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馄饨

外婆的馄饨每个都是皮薄馅大的,透过几乎透明的皮,可以看见里面绿油油的菜馅。皮子紧贴着馅,显示着每个馄饨的好身材。馄饨盛在大海碗里面,冒着热气。透过热气看见,飘在汤里面的馄饨,馄饨角上的皮子飘飘荡,好似轻纱。

用勺子舀起一只,轻轻一咬,韭菜馅的,再一嚼,韭菜的菜香里面透着鲜味,有肉,似乎还有其他的,再一口,吃出来了,是虾。鲜味吊起了韭菜的香味,妙不可言,幸福指数直线上升。前一秒心中还在为bug而万马奔腾的烦躁,后一秒犹如置身田园之中,轻松畅快。于是一只接一只,吃的满头大汗,不肯停下。

外婆看我吃的开心,就开始讲了,这个馅呢,要把韭菜洗干净,摊开吹干,不能有水,然后切末末,用油拌一下,用油拌是因为要封住韭菜的菜汁,不让他流出来,这样馄饨紧实。然后把刚上市的籽虾,去壳剁碎,放佐料,拌好。肉买回大块的肉,自己剁肉馅,这样有韧性,肉汁足。把肉和虾混合拌匀,放盐,盐不能放在韭菜里面,这样会使韭菜出水。最后把菜和肉混合。

外公负责煮馄饨,加三遍水,馄饨就熟得正正好,不会太烂也不会太生。末了,盛馄饨的时候,外公总会问,吃几只啊,我说10只,不要多。外公笑眯眯地回答,那么12只吧,哎呀,我怕馄饨吃不掉会坏的。

文  琉璃de天空

来二两牛肉,多汤少油

家在乐山。乐山的面,和广州的竹升面不同,几乎都是手工细面,半斤一团,摆在藤条编织的篮筐里,论斤卖。一般人吃二两,胃口小的一两,胃口大的三两。味道不外乎三种,牛肉面,干绍面和炸酱面。

头天烧好整锅牛肉,加入竹笋、八角、茴香、辣椒,赤红的汤汁看上去血淋淋但无比诱人。白色的面条出炉,一勺牛肉浇上去,镀上红色,牛油以小气泡的形式浮于汤的表面,洒些芫荽香葱,配上几根时令蔬菜,便可上桌。

干臊则是我在外地几乎没见过的一种面了。五花肉绞碎成肉末,入油干炒,炸至金黄后出锅做面码,口感酥脆,最重要的,是有股新鲜的肉香,肥瘦肉混合在一起,和油产生化学反应,缠绵出让人欲罢不能的味道。干臊面不浇汤,面条出锅,盖上半勺颗粒明显的干臊,肉味和面的热气一起飘散,那是难以抗拒的美味。

至于炸酱,个人认为是加水的干臊,做法步骤几乎一致,只是没那么干,水淋淋的,少了一份油腻。

我和老爸爱吃牛肉面,老妈独爱炸酱面。每次去吃面,我来二两牛肉,多汤少油。老爸是,二两牛肉,加辣加菜。而老妈则是,二两炸酱,不要花椒。

虽说面就这三种,但各家也有各家的做法,比如这家牛肉里加了干笋,那家干臊里放些芽菜(四川特产,用以调味),或者某家炸酱里掺些鸡油……小镇城区也就两三平方公里,却有着上不下三十家面馆,且各家生意红火,靠的都是那些独门秘方。

这些店家各自竞争,倒也相安无事,关系不错。老家门口的街长不到100米,前前后后有四家面馆,其中两家还紧挨在一起。打从有记忆起他们就开在那儿,老板娘如今都已是中年妇女(按照我的记忆逻辑,当时他们应该正值青春,一直卖面到中年),店名甚至都相似,一家叫“传统老字号”,一家叫“正宗老字号”,仿佛都想站出来说,我才是最老的。这两家的关系倒是没店名那么剑拔弩张,不止一次看到两个老板娘相互换散钱,店员也不时打打招呼。桌椅摆得越了界,偶尔也会让给人多的那一家坐坐。

这么多年,她们应该早已习惯彼此了吧。

至于客人,那都是熟客。就拿我来说,几乎是吃着门口那一排面馆长大的。小学时候,7点半上课,每日总会其很早,特别是冬天,冷得人瑟瑟,雾气沉沉,走几步头发上全是水滴。老妈总是早早起床拉着我出去吃面,顺着老妈的脚步延伸过去的,是几家亮着灯的面店,透过薄雾,透过水滴,朦胧又清晰,只把你往那儿引。坐下点碗面,二两牛肉,多汤少油,二两炸酱,不要花椒。几分钟,热气腾腾的面条便端上来,把脸蹭过去,呼呼,热气一股股打在脸上,真是温暖。

就这么过了小学前面五年,直到搬家。

小镇人少,早上吃面碰到熟人的几率很高,常常吃着吃着一抬头,坐旁边的竟是某某同学或是某某同事,一声客套各自寒暄,随后正想买单,几乎是经常上演的戏码。两人为了几块的面钱争得面红耳赤,不停说着“我来”“我来”,如同在比谁的声音更大,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打起来。老板则淡然旁观,波澜不惊。最后总有一方觉得上班时间快到了,或是赶着去买菜了,遂放弃,留下一句,明儿我来!扬长而去。老板嘿嘿,明日又有钱赚了。

家乡的面裹着童年和记忆,在脑海里不停翻。姐姐说,出去以后,即便到了以小面闻名的重庆,还是觉得,乐山的面是最好吃的。家家都是一样的面,家家却都做出不一样的味,永远不重复,却都一样的好吃。那里面有友情,有记忆,有邻里的寒暄,还有游子的一份思念。

前些日子帮朋友搬家时,偶然撞见一家面馆,小小的店面,不甚华丽的装修,却有着熟悉的乐山味道。牢牢记住那个地方,以后想家了,就去吃碗面,纪念所有的相思与哀愁。

文 鸥鸥鸥

寻常料理:白菜豆腐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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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家庭,都有属于自己的特殊料理。若是说起我们家,我会搬出一道普普通通的白菜豆腐汤。

这白菜豆腐汤说起来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但是它却能在我父亲的手中,做出十几年不变的味道来,以至于每次说煮汤,我都会首先想起这一道汤。

家乡的水质好,做出的豆腐自然好吃,水嫩细滑,泛着豆香。长大后到了大城市,看到超市里一块块包装精美的豆腐,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吃的兴趣。在外面就餐,也避免点豆腐这一道菜,总觉得那豆腐味道怪怪的。

豆腐讲究用硬水做,家乡做豆腐的人家常常半夜三四点就起来挑水,磨豆子,沉淀,过箩,一点点滤掉豆渣,烧开后再点上卤水,最后舀到笼里,放上石板压好。做出的豆腐分老豆腐和嫩豆腐,煮汤的是嫩豆腐。

虽然小时候父亲常常会想着法子给我做好吃的,但是我一直觉得这道平实的白菜豆腐汤才是属于我家里的味道。记忆里,通常是周末,父母和我都睡到近中午(我们家素来有睡懒觉的传统),把冰箱里的包子往锅子上一蒸,又或者是大白馒头切了片在锅里一炸,三两下的功夫,一颗白菜,一块嫩豆腐,一顿虽不丰盛但却吃起来爽口的午餐就做好了,我每次都会就着撒了盐的馍片,喝下去一碗白菜豆腐汤,喝完咂咂嘴,自己踮着脚去锅里盛第二碗。

白菜豆腐汤虽然好喝,可也有让幼小的我为难的时候。比如常常喝汤喝到最后,白菜和豆腐已经被夹着吃完,碗底就剩汤和一些佐料——切成细丝的葱和姜,我每次喝到这时,都要抿进嘴唇,让汤透过隙缝进入嘴里,而把葱姜拒之门外(好像张大嘴吃海里面小鱼虾的须鲸啊!)。但纵使这样,也依然有漏网之鱼跑进嘴里,于是整碗汤带给我的美好感觉就被这最后一口的葱姜破坏殆尽。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向父亲抱怨:“爸爸,你下次煮汤能不能不要放这么多的葱姜啊,难吃死了。”爸爸竟然笑着答应了。

于是,下一次,我顺利吃到了一碗没有葱姜的白菜豆腐汤。看着清亮的汤底,我大喜。然而喝到嘴里的时候却出乎我的意料,原本现鲜香可口的白菜豆腐汤变得索然无味,用那个时候我的话来说,感觉这汤“很无聊”。我疑惑的看向父亲,他笑着说,“你现在明白了?没有葱姜的白菜豆腐汤不好喝了吧?”

那时大约是六七岁,我还搞不清楚葱姜蒜的意义,只觉得它们老是出现在饭菜里,真是碍眼又难吃。我想每个小朋友都和我一样有过这样一个时期吧,固执的不吃任何佐料,吃到嘴里也要把它吐出来。然而父亲的“特调白菜豆腐汤”却给我上了对我以后来说都具有深远意义的一课——他让我知道了调料的重要性,让那个时候尚且懵懂的我对佐料有了一点点浅显的认识,以至于长大后的我,再遇到不吃葱姜蒜的“怪人”的时候,都要一本正经的对其说:我们国家的饮食精华,可都在这调料里呢。

而等到我开始学习做饭,渐渐体会到每种调料的意义,意识到它们每一个都独一无二、无法替代的时候。则是后话了。现在每次回家,依然会点名要一碗白菜豆腐汤,还是记忆里的味道,从未改变过。

图&文 阿夏

经典港式的韵味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街小巷开始流行各种各样的花样奶茶,充满诱惑和遐想空间的各色奶茶名字出现在各色奶茶店和咖啡厅里,眼花缭乱。对于选择困难的人来说,实属不易。

不排除我是一个选择困难的人,而且我喜欢喝奶茶。

然而在如此缤纷多彩的奶茶名项中,我成为了一个传统的保守派,我对奶制品和涩苦的茶味有着独特的偏好,突然有一天,他们二者不再是独立的个体,传统的经典港式奶茶融合的韵味取代了我对二者独立的喜好。

第一次喝到中意的经典港式是在一个偏陋的巷子里,由一个台湾人经营的不起眼的两层小楼,朋友带我去的,标配的丝袜奶茶工具:纱布网漏——已然是丝袜的棕褐色,煮茶桶,炼奶。冲出来棕褐色的一杯港式奶茶,有一种怀旧的味道。那时候不懂,只觉得和满大街流行的奶茶粉冲泡的所谓台湾奶茶的味道迥异。第一口,有一种惊喜出现在味蕾中。是一种介于茶味的青涩和奶味的浓厚之间的涌动。滑入喉,余余绕着一种温暖又苦涩的回味。

后来朋友不经常在一起了,自己去的时候就少了。但自从那次之后,喝奶茶有了一种挑剔,一定要找到那种奶香与茶味重叠交融平衡的温厚方可入口。

很久之后,离开家乡读学在京城,大街小巷的漫走,寻到一家甜品店,大众的装修,黄油牛奶的面包香味漫在整个店里。坐下来,看到菜单上有经典港式,不禁怀念,权当试试,点了之后站在点单台前仔细等着看如何冲泡,以证品质。没有标配的茶具,简易的材料和工具,便送出来一杯奶茶,犹豫着慢慢送入口,顺滑而温暖的味觉唤醒了另一种记忆。虽然和第一次喝到的迥异,却简单地别有风味。小心碰着纸杯子站在冲泡的服务员旁边一点点盘问,于是得知:斯里兰卡的红茶粉配上三花淡奶,配备的小量杯一杯的淡奶量,加入杯中,恰好变色,加热调和。虽然没有撞茶拉茶整个繁复精心的过程,但是确实欣赏浓浓茶味混合着淡奶柔滑的口感。有心的时候,特地嘱咐服务员:“热的不加糖。”

一开始服务员很难理解,会重复问道:“不加糖?口感会很涩。”在得到我的确定之后,他们习惯了我的要求,以后每次去这家店喝奶茶,他们自然会用不加糖的经典港式给我。的确,加糖有一种清香在其中,微甜的口感会增加奶茶的层次感,如果奶茶仿若女人,加了甜味的奶茶就是一位青春而又略显丰腴的女孩。而如若不加糖,便可以感受到红茶粉浓厚的醇,奶香渗于其中的柔和细腻。这样的奶茶,有一种悠远的回念,经历沉淀而悠然徜徉于黄昏小巷中的女性,闲淡而悠然。脱去了修饰,最本原的味道,交替在茶的厚重与淡奶的温润之后,有留恋夹杂着释然。

温淳,沉淀,浓厚。如果可以,我这样形容她。

如果有机会,如果你已经沉静,不妨静静斟酌这杯经典港式奶茶背后的韵味。

文  杨颖

叮叮车带来的无心辣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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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某些地段的地铁不似内地地铁般平稳,启动和到达的时候都是猛地一抖,而且急促的“嘟嘟”声让人精神紧张,所以我不太喜欢坐,反而喜欢慢慢悠悠的天星小轮和电车。

 

电车开行和警示时会发出“叮叮”声,因此它也被称为叮叮车。第一次乘坐在一个寻吃的晚上,两人坐上车,想到筲箕湾看看有什么好吃,却上了一辆开回车厂的电车。直到司机喊我们下来,才知道车子只开到西湾河。既来之则安之,找个地儿坐下吧。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苦求不得,不求反得的事情总是轮番上演。随便找一大排檔,一点就来了一碟够辣够镬气的避风塘炒蟹。一味避风塘炒蟹做得风生水起、连专门的酱汁制了又制卖得不俗的大牌某记,水平当然毋庸置疑可留不住我的胃,还是三心二意想找到更好的。我一直相信,没有盲目追随就没有垄断,也就能生出百花齐放的局面。可是转悠了几回,避风塘原址铜锣湾的桥底辣蟹怎么也吃不到最合心意的;反倒是这次搭错车,成就了一次无心插柳。又或许,吃的不是蟹,是一份风情。

 

一碟炒蟹,金黄蒜蓉、长短青葱、辣椒这些必不可少的调味碎料是蟹的一倍,足以在兜抄中把蟹里外都包裹了一番。我承认自己没有吃蟹的耐性,最好是厨师把坚硬的外壳劈成碎片上碟。眼前的一碟被红红绿绿调味料乱埋的炒蟹正合我意。蟹肉被染得金黄澄亮,油光泛红,夹着一股浓烈的焦香,把你的馋虫都勾出了魂。蟹壳面上挂着不少蒜蓉颗粒,正是它们发挥着最大的喷香作用,再次热力下释放了攻心香气,与辣椒结合达至喷火惹味的效果,脆而不糊,辣而不抢鲜,一寸寸渗入蟹肉里。你再一寸寸地把蟹肉撕出,瓣瓣蟹肉送口中,再来一口啤酒,噢,人生暂时完满了。           放下筷子,稍作休息才发觉小店的墙壁挂满奖状,柜台也摆满了高高低低的奖杯,全是厨艺比赛获得奖项。奖杯虽荣耀却是披了一层尘灰,而主人及其妻子在食客中周旋忙碌,没有闲功夫。与他们来说,奖杯是一时的鼓励,过后就只是摆设罢了。

 

胡思乱想了一会,又提起筷子尝了尝它们的鲮鱼球炒西芹、青椒鲜鱿,样样抢味,一啖尽是大镬快炒的场景重现,爽死了。

 

吃饱饮醉,归路茫茫,一趟回廠电车带我们来,怎么回去的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一晚嘴唇回味了很久很久,比初吻后的回味更浓,记忆带到了今天。

 

图&文 by Jacqueline Yeu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