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小馄饨

在自己喜欢的众多小文中,有一篇不得不提——林清玄的《木鱼馄饨》。文中卖馄饨的老人敲着木鱼在小巷中穿行,如同大隐隐于市的高僧般飘逸从容。美味也在回味悠长之余显得禅意十足。但禅意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参透的,世间的烟火气倒是在生活中打个滚就能沾得一身。喜欢喝咖啡,但也自知咖啡喝多了会伤胃,倒不如一碗小馄饨冬夏皆宜,嚼着家常,喝着滋补。好吧,我承认,与其说我爱上了这篇有美食又有禅意的文,倒不如说对馄饨这种市井吃食怀着一片深情。

其实在南京做这种小吃的多为安徽人。记忆中,他们做早点的特长不只是搓麻团炸馓子贴烧饼,而是能把人人都会裹,但不是都能做好的小馄饨煮得活色生香。皮薄肉鲜的小馄饨在水里滚几下,用笊篱捞起来,用加了姜片煮成的鸡汤或排骨汤一激,小金鱼似的浮起来,洒上少许虾皮、榨菜、葱花做点缀,有时再磕些胡椒粉,便热腾腾地端上桌了。还可加点辣椒油,被勺子一打搅,红红地在汤里漾开。昏黄的灯光下,坐在长条凳子上,守着木头桌子上热气蒸腾的小馄饨,南京的大萝卜们吃的就是这样一份温暖悠然的快乐。倘若骆驼祥子生在南京,那么小说里他半闭着眼,汗流浃背伸出手去向老板吆喝“再来一碗”的,八成也是这个,不会是豆腐脑了。无论是衣着黯淡的工薪阶层,还是一身光鲜的上班族,往桌边一坐,吆喝一声:“老板来个中碗的!加鸭血!打个鸡蛋!”尔后整个人放松下来,从容地等待,或者先吃起隔壁摊子才出锅的韭菜烙饼、麻辣串之类的吃食,打打手机,聊聊闲话,岁月就在小食的热气中蒸腾。

离家最近的柴火馄饨摊,嗯,记得还是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开始有的。老板夫妇来自安庆,个头一般高,白净的男人,娇小的女人,原先在大院门口摆流动摊卖馄饨。每次放学经过,最爱看的就是夫妇二人娴熟的包馄饨技巧。薄薄的馄饨皮摊在掌心,一根冰棒棍(对的,一定是冰棒棍,现在才换成了一片薄竹片),舀起肉馅,往面皮中心飞速一点,手掌几乎在同时一收一捏,一朵花儿凝成了一只小金鱼。后来看武侠小说,觉得小说里所谓神雕侠侣之类的夫妻双侠,演绎起武功秘笈的流畅养眼,若幻化成现实中的烟火家常版本,也不过就是这样吧。流水般的数十年过去,妻子依旧朴实娇小,丈夫倒是闷闷地发福起来,也长得越发像颗馄饨里的荷包蛋了。盛馄饨的餐具也与时俱进,从朴实的面条碗到一次性餐盒,再到结实耐用的不锈钢小饭盆,最大碗的单价也早已蹦蹦跳跳抵上一碗牛肉面的钱。老板夫妇也从当年天天摆流动摊,到固定一隅租房做买卖,再到如今从容不迫地边出租旧铺边卖馄饨了。可是每当路过铺面,看见这对相思鸟在重复着我认为是天底下最诱人的工作时,都忍不住放慢脚步,甚至馋猫般地坐下来上一碗,不为别的,只因那个憨厚的炉中依旧跳动着红红的温暖,朴实的碗里依旧氤氲着那份不多不少的鲜美。耳边依旧萦绕着老板夫妇乡音不改的只言片语,不经意间一抬头,眼里流淌的,依旧是他们岁月间相濡以沫积淀的默契。

网上常说人生就是个杯具,餐具,各种谐音,各种慨叹,不禁跟风调侃一句:人生有时候也像个餐具,还好里面飘着几颗小馄饨。可惜老板也有回家过年的时候,到时侯小扣柴扉久不开,连餐具都不见了。哈哈,不如归来吧,继续我幼稚的陶醉。

文     小益

图 Blowing Puffer Fish 循CC协议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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