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记

老家的水稻是主要粮食作物,大米就成了胃内的常住客,所以馒头对我来说并没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对它的记忆是小学的大连之行,那时生活还不富裕,大连的老舅家只是喝粥加馒头的主食,馒头是由“海没面”制成,问缘由是粮食船浸了海水,降价处理的面粉自然是会持家过日子人的选择。虽说如此,舅妈的手艺好得不得了,面的颜色虽然因原料的原因发褐色,但发酵的时间和蒸制火候恰到好处,面团的底下垫上玉米叶,使馒头带着淡淡的清香,面皮紧致,口感喧软,空口就觉得好吃。那个大连暑假让我对馒头有了新的认识,也让我更想念家乡东北大米的醇香。

前几年又去了大连,舅妈拖着病体给我包包子,品尝过各种美食的我又猛然品味到了返璞归真的喜悦,那是一种安然的一种感觉,还有一种宠爱,长辈的巧手一下一下地揉进我的心里,临走把特意为我蒸制的馒头带回了北京,浓大浓大的馒头伴着我,想来安检人员面对它,疑惑的猜不出答案吧!

来到北京,全国各地特色纷繁呈现,有2元一个的大甜馒头(超市卖最贵可作供品用),也有老字号丰泽园的烤馒头(原先超市还买得到,现在可能因为贵买的少,超市已见不到了)。更有峨眉酒家的宫保鸡丁包子,都是我的爱。电视上经常有北京人排长队买馒头的报道,可见简单的东西做好了,也是获得认可的。

前一阵子侄女买了烤箱,开始尝试做各种饼干蛋糕等各式西点。同事也买了面包机烤制面包,周围的面食氛围一时红红火火,一方面帮助他们消耗作品,一方面也心痒,想弄出点东西凑个热闹。充分利用“年龄”优势,从最普通的馒头开始(很可能终止于馒头),打造出产品级的作品来。所谓产品级就是质量稳定,次品率低,最好有特色,成本不太高,不需要特殊原材料和器材(因为是馒头)。

于是发扬工作精神,第一步收集资料,根据前人经验形成概念;第二步准备原材料:普通面粉,盐,糖,酵母,鸡蛋。器材:蒸锅,面案,擀面棍等。第三步流程摸索。第四步总结经验教训,反复测试,形成SOP。闲话少叙,结果就是,口感一流,卖相一般,哎,可能Homemade的特点吧。舅妈的手艺好,口感卖相皆佳,馒头包子曾经大卖过,经历过市场的检验,佩服,佩服啊!俺说的口感一流也是经过周围不同人群的现场检验的(大口吞吃,转眼两个馒头被消灭,而且是单纯吃馒头,吃后赞不绝口,人群范围从10-75岁)。

总结如下:做馒头跟做实验一样,要舍得力气,控制好节奏。

文     Lab on Re

外婆的三鲜暖锅

新年还没有过完的时候,90高龄的外婆终于走完了她那辛苦的人生,吃下最后一碗白粥,去到天堂和外公团聚了。

冬天还没来得及离开,料峭春寒让人格外想念小时候住在老房子里外婆常做的三鲜暖锅。

那是冬季里重要的一道大菜。外婆的老砂锅是家里利用率最高的厨具,土褐色的陶土,内壁因为常年吸收浓汤油脂变得光滑,摸上去是那种粗糙但饱满的触感。里面那金元宝似的蛋饺、炸得酥软的肉丸、洁白Q弹的鱼丸等码得整齐,间或缠着几缕粉丝、一些被浓汤浸得闪闪发亮的白菜、油豆腐以及外婆亲手做的重量级熏鱼,盖上盖子捂一会儿,揭开时是布满整栋楼的香气。这是过年时能吃到的“完整版”菜单,平日里随便选几样搭配也能做出一道让全家人都高兴的三鲜砂锅。

前期的准备工作很多,印象中我能插上手的好像只有摊蛋饺皮,从外婆的草篓子掏出几个鸡蛋,敲敲打打变成一碗金黄的蛋液,在大铁勺上均匀地铺一层,在点燃小火的酒精炉上转几圈,就这样一张复一张。彼时尚操持着一大家子伙食的外婆如每一个勤勉的上海主妇,准确地知道肉馅的肥瘦比例,各种调料的配比,快速而熟练地包好一只只元宝。

在举家搬离老房子之后,这道大菜的满足感也渐渐失去。草篓、酒精炉与明亮的厨房格格不入,外婆日益衰老,直到曾经精明的主妇在菜场里变得无助,不是忘了要买什么,就是拎回一袋糟烂的菜皮……

我们努力地想把这道砂锅保留下来,无奈实在无力完成外婆的手作原料,蛋饺被超市里的速冻半成品取代,虽然更大,咬开却没有饱含汁水的肉肉冲击唇齿的快感;鱼丸和肉丸换成了名目繁多的包心贡丸、芝士鱼丸,砂锅的内容越来越丰富,却总好像缺了一丝鲜味。

直到有一天外婆的砂锅被熊孩子打碎,有心而无力的大人们只能将这道三鲜砂锅变成了三鲜火锅,为了让早已没法下床的外婆吃得尽兴,我们在锅里加入河虾、鱼胶、乳鸽等不菲的鲜货,外婆却也只是撇撇嘴,歪着头吃下一小碗三鲜汤拌饭,很快又陷入昏睡。

外婆走之后,即使天气依然寒冷,家人也默契十足地不再煮这锅早已失去了精髓的三鲜砂锅。

最近在追的韩剧里有句台词,说是把陷入困境的心当作饭一样咀嚼。有时候我想,在外婆长长的人生里究竟咀嚼了多少困境呢?没有答案,反正人生都是由自己来消化的。

文    周久意

煎饼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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煎饼就是将五谷杂粮磨成面糊,倒入烧热的鏊子,用煎饼筢子摊平烙制而成,为汉族主食,以山东为盛,起源甚早。山东又以临沂、泰安、济宁等地较为出名。临沂一带上学的孩子有句趣话:“麦子煎饼卷鸡蛋,不给我吃俺不念。”新泰有民谣曰:“吃煎饼,一张张,孬好粮食都出香。省功夫,省柴粮,过家之道第一桩。又卷渣豆又抿酱,个个吃得胖又壮。”滕州的民谚:“煎饼卷辣椒,越吃越添膘。”还有类似“煎饼卷肉,吃了没够”等。

煎饼从原料上看,有小麦煎饼、玉米煎饼、米面煎饼、豆面煎饼、高梁面煎饼,还有地瓜面煎饼,山东济南还特制了糖酥煎饼,配以各种精美包装,成为特产佳品。

煎饼的历史可追溯到晋代,起源传说更是五花八门,我最喜欢的是传说有两个,一个是诸葛亮创制为军粮,不仅携带方便,而且曾在赤壁大战前与东吴外交宴会上展示并当众卷菜而食,引起孙权惊呼:“先生欲席卷天下乎?”,颇有政治气势。再一个是古代蒙山有一个仗义书生专替百姓作文写状鸣不平,被当地坏吏关进监狱,且只准家人送笔墨用具不准送饭,他的妻子将粮食磨成粉,用铁盘熬制成薄面饼,裁成四方为纸,将小葱剥成笔,将酱料充为墨,送入牢中,帮助丈夫度过生死难关,这个煎饼的传说透着浓浓的文化意味。

前世的煎饼在历史上是军粮、是特产,更是一种象征,一种精神,在清代作家蒲松龄的《煎饼赋》中,作者介绍了当时煎饼的吃法:“夹以脂虞相半之豚膏,浸以肥腻不二之鸡羹晨一饱而远幕,腹殷然其雷鸣。备老饕之一啖,亦可以鼓腹而延生。若夫经宿冷毳,尚须烹调。或拭鹅脂,或假豘膏,三五重叠,炙烤成焦,味松酥而爽口,香四散而远飘。更有层层卷折,断以厨刀,纵横历乱,绝似冷淘。汤合盐豉,末锉兰椒,鼎中水沸,零落金绦。” 描写得细致生动极了。

今生,煎饼已经成了民俗的代表,在山东只有特色餐馆才能吃到精心烹制的煎饼,只有深入乡村民居才能买到非机械化生产、不添加混合物的煎饼,也只有在60岁以上的当地老人那里才能有机会知道煎饼的制作方法,恐怕年轻人很难对煎饼有什么深刻的记忆和情感。

其实,我并不喜欢吃煎饼,不管什么粮食的,玉米面的微酸,小米面的偏黏,麦子面的太散,所有煎饼都很干硬,咬着费劲,嚼着伤神,咽下伤心,就像在回味过去的艰难岁月,因为这毕竟在过去叫做:干粮。

记得小时候在农村生活,煎饼是主食,早中晚都可以吃,姥姥给我卷上几根自家腌的香椿芽咸菜,抹上些芝麻酱,细细的一长条,让我坐在院里树下认真地啃吃,舅舅从公社食堂挑了好吃的菜卷到煎饼里专门留着带回来给我,生病时妈妈把煎饼撕碎泡在开水里,倒上酱油淋上几滴香油,端在我面前,幸福却也苦涩。直到长大后,回老家时偶尔还能围在亲戚家的煎饼鏊子边上,揉着被柴火烟熏的眼睛,吃着刚烙好揭下的煎饼,觉得香甜更感到难得,对于我来说,吃煎饼不是享受,只是对过去生活的辛酸回忆,对每一个吃煎饼的人都是。

但是煎饼毕竟是一种美食,有营养价值,有粗粮功效,常吃还能健牙养胃,配上现在的各种食材,如咸鱼、野菜、禽蛋甚至是肉脂海鲜,味道也是千变万化,加上手工制作复杂,也成了食尚界的珍馐美味。

民俗是文化,吃煎饼吃不出阳春白雪,但一定五味俱全,流传长远。

图&文   lice2l

恋恋小馄饨

在自己喜欢的众多小文中,有一篇不得不提——林清玄的《木鱼馄饨》。文中卖馄饨的老人敲着木鱼在小巷中穿行,如同大隐隐于市的高僧般飘逸从容。美味也在回味悠长之余显得禅意十足。但禅意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参透的,世间的烟火气倒是在生活中打个滚就能沾得一身。喜欢喝咖啡,但也自知咖啡喝多了会伤胃,倒不如一碗小馄饨冬夏皆宜,嚼着家常,喝着滋补。好吧,我承认,与其说我爱上了这篇有美食又有禅意的文,倒不如说对馄饨这种市井吃食怀着一片深情。

其实在南京做这种小吃的多为安徽人。记忆中,他们做早点的特长不只是搓麻团炸馓子贴烧饼,而是能把人人都会裹,但不是都能做好的小馄饨煮得活色生香。皮薄肉鲜的小馄饨在水里滚几下,用笊篱捞起来,用加了姜片煮成的鸡汤或排骨汤一激,小金鱼似的浮起来,洒上少许虾皮、榨菜、葱花做点缀,有时再磕些胡椒粉,便热腾腾地端上桌了。还可加点辣椒油,被勺子一打搅,红红地在汤里漾开。昏黄的灯光下,坐在长条凳子上,守着木头桌子上热气蒸腾的小馄饨,南京的大萝卜们吃的就是这样一份温暖悠然的快乐。倘若骆驼祥子生在南京,那么小说里他半闭着眼,汗流浃背伸出手去向老板吆喝“再来一碗”的,八成也是这个,不会是豆腐脑了。无论是衣着黯淡的工薪阶层,还是一身光鲜的上班族,往桌边一坐,吆喝一声:“老板来个中碗的!加鸭血!打个鸡蛋!”尔后整个人放松下来,从容地等待,或者先吃起隔壁摊子才出锅的韭菜烙饼、麻辣串之类的吃食,打打手机,聊聊闲话,岁月就在小食的热气中蒸腾。

离家最近的柴火馄饨摊,嗯,记得还是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开始有的。老板夫妇来自安庆,个头一般高,白净的男人,娇小的女人,原先在大院门口摆流动摊卖馄饨。每次放学经过,最爱看的就是夫妇二人娴熟的包馄饨技巧。薄薄的馄饨皮摊在掌心,一根冰棒棍(对的,一定是冰棒棍,现在才换成了一片薄竹片),舀起肉馅,往面皮中心飞速一点,手掌几乎在同时一收一捏,一朵花儿凝成了一只小金鱼。后来看武侠小说,觉得小说里所谓神雕侠侣之类的夫妻双侠,演绎起武功秘笈的流畅养眼,若幻化成现实中的烟火家常版本,也不过就是这样吧。流水般的数十年过去,妻子依旧朴实娇小,丈夫倒是闷闷地发福起来,也长得越发像颗馄饨里的荷包蛋了。盛馄饨的餐具也与时俱进,从朴实的面条碗到一次性餐盒,再到结实耐用的不锈钢小饭盆,最大碗的单价也早已蹦蹦跳跳抵上一碗牛肉面的钱。老板夫妇也从当年天天摆流动摊,到固定一隅租房做买卖,再到如今从容不迫地边出租旧铺边卖馄饨了。可是每当路过铺面,看见这对相思鸟在重复着我认为是天底下最诱人的工作时,都忍不住放慢脚步,甚至馋猫般地坐下来上一碗,不为别的,只因那个憨厚的炉中依旧跳动着红红的温暖,朴实的碗里依旧氤氲着那份不多不少的鲜美。耳边依旧萦绕着老板夫妇乡音不改的只言片语,不经意间一抬头,眼里流淌的,依旧是他们岁月间相濡以沫积淀的默契。

网上常说人生就是个杯具,餐具,各种谐音,各种慨叹,不禁跟风调侃一句:人生有时候也像个餐具,还好里面飘着几颗小馄饨。可惜老板也有回家过年的时候,到时侯小扣柴扉久不开,连餐具都不见了。哈哈,不如归来吧,继续我幼稚的陶醉。

文     小益

图 Blowing Puffer Fish 循CC协议使用

一碗红油面的幸福

由于离家比较远的缘故,短短的清明小长假不足以支撑想回家的念头,回了家的友人,给我寄了一小箱“奥灶面”,尽管是方便面版本,也没有浇头,但是足以让我这个红油面的忠实粉丝好好激动了一把。 

红油面,是奥灶面的一种,奥灶面分为红汤白汤两种,大多数本地人偏爱前者,面条是用精白面加工成龙须面,是我在其他地方找不到的细面,配以各种浇头,有排骨、爆鱼、卤鸭、牛肉等等,种类繁多,任君选择。而“奥灶”两字的由来,更是因为从小描写家乡特色烂熟于心,一说乾隆皇帝微服下江南时,途径昆山时在一家小店中吃了一碗红油爆鱼面,便称赞其为“奥妙的灶头”;二说原来的老板年纪大后手脚慢,因此面条被吃客称为“鏖糟面”,即昆山方言不干净的意思,却无意让这种面条逐渐传承。

不同于青团子或是松鼠桂鱼等在江浙沪都算颇有名气的小吃菜品,奥灶面更像是昆山人的专属。许多本地人喜欢将一碗面作为一天的开始。从小学开始,父亲就经常将我带去他单位旁边的面店吃面,一直到现在放假回家的时候,都会少不了和好友约好第二天的早餐行程,在假期,一碗让人胃口大开的红油面成了我和友人早起的动力,也成了一天好心情的来源。我甚至想,应该没有什么比“明天早上我们去吃面吧”更能让人安心早早睡去吧。

如今到了异地学习,突然发现一碗家乡的面条成了一种奢侈,江苏人嗜甜,红油面的滋味是鲜甜的,而我如今所在的地方喜辣,每每看到菜和汤里缀着满满的红辣椒,胃口便瞬间没了一半,宽宽粗粗的面条也在好一段时间内让我对面条这种食物毫无兴趣。

曾经给我的大学同学看过这种面条,被他评价为:炸酱拉面。说实在的,当时的我有一丝气愤,心想,你是永远无法理解这种美妙滋味的,凡人。

渐渐地发现,朋友圈里的好友们,每一次回家时秀一张面条的照片成了所有人的共识,当然这一举动也自然成了“招仇恨”的来源。当我拍下一张面条的照片放在空间,留学生朋友反应更是激烈,我说,很怀念吧,他说,何止怀念,看到你的照片,简直归心似箭。

与其说这是一种默契,不如说这成了一种仪式。 

红油面于我们,不仅仅是一碗面条,而是故乡在我们身上留下印记的缩影,是父母的味道,是老朋友的味道。 

曾经,无论是红油面或是家乡的一草一木,都在我们触手可及的地方,和好友一个电话,熟悉的人就会出现在面店的门口,或许已经替你点好了你最爱的种类,红红的汤头泛着白白的热气,炸的金黄诱人的大排附于其上,这个早晨简直不能更美好。 

如今,我们身处在不同的地方,地域切断了我们与故乡食物的联系,我们在不同的地方,渐渐熟悉了不同口味的食物,渐渐融入了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而我们在不同地方,对于同一种食物的怀念愈演愈烈,每当我们拖着重重的行李箱,风尘仆仆回到熟悉的地方,对这种食物的渴望一触即发。

吃一碗面条,仿佛就是再向昆山这个养育我们长大的地方呐喊着:我回来了。

明天早上我叫你起床,我们一起去吃面吧。

图&文  竹山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