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味噌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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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在日语课本上看到味噌汤这个词,注释是「大酱汤」。南方孩子问:什么是大酱?记不得哪位不负责任的老师解释说,就是浓稠的酱油。现在想起来,该老师真是毁人不倦。

做味噌汤,要先制汤底。大豆、香菇、牛蒡、白贝等许多食材都可以制汤底,其中以昆布最为常见。上好昆布用湿布抹净,清水中浸泡一夜,次日取出,将水煮至冒泡即成。或沸后加入许多轻薄木鱼花,迅速过滤取清汤,鲜香满溢,再加什么其他食材都是多余了。也有当日制昆布汤法:水沸后放凉至70度左右,加入昆布浸泡,大约半小时后即成。

取适量汤底, 加少许蔬菜贝类,滚沸,改小火。舀适量红白味噌放在漏勺,浸入水中。用筷子搅拌味噌,使之充分溶解,即告完成。盛入碗中,洒上些甜大葱作点缀,就是一碗好味噌汤。

汤里什么都可以放,却不要什么都放,更不能多放。那一点点蔬菜,用意不在熬汤,只是于一丝清香中表达些许季节更替的讯息。

须用盖碗装,最好是或黑或红的漆碗。经过短时间沉淀后,开盖瞬间焕发的美味,不可替代。

不配勺。用筷子轻轻搅匀清汤与沉底的味噌,抬碗直饮。

最宜配米饭。须是珍珠米一系,滚圆有弹性,看得见的米油,与味噌的沉静正是绝配。

味噌汤的味道沁入心脾,不是用舌尖尝出来的。只吃得到简单菜式的岁月里,寂寥的餐盘(餐桌)上,只那个漆碗是盖着的。揭开碗盖,袅袅升起的青烟中飘荡着温暖的咸味豆香,眼神不自觉瞥向米饭,真切看见米粒之晶莹,嗅见白色淀粉香。

在京都,一位老先生认真地问:「你觉得味噌汤应该放在饭的左边还是右边?」年轻人面面相觑。老先生痛心道:「当然应该在右边!!!身为日本人连这都弄不清吗?放左边要怎么吃啊?!」

也许对他们而言,味噌汤是家的味道,记忆的味道,也是规矩的味道。于我,却是岁月静好,安静的味道。

文 紫蓝    图 韩磊

酸辣砂锅米线

说到米线,人们脑子中闪现的往往是云南过桥米线。其美味受再高的推崇也无可争议。 然而,陕西名吃酸辣砂锅米线,名虽不见经传,但品尝过它的人,一辈子都难以忘记,一辈子都会怀念,如同对自己家乡的思念。

我对陕西酸辣砂锅米线情有独钟。酸辣砂锅米线是一道带有鲜明地方色彩的美味小食,好不好吃,得看它的三味。

一味:米线。

和云南过桥米线完全不同,陕西酸辣米线苗条了很多。米线,古烹饪书《食次》之中,记米线为“粲”。选用优质大米经过发酵、磨浆、澄滤、蒸粉、挤压、煮制等工序而成。每一道工序简单,却富有各自的门道。

制作方法: 1、将大米倒入木桶,用凉水浸泡半小时,放掉水,控干,将米碾成面,或用粉碎机将米粉碎成面。 2、将米面加凉水合成耙。水、面比例以和好后面耙表面能自然聚成平面为宜,面不成疙瘩,比和元宵面稀一些。 3、将和好的耙送入米线压榨机(旧法手工操作,使用十分笨重、庞大的压米线器械)。15分钟后即成熟米线。将主线晾24小时,使之回生,用水浸泡散开。 4、用时再将米线放进锅内煮小时左右,煮熟为止,再用凉水浸半小时泡散,捞出控干即可盛碗上桌。

值得一提的是,陕西酸辣米线是用小砂锅煮至沸腾,瞬间的滑润韧劲口感更是鲜明。

二味:酸。

食物重酸,如贵州贵阳、广西柳州、四川成都、陕西秦镇。各地酸味都有其各自的特点。陕西秦镇的酸,靠的不是醋,而是酸菜浸出来的汁。酸菜,有的地方喜好用苦菜,有的地方喜好用大白菜,而酸辣砂锅米线的酸来自最地道味正的雪里红酸菜。

雪里红的挑选,成就着优质酸菜的50%,水分、光照、 成长程度都很重要。成就优质酸菜剩余50%的,则是其腌制过程了。秦镇每家每户的老人们,都有 着一手腌制地道酸菜的绝活。有机会的话,亲眼见证,第一时间现场试吃,这可是一种福气。

三味:辣。

食物重辣,如湖南、江西、陕西、云贵川。这些地方的辣不尽相同,却有异曲同工之妙。形容陕西人生活习俗的十大怪中,其中一怪是“有了辣子不吃菜”或者“辣子是道菜”。陕西著名作家贾平凹说 过一句很著名的话:“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人民齐吼秦腔,捞一碗长面喜气洋洋,没调辣子嘟嘟囔囔”。

陕西人对辣椒有着别样的情愫,就如同依恋着古老的黄土地的情结。陕西盛产辣子,有”辣中之王”的美誉,以关中地区最为集中。其中,西府宝鸡的辣子,无论品质、产量,还是名气,都是首屈一指的。辣子,从育苗到采摘,历时八九个月。这其中的门道,三两篇文章可说不完。

这样一锅酸、辣、烫、鲜的米线,很百姓,很亲切,亲切到只要吃过一次,就会在很长时间之内,天天想念。

文:Ruby Hu

路边的泰菜不要名和利

taifood_1我吃过最好吃的泰国菜,不是那些星级酒店的出品,而是一家很普通,普通到你路过都不会多瞟一眼的小店里做的家常菜。如果我这辈子不会再去泰国,我想我心目中的最美味泰菜就要颁给它了。遇见它,是在我来普吉岛的第四天。四天了,我还没有尝到让人满意的泰菜,很不甘心。到酒店外面逛逛,让人的心更灰。布吉的Rawai区,没有你们印象里的碧海蓝天,只有成片的橡胶树林。如果要在这里吃海鲜,需要租车前往海鲜加工场,那里才有你想要的大排檔食肆。懒人一个,只想沿路走走吃点小吃,抱歉,只能到很赃的午后市场吃他们的烤肉丸,炸鸡块。但是你对这些食品根本提不起兴趣:市场是惨不忍睹的赃,尘土飞扬,苍蝇肆虐,感觉就是在一块黄土地上随便搭建的一些桌子,每个人懒懒散散地拿一些东西往上一放,生意好坏都好像与自己无关,嘻嘻哈哈又一天。

虽说要入乡随俗,可我的美食尺度还是有一个下限。晃荡一圈无果,原路返回,路过一家小店刚好开门迎客。“将就一下”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回响,于是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我点了虎虾鲜鱿客饭、炒杂菜。客饭先上。37度的高温谁还要热气腾腾的米饭,所以米饭仅靠刚出锅的虾鱿供给热气。不会忘记第一舀饭的震撼:鲜辣、刺激、提神。舍弃了酸味,舍弃了复杂的是酸辣交错,给你的舌头一麻,霎时间让你头脑空白忘记了这一口只是普普通通的白饭!因一种不由分说的辣,闪耀另一番光芒。

就地取材的鲜虾鱿鱼少了舟车劳顿的折腾,自然贡献更多鲜美。虎虾翻卷了,娇艳了,演绎秀色可餐;鲜鱿微醺了,懒躺了,转身顿生百媚。海鲜饭就是海鲜饭,看不到一点蔬菜,吃完后好人上身,干嘛不拿点蔬菜伴碟?拿着诚实的餐牌能赚多少?噢,或许人家的蔬菜更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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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杂菜,卖相很无聊,堪称菜品中的黄脸婆。可是吃起来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似是妈妈的味道,但又有一丝新鲜感。那感觉就如出轨丈夫找了一位和老婆气质相近又有个人魅力的情妇,居家与寻鲜并存。亲切,因为是大杂烩,加点酱油鱼露大火快炒就成,技术含量低。新鲜,因为是种类繁多的菌蔬融合,少有人这么做。当它们走到一起,你才发现西红柿的酸、花菜的脆、玉米的爽、平菇的滑溜、白菜的甜是各展所长,原来它们是好朋友。

天色渐暗,小店的客人并没有多起来。不少人站在店外,犹豫了一下又走开。主人和伙计好像也没有刻意招呼,安安静静地等待客人上门。我本想赞赞他们的出品让他们有信心经营下去,但又觉得自己很市侩。或许人家只是想做做小菜,没有要飞黄腾达的意思。城市里的人到哪里都计较名利,真没劲。

图&文 Jacqueline Yeung

首尔雨天与海鲜煎饼的相遇

前些年身体不适,母亲寻医打听,才知那是体寒的征兆。以前觉得夏天难熬,遵循的是“胖子怕热”的自然法则。后来略有消瘦,却发现秋冬才是更为艰难的时节。寒侵心骨,万事索踪。

去年冬天,首尔没有预想的冷,温度倒也说的过去。可是立春以后,却开始风疾雨寒起来。

那日情人节,大雨中无意间和友人发现一间居酒屋。根据韩国人最正宗的吃法,点了两杯米酒和一盘韩式海鲜煎饼。鱿鱼,葱,以及米酒在口中相遇,奇妙的组合带来意想不到的丰富的口感。几杯酒下肚之后,身体开始温热起来。竟食欲大开,将一大盘煎饼蘸着酱油,就着洋葱,大口朵颐。

一边吃,一边和朋友交谈,一边听着厨房中细微的煎炒煮炸之声,锅瓢碗盏叮咚作响,恍惚间还可以闻到厨房里煎饼热腾腾的香气。嗅觉的丰盛带来视觉的想象,顿生饕餮之感,让人还想再点一盘。

这市井中重复出现的细密温存,虽简单无奇,却也能有种让人安顿下来的力量。

文 王超人

吃在麦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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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看麦兜,不仅因为它画得趣致讨喜、写得意味深长,还因为它接地气,不装、不假。其实谢立文还有一套《屎捞人》漫画,虽是更接地气的大作,但太接地气,一直接到下水道里面,反而不如麦兜麦嘜系列受欢迎。就算这套听起来有点恶心的漫画,开头也是「冰冷的马桶座上,坐着一个吃了很多东西的小朋友——火鸡、布丁、薯条、可乐、热巧克力、金银肠糯米粉、红豆沙、蛋沙拉、M&M’s……」。可见吃这件事,在谢立文看来有多重要。

在麦兜麦嘜系列故事里面,也少不了各种吃。圣诞节吃火鸡,「没吃和吃第一口之间,已经是它的巅峰,之后不过是继续吃下去罢了」;去茶餐厅,冇粗面冇鱼蛋,常餐特餐午餐其实都是套餐;没钱去马尔代夫,坐缆车上太平山顶,麦太也不忘做个难吃的三明治飞机餐……

画面上吃得有多逗乐,心照的读者就看得有多难受。麦太上电视教做「鸡包纸包纸包鸡包鸡包纸」,开店做「频伦鸡」,又跑去内地学烹调,拼来搏去,「一二三四五六七,多劳多得」,无非求个三餐饱食、一宿安稳。无奈股市暴跌、市道不景气,空有一身肥腩,换不来半世富贵。将希望寄托于肥仔麦兜,送他去跟培养过滑浪风帆冠军的黎根学艺,没想到黎师傅让麦兜学长洲岛传统项目「抢包山」,到了跑不掉一个没出息的「吃」字。可是黎根也有个留住往昔辉煌的梦,可惜「寻晚,梦见下塌包山!可叹是我只含住个包,无力挽。」

麦太热爱饮食事业,与麦兜老爹麦炳有关。在麦太渐已混乱模糊的记忆中,麦炳是「菠萝油王子」。菠萝油是香港茶餐厅的典型食物,菠萝油,就是将形似菠萝的面包切开,放入大块黄油。菠萝油王子,很滑,也很滑头,长大后没有变蛋挞,变了个为追求梦想抛妻弃子的坏家伙。

很多人长大后都没有变作香甜的蛋挞。他们每天做着各种同样乏味的工作,每天中午打电话叫快餐外卖。烧鸭饭也好四宝饭也好,都出自那家「将将就就又一顿」餐厅。外卖仔骑单车走街过巷,车架上塑料筐里,一份份快餐用塑料袋包扎。饭盒,例汤,塑料勺,一次性筷子,从来不彼此厌恶。但吃的人总会在某一天突然厌恶这套把戏。他放下筷子,怔怔看煮得过火捂到发黄的蔬菜叶子,叹口气,再拾起筷子继续吃,却未发现鬓已斑白,这盒饭,竟吃了一辈子。

除了盒饭,还有些东西也可以吃上一辈子,比如春田花花幼稚园发的糖炒风栗。每天发下来,啃呀啃啃不开,再收回去。毕业了,领走自己的那颗做纪念。坐在电视机前发呆,拿出来啃呀啃,啃不开再放回去。啃着啃着,牙一颗颗掉了,风栗还是那颗风栗,那么坚持的一颗风栗。

心里也有一颗坚持的风栗。岁月再坚硬,啃呀啃,啃不坏。「这是个七彩的世界,这是个晦暗的世界」,只有在一些奇妙的时刻,它才懒懒动起来,撩来撩去,让我们看到希望与未来,如同年少时在山顶唱歌,看到的曙光。

文 韩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