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番茄炒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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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说番茄炒蛋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常菜,可是我不这样认为。我曾经不挑场合郑重其事地向人们宣称过我的番茄炒蛋是祖传技法,多次让谈话气氛顿生尴尬。

事实上,在13岁那年父亲教我做番茄炒蛋的时候,他的面容也是一样的郑重。我总不是太能领会父子间的一些微妙感情的传递,但是细致地观察和完美的学习,还是能做到的。

后来,我在人生中第一次独自去单身姑娘家的时候,就给她做了这道菜。

原料的选择上来说并无特别,番茄只需要选择大个深红的即可;鸡蛋更是随遇而安——毕竟寻常人家的备菜远达不到《随园食单》中当朝才子深宅大院里的精挑细选。

但是对于番茄的处理上则稍显复杂。番茄洗净,用开水仔细烫过,慢慢剥下外皮,横切开来,用小勺挖去内籽,剩下的果肉才是真正使用的,切成小碎块。

奶奶在世时曾经跟我聊过这种番茄的处理方法,大致说的是保留了七八十年前国人处理“恶魔之果”的谨慎态度;后来我却在PASTA典籍中读到,意大利人制作红酱意面时对番茄处理有惊人的相似。

当然番茄炒蛋这味菜式不可能需要牛油或者蒜碎。我要做的,首先是铁锅烧热,倒入花生油,油未开时便加入整个菜式的盐量。待油稍热,葱花爆锅,倒入番茄碎块,翻炒闷煮。

番茄煮20分钟析出蕃茄红素已经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但是这一道番茄炒蛋的番茄平均要煮30-40分钟。而且全程不加水,完全靠小火慢炖并适当翻炒。

番茄差不多的时候才可准备鸡蛋。数量上来说,我恪守的是“多少个番茄配多少个鸡蛋”的原则。煮番茄的同时,另取一锅开一灶头,锅干放油,待油温稍高于煎蛋的温度——此时才可以快速将蛋液打散——温度稍一合适便冲下蛋液。鸡蛋不能加盐。

说是炒蛋,其实更像是煎蛋做法,控制火候让整个蛋面因油温膨胀松软而又不至于烤上焦边。此时将煮好的番茄汁倒入,快速搅拌并用铲子插碎原本完整的蛋面(并给菜式带来一点随意感)。这样,在上桌的时候因蛋的温度下降而收缩时,将会吸满浓厚番茄汁,成为天衣无缝的番茄鸡蛋搭配。

还有最后的关键一步。关火之后撒上细切的香菜碎,让整个菜式发生奇妙的味觉升华。

这道菜端上桌之后,姑娘发出了赞叹:“做的好像我妈妈做的啊!”我承认,那时听到这句非常受用。

几年后,我斜靠在厨房独自凝视翻腾的番茄汁的时候,才突然恍然大悟,原来那句只是放之四海皆准的恭维套话。万幸的是,套话只用来说给生命中的过客。

后来,我去过许多姑娘的家,也在自己家里招待过很多朋友,都间或默默地做过这道番茄炒蛋,只是不再提过这道菜的特别。有朋友曾经好奇菜式的怪状以及味道的特别故而发问,于是有了前面我唤醒尴尬气氛的回答。

再后来,我终于建立了自己的家庭。某一天,我为妻子准备她最爱吃的白切鸡的时候,妻子靠在我的肩膀上喃喃细语:“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说你会做番茄炒蛋,我以为你不会烧菜来着”。

妻子经常跟朋友讲,正是我来广东之后学习的这一道白切鸡征服了她的味蕾。我倒觉得,白切鸡三浸三泡、细切葱姜,考验的只是耐心而已。

所以,我始终认为,是我的番茄炒蛋征服了她。

文   龙哥
图   Li-Chuan Chen on Flickr 循CC协议使用,经简单裁剪及调色

凌晨四点的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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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没有起早贪黑辛勤劳作的觉悟,也没有在城管、食环署、地头恶小辈之间盘桓的能力,那个信誓旦旦要开个城中最热火锅店的我就那么销声匿迹了,取而代之的是朝九晚五、兢兢业业、两肩压力、每天清早为准点打卡而踩高跟一路狂奔的我。恰巧,今年冬天特别的冷,翻出一件件毛衣,翻出前年在成都买的火锅底料,也翻出有你的记忆。

儿时的记忆里,火锅是吃不饱的东西,许是受母亲不太热爱的影响,家里的火锅清汤素菜居多,纵使敞开肚皮吃一顿也总是觉得没有饱足感,没到上床时间就饿得提前上床,心里暗自想妈说的太对了,火锅真的没啥可吃的,不过就是烫几片肉几个丸子一把青菜豆腐,没劲儿。

此后对所有请客吃火锅的都冠上小气鬼的头衔,偷偷把这类请客划作不上档次的档次里,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直到后来,真的是很后来的事了,我留学去了。在华人物资极端匮乏的我读书的那个城市(说匮乏不过是因为价格奇高,距离奇远,学校在Grantham要搭火车才能去Nottingham的唐人街,油盐酱醋又重又占地方,乃至一瓶酱油要计算着用很久)与一班同学在学校宿舍聚餐作为自我犒赏。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吃什么,无奈重口难调,吃火锅的这个重大决定便应运而生了。

看看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这才发现火锅的吃法千姿百态,成都的要吃香油拌蒜蓉加勺火锅汤的油碟,说是去燥不上火;广东的支持酱油加醋放勺花生酱最好还有点老干妈;北京的晃悠着脚丫子上的人字拖开始遥想当年胡同里烧红的铜炉、韭菜花和大片厚实的鲜红羊肉卷;我以海纳百川的精神迅速综合各地精华调制出属于我味蕾热爱的混酱,从此我的火锅生涯一发不可收拾。

再后来,其实就是在之前的那个“后来”没多久,我就认识了那个也对火锅痴迷程度相较我有过而不及的他,那个说要跟我回家开火锅城的他。

我们的火锅时而丰盛时而潦草,但无论材料如何五花八门,都离不开那口包含历史的电饭锅。一开始是我那口一人用的小小的美的牌的电饭锅,因为盖子是连在锅身上的,不能拿开,所以常常一盖盖子就会扑锅(汤溢出)。于是在Argos买进一口大的电饭锅,有银锃锃的大锅盖,黑色内胆像个大肚汉能装好多,对于我们这种整天觉得没有油水时常饥寒交迫的穷学生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材料再丰富也不过是超市里的牛肉羊肩肉和大白菜,再有就是奢侈的来自中国城的午餐肉、年糕、乌冬面和各种炸鱼丸。打开一包小天鹅火锅底料,加烧开的水,水滚后立刻下我辛苦切得手指头都冻僵的牛羊肉片(那时他总说我刀工好,肉薄如纸,切肉什么的就交给我来做,我居然也傻傻的相信还极富责任感的一切就是几年,想想,貌似毕业后就没再怎么操过菜刀了)。蘸料也由繁入简,从开始的混酱到最后的酱油醋加老干妈;如同岁月总是沉淀最成熟实在的特质一般,我们也从最初的无话不谈到后来各忙各的但并不孤单,知道有个人总在那,无端心安。

最是记得那一个极冷的冬夜,我们从图书馆回来,在他房间中央借了公用茶几摆上大肚汉电饭锅,旁边是分开装盘的牛羊肉片,切得一般大小的大白菜叶,午餐肉也在试过无数种牌子后锁定本土品牌被切成长条状整齐的码在盘中。锅一滚就开始按次序吃,肉-菜-肉。微醺的感觉在吃到九成饱的时候出现,于是满足的摸摸肚皮,开始各自娱乐,我看书他打游戏。

记不得什么缘由,总之午夜时分去隔壁栋的宿舍拜访,一轮玩闹下来已是凌晨4点。饥肠辘辘的我们回到我们住的那栋宿舍,挣扎再挣扎后决定开第二round。掀开锅,厚厚的红油因为气温低的缘故已经定住 ,大白菜随便冲水,没工夫切就用手撕成一片一片,还剩半盒的午餐肉也一咬牙一跺脚决定豁出去吃掉。抠抠搜搜发现还有硕果仅存的两包乌冬面,那个激动那个欢欣鼓舞,当时央视可以尽量来采访我,我一定会大喊我好幸福。红油汤裹着白色菜帮子在锅里舞蹈,浮浮沉沉,粉红色的午餐肉神秘的藏头露尾,滑溜溜的乌冬面夹不上还是要夹。吃的汤水四溢鼻涕横飞酣畅淋漓。烟雾缭绕的房间,因室外温度太低的缘故,水珠哧溜哧溜的滑下玻璃,怕烟雾引发报警器响,打开窗户,寒气与水蒸气交汇的一瞬,抬头看见他红彤彤的脸庞,突然觉得时间若能急冻就好了,可以放在冰箱待我老来欣赏。

回国后,我仍旧会不时与三五好友一起相约火锅店,食材极大丰富的情况下不再点乌冬、午餐肉这些顶饱占胃的菜。脆爽的鹅肠黄喉毛肚,鲜甜肥美的生蚝对虾扇贝脆皖;雪花层次分明的牛羊肉卷;蔬菜也从茼蒿西洋菜转战号称健康美味的特色野菜。火锅还是那么雄壮激昂的吃法,只是烟雾缭绕中任我如何擦拭模糊的镜片都再也不见那熟悉的红彤彤的脸庞。那个曾经双脚离地的梦想突然找到根源理由,不过是凌晨四点的火锅沸腾,温暖安逸放纵的胃袋,以及透过热蒸汽与冷空气交汇的烟雾,那情真意切的四目相望。

图&文     猫猫

热干面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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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抵都有一个习惯:离开才想起珍惜。在18岁之前,尚未离家的我从未觉得“过早”是件多么美妙的事。“过早”是家乡俚言,意思就是“吃早饭”。即便要花上一句话的时间解释,我仍固执地继续使用“过早”一词,因为这篇文章的情感依托大都在这个词里。

18岁南下广州读书,从没有出现过得思乡情结却挥之不却:“月是故乡更圆,人是故乡亲切,就连饭都觉得是故乡的香甜。”粤式的精致养生放在我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我不懂清淡寡盐,我只享受这么多年熟悉的味道。只是一来二去,入乡随俗,拼命闹腾着的胃倒也消停下来、安心立命了。

只是某天在网站上看到朋友写的文章,其中一句“武汉人都是有热干面情结的”,鼻子却无征兆的酸了一下。我想,热干面是所有武汉人心中永远也割舍不下的故乡情怀。是旧爱,亦是永远的新欢。

要说起在武汉过早,其实选择可以有很多:豆皮、面窝、油饼、油条、烧麦、糯米鸡……样样都能“独当一面”。但是热干面,不仅是大多数武汉人过早的首选,更算得上是武汉的招牌。所谓食物的传承,便是80多年前那个卖汤面的武汉师傅阴错阳差的打翻了麻油壶,却也无意中成就了如今“中国五大名面”之一的热干面。热干面香滑爽口,大约是随了武汉人的豪爽热情;武汉人喜欢热干面的典故,更由衷地热爱这地道的美食。现在,几乎有摊点的地方就有热干面。

一口热水锅,将碱面来回掸上个三两滚,盛在碗中淋上纯正浓郁的芝麻酱,熟练地舀上两勺鸡精和胡椒调底味,佐以萝卜丁、酸豆角、葱花,根据个人口味添上陈醋和辣子,会吃的武汉人还会让老板再浇上一点卤水。这样一碗热气腾腾芝麻香溢的热干面就出炉了。总有外地的朋友向我吐槽说热干面干巴巴的并没有传说里那么神乎其神。我总是义正言辞地告诉他们,这吃热干面是有技巧的,搅拌也是门手艺。

武汉人个个都练得一手绝佳的“筷子功”,面一到手,便是最佳的搅拌时机,用力均匀,耐心细致。虽然热干面的名字里有个“干”字,但最好的吃法并不是干作一团、生吃硬塞,而是余有些许酱汁,卤水与芝麻酱相互调和,让酱汁与碱面“亲密”接触,在吃的过程中不停地搅拌,这样入口的每一根面都会被口感醇香的芝麻酱汁包裹着,而萝卜和豆角,清口爽脆,整碗面既不寡淡,又不油腻。再配上一碗蛋酒,看开水冲出薄云似的蛋花,舀上两三勺佬米酒搅拌均匀即可。吃完只怕会感慨,又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啊!

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偏门刁角也藏着不少美食。而我心心念念地便也有一处:那是院子深处一栋家属楼前支起的面摊,想必老板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武汉了吧,他家的热干面里还加上了自己炒制的碎肉沫,吃完顿觉口感香甜唇齿留香。于是在每一个忙碌的早晨,都能看到西装革履的城市精英们将私家车停到角落,挽起袖子加入热火朝天的排队行列。店铺门面小位子少,门前站着的、蹲着的、坐在车上吃的也大有人在。一碗热干面,所展现出的也许是生活最真实、最朴素的一个瞬间吧。

18岁之前,它只是家常便饭;18岁以后,它却是遥不可及的惦念。回想那无数个美好的清晨,我从未料想过一碗热干面也会让我如此的安心,我想这就是久违的热干面情结了吧,还真应了那句话:“小时候,幸福是一件东西,拥有就幸福;长大后,幸福是一个目标,达到就幸福;成熟后,发现幸福原来是一种心态,领悟就幸福。”领悟幸福,且行且珍惜。

文    张凯欣
图    Renato Ganoza on Flickr 循CC协议使用

羊肉臊子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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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在中国的西北,挨着山西内蒙,那个中国大陆上最小的省份:宁夏。

说起西北的美食,风头总被山西的醋,陕西的面抢了去。就连我心中最代表家乡美食形象的羊肉臊子面,也好像成了陕西的专利了。

可是宁夏的羊肉臊子面,有它自己不容替代的味道和特点。

重点就在宁夏的羊肉。宁夏这个地方,有半个省份都是盐碱地,只有银川那一坨坨地方是水草肥美的庄稼地。坐着火车在宁夏的地界穿过,一片片白花花的盐碱就浮在黑色的土地表面。不用什么农业知识,也知道粮食蔬菜是种不活的。这样的土地上只能长一些带刺的酸枣、紧紧巴着地的可怜野草。更不用说这样的地方还缺少雨水,唉。宁夏有个地方,就干脆叫做盐池,可见盐碱有多重了。

可是这样的地方却适合养羊。羊不怕地上的草少。天一亮,羊倌就赶着羊出门了,有山的上山,没山的上滩。羊也不干别的,就低着头一直吃,从早吃到晚,跑好大一片地,才能吃个饱。羊这样努力吃进肚子里的草,其实并不是多好的养料。这些草里吸收了太多土壤里的盐碱,想必不太好吃。所以晚上在圈里,羊趴在地上还得反刍,真辛苦啊。

这样的草不好吃,但是吃这样草的羊肉却好吃得不得了。我去过中国的南方北方、外国的南方北方,任何一个地方的羊肉都没有我们宁夏的羊肉好吃。就连牛羊肉出名的内蒙古,也跟我们宁夏的羊肉差着一点。宁夏的羊肉,不膻不腥,用清水加盐一炖,再加点青萝卜片,开锅的时候只闻得到羊肉特有的香气,一点杂味都没有。吃的时候也只用蘸些醋,就鲜美可口。

最好的羊肉,一是没膻气,二是口感嫩,三是肉汁充足。南方的羊肉,膻气太大。北方的羊肉,比如北京,肉汁就没那么充足。而内蒙的羊肉跟我们宁夏的羊肉就差在口感上。宁夏的肉嫩一些。

这种顶级的羊肉,一般都用来清炖。剩下的边角料,才切成丁来煮面。羊肉臊子面又叫“另起汤”,其中的精髓就是浇头和面条分开来做,吃之前才浇汤在面上。

汤头里面的料,最重要的就是先炒一个羊肉丁了,通常会配上些自家做的西红柿酱。剩下的配料就看主厨的心情和冰箱的存货了。低配一般是土豆、羊肉、西红柿酱。中配一般再加上木耳。高配呢再加上些黄花菜。顶级豪华配置一般在农家婚宴上才看得到,还要加上些自制的凉粉块、炸过的豆腐块,韭菜段子。

这样一碗豪华配置的羊肉臊子面,汤底是红的,面是白的,炸豆腐是黄的,韭菜段是绿的,凉粉块是颤巍巍的透明小方,中间起伏着神秘的羊肉丁。实在是值得米其林推荐一下。

正经的羊肉臊子面,去饭店里吃,是吃不到的。一是各家有各家的高招,家里的饭总是不惜工惜料。二是饭馆里大多用机器压的面。地道的宁夏人一般是不吃机器面的。都是从面粉开始手工制作。手和面粉、水的充分接触交流,好像给了面以特殊的筋骨。浇上汤头,面不糊汤,清清爽爽。咬在嘴里,爽滑耐嚼,有微微的弹性。宁夏当地的面都不怎么白,是一种淡黄色。这种面是最好吃的,弹性也是最好的。要是和面的时候多用鸡蛋,少用水,那么弹性就更好了。捞在碗里都是艰难地打弯儿。

吃这样的面,往往要就着家里的咸菜。我妈比较喜欢做的咸菜是腌黄瓜和腊八蒜。肉香、面香吃的有点腻口的时候,用脆卜卜酸溜溜的萝卜和蒜来调节一下最好了。

最好的食物真的都是高级定制的啊。宁夏的羊肉极少出省,政府为了保护植被,限制畜牧业的数量。宁夏人又都爱吃羊肉,过年都要买一只羊放在窗外冻着慢慢吃。所以留着供外省人吃的数目就很少很少了。这一碗手工羊肉臊子面,要想做到豪华版,其中的料、手工、都是可遇不可求,慢工出细活的。到了宁夏,到不了宁夏人家里,也是吃不到。

现在网上可以买到一种真空羊肉臊子,虽不似,亦不远。据吃过的同学说,广州的九毛九用这个直接在做羊肉臊子面来卖了。时无英雄,竖子成名啊!

文    rushwitch
图    jianjun xu on Flickr 循CC协议使用

只欠一杯热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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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下学期,即便迎面撞见也从不和男生打招呼的我,喜欢上一个人。

笑容明晃,球技了得。
头一次,就像广告上演的,撞见鲜奶般心动。

预谋已久的表白失败,让我着实舒了一口气。
幸亏你不喜欢我,不然一切计划就都麻烦了啊。

贪甜如我,泡芙馥郁绵甜,似雪山烈焰绽放在喉头;双皮奶幼滑鲜爽,唇齿轻扣瓷勺,连连咽津;乳酪蛋糕一个星期不吃都会觉得生活无比艰辛。
唯独难以面对,不经烘焙,冒失坦诚的鲜牛奶。

妈妈顺产大出血才勉强剖腹生下的我,逢了母亲节总说玩笑话,“半条命都给你夺了去,还稀罕我那巴巴一口奶水?要谢就谢慷慨的奶牛大婶们!”
现在怎么了,却这般抗拒。

第一百五十二次,一睁眼还在拂晓前。
将将三点一刻。
环顾四下,囤粮殆尽。
红肿的眼梢落在暖气片,一袋牛奶?
小学时一下早操,娃娃脸老师硬抿着嘴,监视着全班人马灌下一杯。
我自幼演技浮夸,吐奶总被抓包。
一心好想赶紧长大,定不会有人再罚我久站。
哪晓得真长大了,还以为聪明,屡屡到头却只懂惩罚自己。

喝了会胀肚子,味道好奇怪,看过医生说是乳糖不代谢,各种理由翻出来。
真的,我不喝牛奶。
早过了生长茁壮期,晚上才吃了大餐的我,此刻竟饿得心痛。

白天去超市,爱喝牛奶的朋友直奔冰柜。
“我今天都碰到那谁两次了。”
“没有鲜奶了?”
拎着筐,目光滞涩的我侧向货架,“这里啊。”
“鲜奶的保质期只有几天。”
原来,只有冰柜里的才是啊。
那摆在货架上的你们,看样子是无法躺在这么年轻温暖的胃壁了。
“你,怎么了?”

回到家腾空书包,不知哪会儿拿了袋奶,很久以后才会过期吧。
随手掷在暖气边。

塞上耳机,掏出枕头下的《爱丽丝漫游》,膝盖摔伤的我,找不来工作,再不用读书。
哈哈,实在是地球上最悠闲的一个某某。
有什么好伤心,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

才多久,包装袋就沾了浮灰。
无奈每根睫毛都困得昏沉,一口撕开,清甜猝不及防充盈齿缝,泡芙双皮奶乳酪蛋糕,麸皮砂糖碎坚果,统统退散。
嘈杂的味蕾倏忽安静了。
这陌生的暖白,一股脑倾入好久不用的保温杯。
瓷壁微微热,天色渐酥软。

挪动着随温变色的粘土,一年前满口嫌弃这三十八元包邮礼物的我,总算可以摁住砰砰心跳,细细打量上面的图案。
愣给P成蜡笔小新的傲娇傻妞,笑得好甜。

喝牛奶。
好像,也没那么糟糕嘛。
温暖,从眼眶延展开,一缕缕,驯服了二十二岁所有说不出口的骄傲。

北方春寒,月牙和嗓子一齐发了炎。
咚。
还来不及舒展紧张的舌苔,它就轻轻跃过喉结。
咚。
这滋味天真不谙,不由分说裹挟过肺叶,一呼,一吸。
篮球,沸腾的向日葵,修长脖颈,浓郁交错。
原来,真的有那么一天,牛奶姑娘会毫不犹豫犯糊涂,不要冰柜不要精美礼盒,只要躺在上一刻还皱缩成一把的胃腔就心满意足。
从指尖到鼻腔,一片纯白。

“本来都是梦里游/梦里开心梦里愁/梦里岁月梦里流
顺着流水跟着过/恋着夕阳看着落/人生如梦是不错”

兔子先生扑克牌,苏醒着的爱丽丝们。
晚安。

图&文 玛丽莲.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