混上汤里原有的豆芽与西红柿,倒是很像上学时妈妈做的早餐。“吸溜吸溜”几下,雨水带来的湿与寒一扫而光,吃得人满头大汗。

几个穿着球服的少年“突突”的把摩托车停在门口。他们头发浇的湿湿的,脸上却还带着笑嘻嘻的表情。他们一边吵吵闹闹,像是在争论昨天的比赛,又像是在密谋什么鬼点子作弄人。总之,谈论学习肯定不会露出那么开心的表情。

他们风卷残云般吃完米粉,然后推搡着出门。他们不打伞也不穿雨衣,站在雨中,嬉皮笑脸的争论着谁坐在前面开车。连一直扑克脸的女人都露出了笑容。我突然想到,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顾及形象,不愿意痛痛快快的淋一场的呢?

夜宵:鸡肉粉与路边摊

河内有三十六条老街,每一条街又有很多岔路。夜幕降临时,街上会有许多路边摊,满满当当的坐着食客。他们之中鲜少游客,都穿的很随便,点一盘小龙虾、粉或春卷,在钨丝灯泡的昏黄光线下聊天。那是在河内的最后一晚,已经深夜十一点,可是还没有吃到一直心心念念的鸡肉粉。于是我快步穿街过巷,终于在一条不算喧闹的街上看到一家充满 “人气”的小摊。

点好粉后,我走到路边的桌子旁。旁边坐着一对年轻夫妻,丈夫似乎在讲些很有趣的事,惹得妻子直笑。那丈夫看到我站在一边,竟然十分殷勤的把自己干净的凳子和我的换了换。塑料凳子上还带着体温,惊讶之余我赶紧道谢,他笑着摆摆手,回头对上妻子嗔笑的目光,他露出孩子气的笑容,继续他刚才的故事。

这时店主也将那碗滚烫的鸡肉粉送了上来。一声雷响,天上突然往下掉雨珠,店主不慌不忙地支起一把大伞罩住餐桌。周围的人依然如故,继续聊天、喝酒,不时拿起筷子夹一口米粉送入口中。我却有些心急,不等米粉再凉些,大口大口的把米粉吞了下去,然后咕咚咚的抬起碗喝了几口汤,一溜烟的跑回旅店。

我不记得米粉里到底放了什么,甚至看着照片都很难回忆起来。但是我只记得它很好吃很好吃,就算很久以后,我躺在床上,味蕾突然回忆起一个味道,就会想到那日尽管很烫、尽管很饱、尽管吃得很快,却仍然觉得很美味的米粉。

我想河内米粉,正是独处的时光,聊以慰藉寂寞的食物。它出现在一日三餐,不是只在黑暗中供应的深夜食堂,却能治愈你的孤独。离开越南后,越南米粉在国内火了起来,但是我再也没有吃过它。

因为残留在脑中的味道,会带我回到记忆深处,那些走过的路。

文/ 十七
图/ 十七

那些被叫错名字的食物 | 食物正名记.01

云南人把油甘果(余甘果)叫做橄榄。洗净晾干,用盐水泡起来。嗓子不舒服,含一颗,慢慢嚼。初时只有咸、涩味道,吸一口空气,渐渐从舌侧到喉咙都甜起来。

余甘果呈圆形,小时候看电视里面播美式橄榄球比赛,总也不明白为什么球员们争相抢夺的那个梭子状球体,被叫做橄榄球。后来见到青榄,听说也叫橄榄,大吃一惊。查证之下,原来橄榄才是真名。不过“橄榄球”这个中文词,完全是中译者望形生义,造出来的。这种运动,英国人叫rugby,美国人和加拿大人叫football,因为球场划了一道道标示线,像是烤盘,所以又叫gridiron football(烤盘足球)。

橄榄是无患子目橄榄科橄榄属植物,原产地是中国南部地区。潮州人用来与螺同炖,有清肺利咽的效果。青榄切段,与腌熟的芥菜用素油熬煮,做成橄榄菜,最宜下粥。潮汕人对食物的讲究冠绝中国,简单一晚白粥,能有一百多道小菜来配。早先偶尔会去广州一家专做燕鲍翅的餐厅,每位点一道燕窝、鲍鱼或鱼翅做主菜,白粥任食。看到满当当一桌子配粥小菜,燕鲍翅顿时变做配角。下饭的话,橄榄菜、肉末、豆角丁同炒,也是妙物。

中国橄榄一般不用来榨油。西菜烹饪中常用的橄榄油,是唇形目木犀科木犀榄属植物油橄榄榨出来的。油橄榄英文名olive,源于希腊语elaia。英文oil(油),词源就是油橄榄。橄榄枝象征和平,大约是因为这种植物富油,伸出橄榄枝意味着分享食物,释出足够善意吧(大误,笑)。

把余甘果叫橄榄,固然有点可笑,北方一些不产柿子的地方,将西红柿叫做柿子,也是好玩的事情。去北京传统菜馆,见到“牛肉炖柿子“,不要惊讶,那就是西红柿炖牛腩。资讯发达、大众受教育程度提升的今天,就算你从小认为那种红彤彤圆妥妥、主要用来炒鸡蛋或者加白糖凉拌的果实就叫柿子,也一定知道它的学名是番茄。为什么学名不应该是西红柿?因为番茄是茄科植物,并非柿树科植物。至于日式酒吧提供的下酒果物“柿种”,与柿子或番茄毫无关系,纯粹是米制品。与花生米同上,叫做“柿ピ-”,“ピ-”是peanut(花生)的假名写法。2017年,日本宇宙航空研究开发机构(JAXA)将柿种列为太空食品,大概是下酒小食所能获得的最高荣誉了。

番茄是南北皆有的食材,就算各地叫法不一,也很容易达成共识。换成其他一些特产,就很难说了。比如贻贝,西餐厅叫青口,海鲜市场有时叫海虹,煮熟晾干后叫淡菜。吾乡远离海洋,以前交通不发达的时代,对海味几乎全无认识。我们所说的“淡菜”,是白水煮蔬菜瓜果。四季豆、小南瓜、大白菜都可以这么做。干辣椒烧糊,杂以昭通酱、白糖和葱花,原汤浇一勺,蘸煮好的蔬果吃,最是解腻。来广东读书,听说“淡菜”是一种基本食材,大为赞赏。谁知真正吃到,原来是贝类,乡愁泛滥,悲从中来。

泰国也生产青口。曾与师友去海边的沙没沙空府,到相熟的渔民朋友家吃饭。在养殖场边搭起长桌,拿一个大编织袋装了活青口过来,现煮,就着威士忌加苏打吃(泰国人喝威士忌喜欢加大量苏打和冰),鲜美得无暇看天上的满月。一开始抢着吃,酒足饭饱,还有一大堆在碟里,只好划拳,输者吃一只青口。暴食伤身,次日起连拉三天稀,连泰国最好吃的佛统府炸青蛙也变得没有吸引力,从此对青口敬而远之。

文/ 韩磊

一罐酒酿在身,天涯也不怕太远

前半生不少年头里,我的脾气一向很社会,曾被身边众人冠名“四大金刚之首”,封号“河东怒狮”,最会怼人,但凡遇到敌人就扛着火力到处扔散弹,不打死一大片绝不收手。最近十年这种社会气才开始逐渐淡了,现在若说我脾气不好,几乎没什么人相信。

步入佛系的我近一两年开始迷上当酒酿师太,隔三差五地就想封上一罐子过过瘾。

酒酿这个东西,和米酒是不同的,米酒是酒,拿来喝的,酒酿则基本上是米多酒少,主要吃米。印象里北方人好像不太区分二者称呼,一股脑儿都唤作江米甜酒,南方人则分得清楚,除了叫酒酿也有叫醪糟的。上海人菜单上就常有酒酿圆子水浦蛋,四川人则称之醪糟粉子蛋,名字听着稀罕,其实就是酒酿煮没有馅儿的糯米汤圆和荷包蛋。武汉人的做法又不同些,里面放了糖桂花、藕粉和红枣,称之桂花糊米酒。

反正不管酒酿穿了什么马甲上饭桌,始终都是我大爱。小时候家附近的菜市场门口总有个湖北人坐着卖酒酿,五毛钱就可以买很大一碗端回家,守在灶台前等着姥姥给我煮个荷包蛋进去。

姥姥怕我醉,总会少放酒酿多放白糖,所以这么多年里我一直以为酒酿里的甜味是因为放了白糖。直到长大后的化学课和生物课上才知道,酒酿如果想要有甜味儿,压根轮不到白糖出来得瑟。只可惜我化学从没及格过,方程式都配不平,真的没脸面对化学老师告诉他我通过神奇的化学学到了宝贵的生活常识。

工作后,苦心扎根厨房奋斗的我尝试用机器做酒酿,没成功过一次,简直对不起我对酒酿的热爱,师太一怒之下拒绝努力练功习武。直到一两年前我从朋友那里掠夺来好几丸酒厂专门用来做酒酿的秘制酒曲,新世界的大门终于向我打开了。

酒曲中有灰霉菌和酵母菌两种微生物,灰霉将淀粉转化成糖,即糖化过程,酵母将糖转化成乙醇,也就是酒化过程,两者需要达到完美融合才能做出来甜味儿酒味儿相得益彰的一碗好酒酿,没有酒曲催化,糯米再怎么蹦跶它还是糯米。

所以拥有一个完美的酒曲配方是酒酿达人傲视群雄的沉甸资本,好在那几丸神奇的酒曲领我进了做酒酿的大门,之后我就算用着超市里最常见的安琪甜酒曲也一样在厨房忙乎的有滋有味。

做酒酿要用糯米,糯米又有圆糯米和长糯米之分,两种米我都试过,北方圆糯米更适合做酒酿。因为相比于南方的长糯米,圆糯米粘度没那么高,做好后米粒色泽发亮,吃起来不干不硬不反生,口感甜腻。

糯米要冷水浸泡最少24小时,然后倒在蒸布上铺平,上笼大火蒸个透,蒸的时间一定要够,中间要适时洒些水进去,蒸出来的糯米才会颗颗透亮,松软香糯,不然干巴巴的,看着就没什么胃口。

蒸好的糯米自然晾凉至手温,再把酒曲捣碎碾成末用足量的温水化开,和糯米拌均匀后放在干净的容器里铺平,中间挖个眼儿便于观察出酒情况,然后密封发酵。温度要控制在25-30度之间,温度低了发酵不了,高了又容易酸败,发酵时间起码48小时。算下来,要吃一碗自己做的酒酿,前后起码需要三天时间甚至更久。

我曾经觉得只有依靠米酒机之类的电器才能做到精确控温,做出好吃的酒酿,可事实上米酒机早被我乱棍打死弃尸荒野,高声喊冤而我充耳不闻。因为渐渐摸清楚门道后我才真正体会到手工做酒酿的过程才是对酒酿最大的尊重,也更能让人体会到静心习武的快乐。

要选用好的糯米、好的酒曲;要给糯米足够的时间浸泡变软一捏即碎,在蒸笼里受热吸收蒸汽变得足够丰满圆润;要用足够的时间等待热气腾腾的糯米自然晾到适宜的温度;要给酒曲合适的水温和水量以充分溶解;要让酒曲和糯米足够均匀地融合,要给它们合适的温度和足够的时间实现自然发酵;还要保证全过程碗筷干净不碰生水和脏物,以免酒酿发酵过程中出现霉变。

写下这一段文字后我真的觉得我是个重度强迫症患者无疑了,可这就是做一碗好酒酿的过程,殚,等,然。

殚:大力割肉裂骨,意为力气用尽。

等:齐简也,会意本为整齐的竹简册,把竹简册摆整齐,需要时间,引申意为等待。

然:围火烤猎物,身旁卧着狗,本意燃烧,表示主宰、形容状态、亦表示转折,然而。

这三个字,可以概括我做酒酿甚至是做人做事的全部心得体会。

除了尽最大的努力提供质变产生的基础条件,剩下的只有沉默的等待,少了哪一个环节,缺了哪一个要素,可能都会改变结局。

等待的时间总是太漫长,尤其是结果未知而自己又无力可再使出来的时候,心智是极其容易受困的,走火入魔那是常事。

略带遗憾的是,就算所有必备要素都尽力做了,也未必就一定能闷出来一罐好味酒酿,结局总是千变万化。

喵了个咪的殚、等、然,写个做酒酿都要拔高到人生高度,这年头当个文化人真是要人老命。

我的经验里,只发酵48小时的酒酿其实味道并不怎么好,需要放进去冰箱冷藏,在冷藏室的环境里再缓慢发酵两三天,才能甜度够爽口,酒香够醉人。取一部分出来做酒酿圆子闷荷包蛋当早餐,暖暖喝下去一碗,补气养血健脾胃,实属中年妇女养生利器之一。

剩下的糯米则留着继续发酵出酒,时间越久,出酒越多,久和酒,两个字发音相同,深探其意也会察觉二者相通之处太多。过滤和沉淀后析出的米酒是透明清亮的,味道很甜,不泛酸,酒味不冲鼻不割喉,和用专门做米酒的方法做出来的米酒喝起来区别非常大。

我只爱喝这种酒酿法子滤出来的米酒,因为觉得自己喝这酒的时候更像个师太,拼命使出所学全部武功用掉半生时间来酿酒酿,酿出来的酒酿自己吃,滤出来的米酒自己喝。这酒只能让自己醉,且醉了之后有种毕生武功尽失从此可以退隐江湖浪迹天涯的感觉。

醉得一塌糊涂,醉得心甘情愿。这样的酒酿师太,就问你怕不怕。

文/ 雅宝

我有一碗粉,足以慰风尘

每一个漂泊在外的湖北人,最想念的莫过于家乡的早点。因为武汉开埠极早,所以百年前当地人就养成了早上外出就餐的习惯,进而影响到了大部分湖北区域。也因为此,湖北的早点极其丰富,各式粉面浇头、面窝、汽水粑、三角糖包、锅盔、豆皮、糊汤粉、蛋酒,从煎到煮到炸,林林总总,说起来能咽下无数口水。我曾经在单位食堂,对着难以下咽的大锅饭,眉飞色舞地说起了一通家乡的早点,生生干下两碗干饭。

湖北早点虽丰,却不像广东早茶那样,能形成一种有识别性的文化。实在因为湖北不南不北,不中不西,比起江南,失于细致,比起东北,又略逊粗犷,长于融合,短于特色,所以,湖北人正儿八经要“过早”这一习惯,也只在区域范围内盛行,实难登大雅之堂。湖北的早点铺子多半是几家连在一起,要的是个规模效应。每家都有自己的看家产品,且互为补充。有专攻粉面的,有以馄饨为特色的,有专卖包子馒头兼各种炸物的,一般附近还有流动摊头,卖锅盔,或是糯米饭团。过早的食客们往往坐定一家,然后博采众家之长,店家完全不介意。

过早的品种虽多,但主打的还得是粉、面。店家会漏夜熬上至少五六样“码子”,也就是浇头,放在铁制的六宫格里保温。最常见的有牛肉、牛杂、三鲜、杂酱等,另有一大锅的海带汤,以作粉面的汤底。客人来了,点上粉、面,店家麻溜地煮完,舀上一勺海带汤,然后很有心机地问:“要什么码子?”客人自选所好。

也有精明的老食客,不要码子,店家会大方地再给上一勺牛肉汤汁,红油在乳白色的海带汤上渗开,筷子一拌,肉香四散,味道劲辣而有余味,好吃!店里还得有几坛子自家做的泡菜,有萝卜、豆角、辣椒等,食客自取,做得好的店家,光是泡菜,就能闻名前后几条街。不过要吃泡菜,得起早,店家限量供应,很快就没了。

既有粉有面,吃客们就要分门别派了。即便是一家人,也有吃粉派和吃面派。就算都是吃粉的,还分圆粉和扁粉。笔者就是顽固的扁粉派,码子则偏爱牛杂。工作之初,手头略宽裕点,一连吃了三个月的牛杂粉,犹不厌倦。湖北的扁粉,有点像广州的河粉,但是又不太一样。它是纯米浆制成,扁长的一条,软而绵,滚水里过一过就得现吃,打包回家都得烂而不成形。

因为极其不易保存,早点铺子都是当天进粉,当天卖光,过了9点,基本都没有粉吃了。也因为这一点,在外地很难吃到正宗的湖北扁粉。为了保存和成型,大多米粉中都加上明胶,一口吸起来,过于有弹性,完全没有扁粉那种入口即化的感觉。

高中的时候,学校封闭式管理,每个学生都得在校住宿。学校的伙食极其贫乏,尤其是早点,除了包子馒头,选无可选。有一对老夫妻,在学校后门摆了一个流动的摊头,专卖米粉,码子则仅提供牛肉一种。学生们囊中羞涩,只吃得起素粉,每每隔着铁栅栏,把钱递给老夫妻,老夫妻把粉放在一个塑料袋里,然后就从铁栅栏的缝里,把粉和压扁的一次性碗递进来。

那老夫妻的牛肉汤熬得极好,略加一点在粉汤里,就有浓郁的肉味道,勾得肚中缺油水的我们馋虫乱动。有一次,我买了碗粉,提到教室吃,刚坐定把装粉的塑料袋解开,一同学慌张而过撞到我的手肘,整碗粉都泼在课桌上。数学书正好垫在粉下,被粉汤浸了个透。那一天,我座位方圆三个位置之内,都能清晰地闻到那个牛肉汤粉的味道,过了几天,味道渐消,慢慢地,只有我闻得到,慢慢地,我得凑上去闻,才能闻得到,但是不管怎么消散,那个粉汤味始终都在,做数学题时,会时不时地串出来,勾搭得你心猿意马。直至我高考结束,把这本有味道的书收起来,才与粉汤之味彻底断了联系。

如今,客居上海,家乡菜本就不易得,早点更甚。热干面倒是曾经吃过一家极正宗的,但是米粉因为原材料难得,一次也没有吃到过满意的。也罢,就当多一个回家的理由,也是乐事。

文/ 朱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