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草紫里,春天美好得教人心疼

节气真是很神奇的东西,阳春三月,扑面都是春天柔和的气息,土地松软,草木清香。春天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可以吃到各种丰盛的新鲜菜蔬。这些菜蔬在当下时节里,不用你有高超的厨艺,简单的地用油盐辅助,就足令你欲罢不能。

顶着小黄花的菜心,热水焯过,辣椒油蒜末一拌,赏心悦口;嫩蚕豆,热油,盐,简单到闭着眼都可以做,但那口味是绝对好的,因为什么呢?因为你能吃到春天不可言说的味道。有些菜就是这样,你等了一年,只为了十天半月里,吃上那么几顿,然后期待下一季的轮回。它们吹弹可破,带着暖暖春意叫醒每个人的味蕾。春菜之易老和珍贵,有时比之春花半点不让。

在我眼中,能让我最期待拥抱春天的,不过是一把嫩生生的“草紫”。“草紫”这个名字于你或许很陌生,但如果喊一声它的学名“紫云英”,或许你会恍然大悟。

我出生于浙东一个叫茅山的小小的乡村,并在那儿度过了丰沛而快活的童年时光。小时候乡人总唱:“嗬去,哒去,赶到茅山吃草紫。扁担头抽芽,草紫开花。”还在立春时节,草紫就从隔年的稻根茬周围争先恐后地萌发出来。一畦畦攒着劲地生长,一旦温度适宜,便无所顾忌,不择土壤,肆意开放。我们对于春天的渴望,仿佛借着这片涌动着的新绿,宣泄得这样的淋漓尽致。待到清明时节,开花的草紫从远处看,就像春天碧玉般的夜空中点缀着的那无数的星星。谷雨极盛时,那一丘丘开满花儿的红花草地,好似一片片粉红色的霞,飘落在这碧绿的田野上。湿润背阴的田间,草紫拔节开花,田野里便成了紫红色的海洋。

同为浙东人的周作人先生曾在名篇《故乡的野菜》中曾经提到过它:“扫墓时候所常吃的还有一种野菜,俗称草紫,通称紫云英。农人在收获后,播种田内,用做肥料,是一种很被贱视的植物,但采取嫩茎瀹食,味颇鲜美,似豌豆苗。花紫红色,数十亩接连不断,一片锦绣,如铺着华美的地毯,非常好看,而且花朵状若蝴蝶,又如鸡雏,尤为小孩所喜。”

草紫花开的时候,的确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候。在田头挖野菜奔跑追逐累了,就跑到草紫田里,在草紫织成的绿毯上翻滚嬉戏,仰面躺着,把身下的草籽田压出平平整整一个人形。有嗡嗡的蜜蜂在脸上飞来飞去,胆大的竟落在人脸上,你不去拍它们,它们也绝不会蜇你。对了,养蜂人最喜欢在这时节光顾这里。田边排开一长溜几十只蜂箱,成千上万只蜂儿在紫色的小花上飞舞采蜜。酿成的草紫蜜有着一股特别的清香,是蜂蜜中的上品。

吃草紫蜜固然是好的,草紫开花也是极美的。然而我始终认为,在舌尖上,属于草紫最好的时节是在开花之前的。那时的草紫最嫩,割上一把,只放油盐入锅清炒已是满口清香。最令我念念不忘的还是母亲做的草紫炒年糕。年糕柔糯莹白,草紫鲜嫩翠绿,在色泽和口感上都堪称天作之合,咬在嘴里似乎整个春天的精华都在唇齿间了。如今日子过得匆忙潦草,惟有在每个春天着意寻机吃上几次草紫炒年糕,以便不忘群山、原野和大片大片的紫云英田。那是故乡的风味与流韵,是消逝的童年,也是还未绽开的春天。

图&文/鱼绵绵

油茶——没有茶叶的禅

我生活在四川第二大的城市里,但即便如此,这个城市里却没什么早饭能作为起床的动力。这是真的,每次假期我都给予一整天极大的热情期许:早起寻觅可人的早饭激起一天的幸福感,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总之大有作为的一天一定是从一顿美好的早饭开始。但真正醒来,仔细想想附近能搜寻到的早饭,最后总会翻个身子索然无趣地接着睡。

昨晚无意间却发现了一道喜爱的小吃,在一家很小的店,窄窄的铺面,竖在烟熏火燎的、烧烤店中。已过饭点,只有老板夫妇在店里,和灶台桌椅一样的安静。

这东西特别朴实,在当地叫油茶,大部分时候扮演的角色是早餐,和豆花一样也分甜咸。我要了一碗甜味的,老板从大锅里舀一勺米浆向碗底用力砸,夹上馓子铺在表面,最后淋一点白糖,十分简单,整个过程到递到我手里前后不超过二十秒钟。米浆、馓子、白糖仅有的三种食材会在一起发生味觉化学,喷发丰富的味觉岩浆?那是美食真人秀的把戏。事实是,米浆没有升级,馓子也还是那个馓子。

作为一个味觉崇拜者,和食材打交道,不是在揭秘各种肉质和酱料的复杂关系,就是探究怎么把小众的味道努力标新立异,从味觉和颜值上拼命拉高。总之不是在厨房里忙的水深火热就是在思考如何在厨房水深火热。会被油茶这么默默无闻,放在美食网站大家都懒得点评的东西吸引,说来也很好笑。很多川菜从第一口的麻辣鲜香就牢牢的抓住你的注意力,顺从的把胃放进了心里。油茶不然,虽清淡但淡淡的米香被糖提高的食欲,嚼着馓子,味道慢悠悠的却让人忍不住一勺接着一勺。

最近闲听《蒋勋说红楼》,在第五十四回元宵节贾母体恤外来的戏班,便令自家戏班带演,专挑清雅幽静的剧本听,并特别嘱咐,只用萧来配其他乐器一概不用。在蒋勋看来,也唯有这样才能真正听出美的唱腔。如果配乐太多,反倒是对本色的掩盖,越是单一伴奏就越是优雅对演员的要求也就越高。摒弃复杂的乐器才能听出音质本色,蒋勋看来这也是极高的艺术赏析。

说回做菜,四川人在口味上的讲究,自然是无辣不欢的,甚至有一种直观的称赞,叫“辣的爽!”想起辛辣的口味,说的人仿佛也忍不住咽口水。不记得哪位美食家谈辣说,这其实是一种味觉刺激。水煮牛肉、麻辣鱼、辣子鸡、爆炒小龙虾,越是重的味道,越是让人欢畅淋漓,在味觉心里上,这是一种对味道的挑战、肉欲的征服。即使吃到后来,舌头麻木,辣到眩晕也不肯罢休。这样的烹饪,重油、和调料已经把味道盖过食材,食材已经失去了活力,而舌头在辣椒花椒的徘徊里很难体会肉的本味。

这或者就是我被油茶吸引的原因,简单的食物但每一口都有清楚的感受,那种食物原有的味道不会被复杂的调料而掩盖,避免了厨房里因为渲染而盲目。美食一定得是制作繁杂,食材稀缺的吗?庆幸一碗油茶,让我险些误入歧途、本末倒置的时候暂时摆脱厨房里华而不实的诱惑,,它提醒了我烹饪和生活一个很重要的原则—你的初衷是什么?一碗油茶从第一口味道到最后带给我的感觉都没变过,直到刮干净碗底,每一口都提醒着我嘴里吃的是什么。

图&文/加菲

城池记忆——桂花糖芋苗

我曾经做过一件夸张的事情就是大清早拎着2大碗汤汤水水的桂花糖芋苗坐高铁去外地见我的一位朋友:喏,南京著名小吃!尝尝!朋友做到我这个份上,用南京话讲就是上路子的一踏带一抹!也证明了在我心中能代表南京吃食头牌的不是盐水鸭不是赤豆元宵,而是桂花糖芋苗。

南京人的童年,若没有赤豆元宵或者桂花糖芋苗这两样那是不完整的。很奇怪的事情是,我小时候在他们之间选择,永远都是赤豆元宵。成年之后某天脑洞大开才突然对桂花糖芋苗有了新的兴趣,沉溺在它幼滑软糯的口感与桂花缠绵悱恻的香气中。传说桂花是嫦娥撒往人间的花朵,而当桂花香幽幽怨怨的在街道、院落弥漫开,有意无意被你温柔吸允,才真正认识到:哦,秋天,那秋天真的是来了。 

我母亲尝试做过,并不成功,汤汁的颜色粉红色的,并非外面所谓古法熬制的褐红色。其中的奥秘想必在于桂花糖浆上。也有朋友问过我如何做出一瓶出色的桂花糖。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桂花的种类很多,选择不同的桂花做出来味道完全不一样,银桂香味浓,丹桂香味淡;而用不同方法熬制不同产地出来的红糖味道也不一样,在炉子上又要慢慢熬上几小时。我太懒,没有一一试过比较。宁愿随意丢个几块钱,老板来一碗。

朋友问我:你们南京人干嘛叫糖芋苗,其实就是芋头啊。有时候同样的东西,你换一个叫法,感觉与意境完全不同。桂花糖芋苗就是一个江南小女子,温柔而羞涩的,嗲嗲的,吃起东西来一小口一小口的。而叫芋头呢,感觉不过是一个木讷呆头呆脑的小伙子,索然无趣。不过朋友吃过之后,确实被它的软糯香滑,甜蜜蜜又不过于齁甜,花香四溢在唇齿之间的感觉征服,像是和一个甜美的江南少女谈了一场最甜蜜最体贴但又短暂的恋爱。谁说只有昆明人爱吃花。南京人也能把桂花吃的恰到好处。

某年冬天,我和朋友唱完歌,出来真冷啊,就跑到太平北路一个专门卖南京小吃的铺子,吃什么好呢?我提议,就桂花糖芋苗吧。大铁锅下面的煤炉还勾着炭火,老板热乎乎的端出来,颜色褐色发亮,藕粉去充当最后的勾芡作用使得甜羹有了一定的厚度又有了清甜。芋头切成小块既不硬的发粘纠缠你的牙齿不放,又不烂成稀泥跑到牙缝里到处都是,最上面一层飘着细细的桂花。我俩喝完回去,身子有了暖意,心也就暖暖的。

没有食物相助,人就无法生活。若人与食物之间没有爱惜与情感,其实大家都会是“孤儿”吧。

尽管这是个经常失忆的时代,人与人的关系松散且易断。但倘若想起一座城池,刻意回避的记忆也会慢慢铺展开来:那些与你相关的某些人,有过共同回忆的某条街,那些萦绕心头的美食。不论你离开了生活过的南京,或者只与这座城市有过惊鸿一瞥,当你想起,记忆犹新,就像我当初见你人群中独自美丽,我想我是真的爱你,我是真的爱你……

图&文/茉莉食菇

初次见面,一起吃个榴莲酥怎么样‍

榴莲酥首次出现在我的世界里的时候,我是刚刚读初中的年纪。

商业街上有一家点心店推出了新品榴莲酥,每每路过,都能看到排长队等待的人群,还有一股奇异的温热香味。买到的食客都纷纷站在路边,迫不及待把这新鲜的味道品尝,睁着大大的眼睛,露出很奇妙的表情。

那是这个城市里的大多数人,第一次了解到榴莲这么神奇的一种水果。闻起来臭臭的,可吃起来有种细腻柔滑的甜美。

榴莲酥的出现,一定是把这种口感登峰造极的一种发明。刚刚烘烤出来,榴莲酥被装在精巧的牛皮纸包里。

握在手中,有温热的油把牛皮纸浸的半透明。千层酥的酥皮,咬一口碎屑就占满嘴巴和舌头,不小心还会洒落满身,出现一种贪吃的狼狈相。舌头经历了酥脆的表皮,感受到细细滑滑的榴莲肉的时候,发现其中宝藏的惊喜感传遍口腔。

直到全部吃光,慢悠悠的回味着这悠长的余味。一定还会再来享用一次的。

我第一次排队去买榴莲酥,是在去看电影的路上。暑假的时间,电影开场还要等待一段时间,想起那家糕点店,于是和同学一起去排了队。

返回电影院的路上,等不及吃掉一个,留下一个,在电影开场后代替爆米花的位置。直到我从包里拿出包裹榴莲酥的塑料袋之后,听到周围的人悄悄的议论声:谁在吃榴莲,这么大的味道。恍然大悟犯了这样一个令人扫兴的错误,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这股子怪味道的。却是有些故意的叛逆心理,放慢了进食的速度,让这味道尽可能的在电影进程中释放。

那天看了什么片子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倒是那种小小罪恶的动作带来的欢快感直到如今都难忘。

后来,夏天的水果店里很轻易能够买到榴莲,各种点心店也越来越多的出售榴莲酥。没有那种满怀的期待的排长队购买的经历,连想象里的好味道都打了折扣。

离家这些年,假期里与当年的同学聚会,她问我想去吃什么,我总是满怀憧憬的说,去吃那一家的榴莲酥吧。

当年把榴莲酥带到我们世界里的糕点店已经变成了一个小资的咖啡馆,虽然咖啡的味道一般般,可榴莲酥的味道,这十几年过去却始终未变。唯一变化的是翻倍的价格,并被精致的装在小碟子里,和咖啡一起端到我的面前。

有一段时间工作繁忙,深夜里会去通宵营业的餐厅约朋友吃夜宵,吐吐苦水。我总要来一碟榴莲酥,几口吞下一个,好心情和好味道一起从舌尖上涌出来。

我是不喜欢一个人独享美味的,若是好朋友与我一起分食榴莲酥,那种快乐感将会翻倍而来。

偶尔有人实在接受不了这味道,一脸纠结的望着我吃完三个榴莲酥,皱着眉头问我,真的有那么好吃么。

说真的,这个问题蛮扫兴的。

再后来,是否可以一起共享榴莲酥竟无形中成了是否可把这个人划入好朋友的一个标准,好像两个人能够肆无忌惮的在公共场合一起吃完榴莲酥,便是有了某种不言自明的默契。

有过几次初见便没有下文的约会,那又怎么样呢,不外乎是因为我第一次约会的宵夜就偏偏拉着人家去吃榴莲酥。

如果连共进邪恶美食的共鸣都没有,不如就此作罢吧。‍

文/残小雪
图/Alpha  循CC协议使用

一碗牛奶粥的安慰

最近似乎是格外受病魔眷顾,先是嗓子不舒服,然后再跟家里因为工作小吵一架以后,整个嗓子就彻底废了,再然后就是莫名其妙间在周六的早晨,连舌头都失去了味觉。

及其不甘心地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条说说:舌头失去了味觉,这对于吃货来说,真的是一种侮辱。

连续的心理与生理的折磨导致了整个人不明就里的郁闷与萎靡,连带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周末的早晨阳光暖融融的,我却瑟缩在被窝里欲哭无泪。

就这样在家里一会被窝里玩手机,一会腾地坐起来想着下楼买吃的,一会头晕目眩倒回去,一会又被空落落的胃折磨得几近抓狂。

眼看着太阳都快落山了,终于提起力气随便套了件大衣下楼买菜。慢吞吞地从五楼下来,期间一直在想吃点什么,想着想着却发现什么都想吃却什么都没胃口,也实在是太懒,懒得洗菜切菜炒菜,最后还是决定喝点清粥来祭一下五脏庙。

买了些楼下菜铺里据说最贵的米,又在小超市买了几包牛奶,甚至都没买些咸菜就提着东西灰溜溜地钻进了厨房。

把米淘洗干净装进电饭煲,放跟平时煮饭一样的水量,再放了一包牛奶,几粒冰糖,盖盖,按下煮饭键,我继续趴被窝。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在我几次差点被手机砸到脸以后,我的牛奶粥也发出了噗噗的既可爱又恐怖的声音,因为,扑锅了。

手忙脚乱地开盖,卫生纸和抹布轮番上阵,终于擦干净了锅边茶几,才想起用勺子细细搅拌此时已经不停翻滚的白白嫩嫩的牛奶粥。好像有点稠了,一谷脑又倒进一包牛奶,顺着旖旎的白色蒸汽闻见的是牛奶醇厚的香气,还有米粒的清香。

待到米粒一颗一颗膨胀并且充分吸收了牛奶的醇香,我终于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准备感动自己一次,却不料在即将放到餐桌上的时候不小心被椅子绊了一下,像电影里的慢动作,我眼睁睁看着多半碗牛奶粥划着奶白且优美的弧线尽数撒在了我离餐桌不远的床上。

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没有难过,也没有伤心,甚至没有不开心,只是在我继续拿着卫生纸和抹布一点点擦着我的灾难现场的时候,忽然觉得满心悲凉。我所悲凉的不是因为跟妈妈吵架,不是因为她的不理解与决绝,不是因为我身体不舒服在家躺了一天,也不是因为粥扑锅了我已经擦过一遍,更不是因为我下午才换好的新床单被罩浴巾都被牛奶粥毁掉了。我的悲凉来源于内心,是曾近自以为的多强大,却在某一刻因为孤独因为无人所依因为无处可去而产生的巨大恐惧。

从买到煮到擦,折腾了近两个小时,当我终于安安静静坐在桌边手捧一碗牛奶粥的时候,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满怀虔诚地喝了一口粥,瞬间被这种浓郁的味道糯糯的口感感动了,是的,那一刻,我是被感动了的,或许是因为恢复了味觉,或许是因为暖到了胃,也或许因为一碗牛奶粥,心里得到了安慰,不管怎样,总归是没辜负自己一颗倔强的心。

文/Kitty
图/Robyn Lee  循CC协议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