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年味荡漾

当下的年饭里,大鱼大虾当道,馒头这种粗砺的,品相不高大上的是找不到存在感的。可是记忆最深处的年饭却和馒头有关,尤其是荡漾在其中的那一点红红的“年味”。那便是奶奶的做的馒头。

奶奶和爷爷一直住在北方的一个小村落,奶奶自从嫁过来甚至连村子都没有出过。爸爸是独子,多次让他们到城里,他们一向推托,他们对城里从来没有过向往,也不想打搅任何人。哪怕那个人是他们的独子。我只见过奶奶两次,一次是过年,一次是暑假。她永远利落示人,头发纹丝不乱,盘一个小发髻 清爽的衣裤,她裹着小脚,却从没看她踉跄过。家里虽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却干净整洁,错落有致,有些许禅意。每年过年,从接到爸爸要回去的信开始,爷爷吃完中饭后就雷打不动的去村口等。而奶奶会在下午的时候不顾自己是小脚爬梯子到房顶张望,直到天黑。

有一年我去过年,奶奶早早就准备了好吃的,醉枣,粉肠等等都是她自己做的。当然还有放在小蔽子上的码排整齐的点着红点的大馒头。就仿佛是厨房里的一道风景,它们每个都一模一样,连红点的位置都不偏不倚,正好就是中间的位置,暗哑又夺目。

年饭开始了,各就各位后,刚出锅的馒头,蒸腾着的白气和那些小小的红点让整个小屋温暖又华丽。爸爸拿起馒头端详着,叹了一声,哎,就想吃这个! 然后一层一层剥开了吃,奶奶做的馒头,圆润紧实,就象时下的油酥饼一样层次分明, 我也照着爸爸的样子,一层层吃起来,一种新麦的香气弥漫开来,带点点甜意,口感柔软却有力道,一层有一层的惊喜,越往里越柔嫩麦香也越浓。到最后一层,好像一个花蕊,放到嘴里,只剩下满足。当时我这个饭量不大的小孩子居然吃了两个大馒头!  就连一向沉默的奶奶也冲我笑了。

奶奶的沉默是出了名的,但总感觉她身上有种凛然的气势。所以虽然家里人丁单薄,独子也在外闯荡,村里也没有什么人敢来欺负爷爷奶奶。后来知道原来奶奶也是出生大家的,家里的生意由北做到南,商货都是用车皮拉的,这在二十世纪初中叶,想想都是大生意。后来家道中落,她也算下嫁,可是你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怨念,面对晚辈无欲无求。只是在自己的领地里安静地做着馒头,非常安静。

但其实在这份安静里流淌着的是空落和孤寂,独子远在千里之外,一两年才能见一回。家里除了睡觉,半导体一直就开着,那个年代连电视都很少。爸爸当然是孝顺的,除了父母在,却远游,其它能做的都做了。可是每年几天的见面蔚籍不了奶奶的孤清和寡淡。所有的思念和怅惘都寄托在那一蔽子的馒头上了,所以那红点那么正,那馒头那么香。

奶奶有哮喘,时好时坏,有一次很严重,二姐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回去看奶奶,奶奶那时已经卧床两周了,气若游丝,爸爸也请假准备回去了。奶奶得知爸爸要回去,仿佛打了强心剂一样,慢慢的能起床了,爸爸到的前一天,奶奶居然和面做起了馒头,二姐当时看着眼前这一幕,打趣道,“敢情,儿子就是药呵,我这就回去了。“

几年后,奶奶走了。爸爸很长一段时间缓不过来。和我说,做什么也不如在身边守候。一语中的。不知是不是有轮回这一说,现在的我也在重复爸爸做的事,也重复着他的苦痛,远在万里的异乡,甚至连每年回去都做不到。而一想到爸爸孤独的背影,那种愧疚便无以复加。命运的推手让这一切戏剧化的重合,只是我祈祷上天给我智慧和勇气能与命运抗争甚或有幸与命运和解,只为日后少些遗憾!

可能每个游子的心里都有一种粗砺的年饭无关大鱼大肉,只关一个约定,一种乡情,我愿自己明年的年饭和爸爸在一起。一起做一次点红点的馒头,一起祝愿我的奶奶在天上安好。

图&文/自由的解构

漫谈泰国米粉

泰国人整治米粉有一套。宽的、窄的、圆的、扁的,炒也好煮也好,各有风味,是泰国人不可一日无之的特色食品。

去泰国旅游回来者,多半都会记得炒米粉(Pad Thai/Phat Thai)的滋味。这味以米粉为主料,辅以鸡蛋、豆腐、虾,佐以酸角汁、鱼露、小米辣与椰糖,吃时挤柠檬汁、洒花生碎的街头小吃,迟至上世纪四、五十年代銮披汶·颂堪为首相时才推动发明,不算最传统,却已成为最具代表性的泰式美食之一。在东南亚其他国家的自助餐厅,往往有单独档口,卖泰式炒米粉。2011年CNN搞世界美食评选,泰式炒米粉赫然位列第三。老美在品味方面固然水平欠奉,但也反映出泰式炒米粉的世界影响力。

话说颂堪力推泰式炒米粉,多少也有点“去中国化”的意思。不过如今大街小巷卖的米粉,还是贵刁最为普遍。贵刁者,潮语“粿条”变音也。潮汕人下南洋,从龙仔厝府(沙没沙空府)上岸,也将粿条带来泰国。多少年过去,连普通泰国人也接受,改用泰式调料,与潮汕粿条味道已全不相似,只剩下名字发音还留有中国痕迹。东南亚其他地区,从大马到星洲,贵刁也是出名小吃,反映出昔年华人打拼历史。

泰国人不爱自己做饭,什么东西都是去市场买来吃,贵刁就是街市中最为常见的吃食之一。找个摊档,花35泰铢叫碗贵刁。泰国人性子缓,吃米粉也不能着急。若是去旺一些的店,看店家慢条斯理一桌桌伺候,等端上来,说不定半个小时就过去了。不仅慢,而且少,粉仅碗底一团,堆些肉丸、鱼饼、叉烧,成年人一碗吃不饱,只能算喝了个下午茶。

吃煮米粉,口味必须重。撒大量糖、干辣椒面、花生碎、鱼露和白醋泡小米辣,吃得汗如雨下。贪心,不小心连尽三、四碗,狠狠擤一把鼻涕,灌一大口冰水,才感觉腹中充盈,简直要漫到喉咙。在一旁持勺站立的店家,看着只是笑,又忙不迭去接待其他客人。

还有更重口味的,叫艇仔贵刁(kuay teow reua)。和广州艇仔粥一样,是船家的发明。泰国河网密布,艇仔贵刁发源于水上市场,却早已成功登陆。304号公路近曼谷路边有家著名艇仔贵刁店,水泥墙加铁皮顶棚的简易建筑,内里收拾得甚齐整又别致。老远看见15铢一碗的招牌,其实只够夹一筷子。猪肝熬成浓稠汤底,粉码是猪肉和鱼丸。鸡公碗盛上来,不懂吃的,看到汤底颜色,不敢动箸,其实是美味。更要浇酸辣酱和大量糊辣椒,补到流鼻血。

米粉也能上筵席。Khanom chin,泰文的chin指中国人,不过这道菜却出自孟族。大概算咖喱的一种,主料通常是鸡,用鱼腐风味亦好。辅料是小圆茄子,有极微细的涩,正衬出椰奶、咖喱、辣椒熬煮出的酸、辣、香。在北碧府桂河边的农家餐厅吃过一次,用汤汁拌细圆米粉,连呼过瘾,意犹未尽又捞两碗米饭。口中辣得烧起来,喝一个猴子摘下来的椰青镇压。才有空看夕阳照在铁桥,高大的南海观音像只剩剪影,远远又有跳舞音乐,在河中驳船上响起来了。

图&文/韩磊

山楂汤的慰藉(有图长文)

立春过后,天气渐暖,某天突然听我妈说“超市已经不卖山楂了”,心里不由得一抖,追问缘由,说山楂都是进一大批货存着,卖到现在,剩的一点儿也都烂了,过了季,就不再进货。听闻至此,顿觉遗憾万分。

“山楂,核质硬,果肉薄,味微酸涩”百度百科如是说,然而大段的文字介绍,远不如一幅充满红艳果实的照片让人看得愉悦:红皮的果子在视网膜上形成映像,脑皮层神经接受信息刺激,口水就会不自觉地盈满口腔——每每看到山楂,这些条件反射甚至生理反应总会无法抑制地发生在我身上。

人生过去二十余年,食得美食无数,而不论什么吃法都能让我服气的食物,除了土豆,那就是山楂了。别看它土炮接地气不精致,但或是过清水生食,或是穿成串滚一层糖浆,甚至捣烂和了蜂蜜熬成糕体,吃起来无一不是酸甜爽口,降火生津,因此冬天吃山楂,几乎成了我此季节最盼望的好事之一。

我家的惯常吃法是煮山楂汤。生果爱烂不耐放,做糖葫芦又太麻烦,相比之下煮成汤真是工艺简单,便于保存,又能集山楂酸鲜之味的精髓,简直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

两斤圆滚滚的大山楂,手感虽糙,味却精细,几刀下去,去核切成小瓣,这是最费力的一道工序,然后就可入锅添水,慢慢熬煮。时间不能太短,不然山楂之味不能尽入汤水,时间也不能太长,否则果肉烂成泥渣,到底影响了口感。随着水的几沸几滚,山楂酸味之中的细腻渐渐被炖了出来,融进原本平淡的清水,甚至连果皮上的红,都渗了几丝飘散入水。熬煮的火候差不多了,丢几块冰糖进去,平衡这锅里急速蔓延的酸,不爱糖的,也可以加蜂蜜,使得汤水更加醇厚润喉。果肉我是不滤除的,它们相较汤汁更酸一些,边喝边吃,层次丰富,相得益彰,相映成趣。

山楂汤煮好了,放在窗口晾凉,装进密封的大海碗里塞进冰箱,馋的时候盛一碗出来,冰凉酸甜的口感在东北的严冬里别有一番滋味,更不用说暖气烧的燥热时,喝一口清凉酸鲜的汤汁,再嚼一嚼煮得软糯的果肉是何等的惬意了。冷着喝爽口,热着喝也另有风味。我好凉,爱吃冷食,但有那么一段时间,身体有点异样,需要喝中药调理,忌生冷,只好每天把山楂汤加热了再喝,温热的汤水入口,就连这酸味也温和了许多,两口下肚,舌尖与胃袋都是暖烘烘的,不如冷的喝着痛快过瘾,却在这窗外大雪屋内温馨的环境里更应景,更让人觉得温暖慰藉。

整个冬天,每天晚饭后过那么一两个小时,边看电视边品一碗山楂汤成了我每天雷打不动的日程,某一天突然喝完了,忘记买山楂所以来不及再煮时,就会觉得口中实在寂寞,似乎要“淡出鸟来”。因此得知已经过了山楂的季节时,心里倏然有些空落落的,当然也会有其他时鲜水果填补空缺,但总觉得万分怀念这一碗的清新爽口,或温和暖人,大概这份醇厚的鲜香酸甜只属于冬日里的山楂汤,也只有它能为唇齿,为胃肠,为整个人带来如此的慰藉。

文/魂杖道长
图/guzhengman  循CC协议使用

玉米和粽子无法对话

我在和他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鼓起勇气向对面说了永远的再见。

他的早餐,从来都是简单到能让人感觉到他这个人散发出来的严格的气息,一包热过的五谷豆奶,一个剥了皮的肉粽。在我还处于迷迷糊糊状态的第一节课间,他就飞快地吃了早餐,一边目不转睛地看桌面上摊开的书,或是右手中的手机屏幕。

在犹豫了无数天之后,我让他帮忙带了一包豆奶。早晨很冷,人的脸上似乎被刀片划出了许许多多细小的口子,在一遇到风时就尖锐地疼痛起来。豆奶从他褐色的书包里拿出来,被递到我手中时还是温柔地热乎着。我用围巾包着,不安地,像是怕被什么人发现,匆匆忙忙之中喝掉了。味道很淡,尝不出黄豆、芝麻或者相思豆的存在,但有他坐在身旁的缘故,豆奶是有着独一无二的特别味道的。

每次下了课,回头找彤,彤都是一副慵懒的神情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买玉米,偶然一次心情颓丧,便想着一同去走走也好。彤买了玉米出来,递给我掰开的半截,隔着手套捉住,像是捉住了冬日里的晌午阳光,整个人都暖起来。玉米本就有一种小家碧玉般引人入胜的香气,那天下午的半截玉米,包在衣服里面过了好久再吃都很甜糯。玉米就像彤一样,因为她的清香和温暖,不经意地,在我的生活里有了不同寻常的地位。

我给自己买过玉米,也给彤带过玉米,而给他,从来只是拘谨地带一个粽子。在他那儿,似乎我也只是需要一个玉米就可以打发的清淡姑娘。

不记得什么时候吃过一个粽子,是不是他带的也不记得了,只记得粽子里面的肥肉流了一下巴的油,腻得我皱着眉吐了出来。并不是喜欢吃肉粽的。粽子,应该是有着白花花的糯米,点缀着圆润可爱的饱满红豆,在尖尖的那头还可以惊喜地邂逅一个慵懒的胖乎乎的蜜枣,这般。

我对一切事物的钟爱,都如同对玉米和红豆粽的喜爱那样,愿意接受的是清香温暖的对方,而不是过分的甜腻流油,或者形容枯槁食之如嚼蜡一般令人无奈。

他在我看到的方方面面都和我无上地相似,渴望能有一个与之书信往来,想象着提笔书写或是凝神细思的场景的密友;期待一场为之倾倒,风花雪月终生不渝的爱情。有很多并没言说的部分,只有我心知他与我是如此的一致。而等待他来发现的我,只能一直孤独地等待下去了。就像到了深夜还是无人问津的玉米一样,在粽子旁边的大锅里咕噜咕噜地唱着自己才能懂的歌。

然而,粽子永远固执地穿着坚硬哪怕是煮得发黄的外壳,玉米也永远都固执地只允许被包裹在塑料袋里面拿来吃。这两个,要是抓在手里,留下来都是黏稠而会风干变脆的汁液。他们那样相似,却从没有同时出现在我俩的早餐里。

就好像我们一样固执。

所以,在那声“你吃过早餐没有?”的最后的关怀里,我们终将不再问候。

文/麻花驴
图/SimonQ錫濛譙  循CC协议使用

印在心坎上的红壳桃

初冬时分来到澄海隆都永宁寨,寨中的文园如它的名字般淡雅而安静。恰是南方的初冬,暖阳依旧,片片磷光洒在做粿人的身上,似乎他们这娴熟的技艺,也是会发光的。

平日里自己小打小闹也会在厨房里呆上段时间,做一些甜点给自己喜爱的人尝尝。但终究只是小打小闹,出来的成品倒也只是简单的面包、蛋糕、小饼干。再难一些的,或者就是派、塔。对于中华传承下来的精美甜点,极少踏足过,唯一做过的只有中秋时的月饼。

很多人说,以前流传下来的技艺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黯淡了许多,也失传了许多。有时在街上看到炊烟袅袅的蒸笼,打开一闻,包裹着鲜虾的烧卖、饱含肉汁的小笼包……垂涎欲滴之时想着若有一天自己会亲手做这一些该多好。当然,最后的结果,也就只停留在当初的想想而已。

而潮汕传统文化留下来的各种做粿的技艺,如今虽仍有人做,但比起往日倒也少了很多。

这一群做红壳桃的师傅,系着围裙,拿着竹篮,游走于园中,文园也因此热闹了许多。

红壳桃的粿皮是在前一晚就事先做好的。面粉和蒸熟的粿条中加上一点红曲粉,和上红肉火龙果汁和水,搅匀静置,成了柔韧而不粘手的粿皮。红壳桃中的馅却也因地方不同而做得不同,但主要的配料大径相同:炒熟的香菇粒、泡发的虾米、板栗碎、五花肉丁、芹菜粒、糯米饭……拌上一些调味品,包在粿皮之中。准备好的粿印抹粉,一扣一压,一个个精美的红壳桃就出来了。柴火上的大蒸锅冒着股股蒸汽,师傅忙着添柴火,围着这蒸锅的,大多是像我这种眼巴巴等着掀锅盖的人。

等待时分,我瞅着用木材做出来的粿印。传统的粿印是手艺人一刀一钻雕刻而成的,一块木材,在手艺人的双手之中变得徐徐生辉,或是灯塔的图案,或是吉祥如意的喻意图,每个粿印都有着不同的祝福。潮汕的拜神习俗中,总将红壳桃作为供品,或者也有这般的祈福寓意吧。

热气腾腾的红壳桃终于出炉。我手捧一个稍稍烫手的,轻口一咬,柔软的粿皮中夹杂着咸香的糯米饭,舌尖上还有香菇、虾米和芹菜散发出的香味。或者是第一次尝试到现做的红壳桃,每一口的新鲜感都让自己沉浸在幸福之中。相比用平底锅煎出来的红壳桃,这样用柴火蒸出来的红壳桃更保留了原先的甜味和鲜味,柔韧而不粘牙。

回味着红壳桃的余香,总有一种古老而悠长的文化在心中蔓延。似乎这样的文化沉淀在心中油然已久,看着一个个精致的红壳桃,我仿佛也看到了奶奶那一辈人在粉末余飞中手持粿印做红壳桃的情景,愿是这样暖心的场景可以一代代留传,每一个后代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红壳桃,在不一样的味道中品尝不一样的潮汕情怀。

图&文/发涨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