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花甲

得知面试被刷的那日,心情烂到极点。反应照旧是滞后的,就像知道明日是末日,但仍享受着最后的欢愉。等结果已经失眠快半月,那日早早把自己扔上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朋友实习加班结束,问,宵夜?

翻身跃起。

那晚雨下得瓢泼,触景不免伤情。我矫情地认为天是在为我哭泣。大大的雨滴落在地上,绽开成四散的水花,偶尔有车经过,车灯透过,射出昏黄的光,在午夜格外耀眼。

和朋友到达店铺已经快1点,工作结束的朋友一身轻松,兴致高昂。我也不断告诉自己,没事无妨,一切还好。但跌到谷底的情绪还是不经意往外漫溯,颇有停杯投箸不能食的意味。

点了一桌子菜,小龙虾,肥肠鱼,炸排骨,孜然牛肉,拍黄瓜。虾辣,鱼鲜,排骨酥脆,牛肉爽滑。配上冰镇的啤酒,真是不能再幸福的宵夜了。

三个人一直酣畅淋漓的聊着,开心失落,吐槽骂娘。不经意间有人又被我们吐成筛子了,不经意间有人又不知打了多少个喷嚏。可我还是不开心。

店里有道招牌菜是口水花甲,老板说没有,你得等。朋友问,等吗?我说,等。我们等了一个小时,问,还得等。我说,那接着等。又半小时,终于等到了。得做。等到终于上桌,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我不明白那天为什么一定会执着地等着那道我从未吃过的花甲,倔劲儿一上来,非让自己等着。就像我一直在等我的工作,我觉得它是我的,也将会是我的。工作没等到,花甲总可以让我吃到吧?

老板端上桌时,心里没有欣慰或是忧戚,更没有理所当然的满足。我只想,等到了,吃掉吧。

花甲呈放射状摆盘,由开水蒸煮而成。捞起后淋上酱醋,辅以生椒葱花上桌。红绿色泽配以酱醋的咸酸,淡白色花甲肉浸泡其中,店内不算明亮的光照过来,明暗不一的光亮,透着软腻滑润的质感。

好友早已吃饱,捂着肚子看我死撑,硬是将一盘花甲吞进了肚子。吃的时候太急,咬了一口生椒,辣到我忘记了花甲什么味道,只记得浓烈的酸,和辣混杂在一起,滚进胃里,支楞到心里,差点让我哭出来。

买单后已经快四点,朋友说,走回去吧。那时天空一片死寂,隐约透出黎明前惨淡的红。这一幕是无比熟悉——失眠的日子里,我一次次在午夜醒来,扭头看漆黑的天慢慢泛白。惊讶的发现,原来白昼前的天空浸着厚重的紫红——那是黑色与白色同蓝天的交叠,有深入浅调和出不一的色泽。偶尔会随着晨光熹微飘来些许鸟鸣,我想此刻出去一定会闻到露珠的味道,微微展开的困倦的叶,散发出清新淡雅的芬芳。

但是这一切并不重要。因为那一刻我深感眼皮耷拉成了厚厚的鼓槌,随脉搏跳动一下下撞击着眼球。我是多么渴望入睡,却总是难以成眠。

走在飘着雨的街上,我想一切应该都到了该了结的时候。我想今晚或许可以睡个好觉了。我还在努力回忆等了两小时上桌那盘花甲的滋味,可想来想去,只有辣,只有酸。到胃里,到心里,到骨子里。

图&文  鸥鸥鸥

酱油荷包蛋

食物之于人的,是味道,也是记忆。

小时候是个乖孩子,上学放学,吃饭睡觉,苍白且程式化,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童年时光竟会稍显贫乏。那时的爸爸在外做监理一年只能回来几次,外婆和外公便住到我家帮着妈妈一起带我长大。记忆中有一阵子,忘记了为什么,平常在学校吃中午饭的我没有留在学校,而是由外公接回离所在小学不算远的家吃午饭。午休时间并不长,回家吃完饭稍作休息就得继续回去上课。外婆做的酱油荷包蛋是在那个物质和精神都挺贫乏的年代里莫名清晰而欢乐的回忆。

酱油荷包蛋,听来多朴实无华,鸡蛋打入锅中稍煎片刻,加入酱油和水闭锅闷几分钟,出锅撒上葱花即可。一碗酱油荷包蛋,一盘清炒菊花脑,一碗榨菜青菜或者青菜豆腐汤,配上热气腾腾的米饭,就可以吃的很香很香很香,酱油的香气沁人心脾,原谅我用沁人心脾这个词, 煎的稍稍酥脆的鸡蛋边与牙齿接触的松脆声响就像味蕾和食物在跳舞时留下的律动节拍,更不用说轻咬一口流出的嫩黄蛋液清甜且带着淡淡的酱油香,味道的拼图瞬间由单一组合成无法言说的醉人集合。吃完鸡蛋,飘着葱花的汤汁更是一道下饭的好伙伴,汤汁侵入米饭,不要加太多,太多会觉得咸,也不要加太少,太少会觉得白米饭没味道,总之就是那么刚刚好的量,一碗饭,两碗饭,都能吃下,哦对了,那个时候的我还是个小胖子。 

不知道是我觉得荷包蛋好吃还是外婆觉得我喜欢吃荷包蛋,总之经常吃,也从来没有吃厌过,后来外公外婆回忆往昔的时候,就会用镇江话跟我说,你哎,就四欢喜切那个荷包蛋的不得了哎好玩腻,接上一串笑声。 

胃被食物填饱,心灵被充实感与爱包裹。放下碗和筷子,擦一擦嘴,背上书包,带上红领巾,小小的顾同学去学校上课了。

外婆做的骨头汤、炸带鱼也是我至今难忘的味道,即便是贤惠的妈妈和像外婆一样爱我的外公都做不出那个味道。

后来,我升入初中,爸爸不再在外奔波,外婆外公也就离开了我家,对了,还有我的弟弟妹妹,也是他们带大的,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再后来的后来,外婆一直都有的心脏病伴随一系列并发症越发严重,经历了一次严重的脑梗之后,外婆就再没能做饭。

最后,今年二月的最后一天,在坚持了整整一个农历新年的假期之后,外婆去世了,在外上学的我回到家中,跟着大人们治丧办丧,流程总是要走的,同时是不知世情冷暖带给我了麻木还是所谓坚强,我竟没有特别难过,竟会在私下脑海里产生“这样对外婆也是一种解脱”这种想法,同时也对自己这种想法感到自责。

吃不到外婆做的酱油荷包蛋了,骨头汤,炸带鱼也吃不到了,如今大学二年级又不经常回家的我,不光是外婆,家里人做的菜都很少吃到了。 

只能吃学校疲于应付的食堂,吃饭时也没有人光看着我不说话同时我也不会觉得尴尬了。 

写给过去的亲情时光吧。晚安。

文  我只知道我姓顾
图  animalfarm 循CC协议使用

这小蹄子,我喜欢!

好像有这么一说:男不看红楼、女不看西厢。

为什么不能看?我不知道。我看《红楼梦》的时候,好像是小学三年吧。那年头,电视都不知何物,看场电影都是一件十分奢侈的消费,只能看书,逮什么看什么。囫囵吞枣地看完了,只记得两处,一处是结尾,下雪天宝玉走了,然后告诉自己,哪天有机会去看看什么叫“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还有一处,觉得好玩,为什么大观园里的老少娘们张口闭口一口一个“小蹄子”?知道是骂人,问题是“蹄子”是什么?好玩!

姥姥寡居,姥爷很年轻就到泰国去,潮州人叫“过暹罗”,然后每个月寄家用回来,在那个年代姥姥算是中产了。姥姥守旧礼,所以每年我们能吃到两次生日宴,一次是姥姥生日,一次是姥爷生日。

很是盼望着这生日宴的到来啊!所有的小孩都喜欢一道菜,严格说是一道汤:白煮鸡蛋猪脚粉丝汤。那熬得烂烂的入口即化的猪脚,牛奶般浓香的汤汁,狠狠的饱腹感的白煮鸡蛋、清爽滑嫩的绿豆粉丝,什么叫天堂?什么叫什么什么,那就是:那啥那啥那啥啥啥啊!后来有点奇怪,为什么大人们都不吃呢,每次都是快过半的时候他们就把他们桌上的给我们,而且都是满满地。但说老实话,他们桌上那么些的盘盘碗碗都装的什么,我们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毕业到珠海工作,同事老婆生小孩,提着一大锅猪脚姜就到公司来了。隔壁的老同事说:你不用问他是男孩女孩,一会看猪脚姜的内容就知道了。每人来一小碗,一块姜、一块猪脚、一个鸡蛋。心里还想:看来这边和潮州一样,猪脚也爱鸡蛋。然后就听到同事们很高分贝的恭喜声,哦!是男孩,有蛋。要女孩的话,就只有猪脚和姜了。

然后,到广州有白云猪手、花生焖猪手,到北方有酱猪蹄,哈哈!蹄子出来了,还是不用剁的,整只酱熟,拿着啃,桌底下一人一箱啤酒,喝到兴起,抓着猪手指点江山,豪情万丈!这蹄子!

豪情不能常来,婉约点的还是比较经得起推敲,上海的糟卤,绵柔中不乏小刺激,相对于一味地甜酸的白云猪手,觉得更有世道的韵味。

糟卤超市有,加香叶、葱姜蒜、稍微给点盐,重要的是要来点高度白酒,小刺激的指天椒,先放冰箱冷藏,再煮烂猪手,入冰水降温,沥干入糟卤,冰箱过一夜。

红酥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墙柳。能改成“猪手”吗:)

那天在广州坐地铁,突然一女声高喊:咸猪手!众人猛然回头。对哦,德国的咸猪手蛮好吃的。TNND!

这蹄子,不咸,我喜欢!

图&文  静虚雅堂

鸡汤面

每个人心里都应该有一碗鸡汤面,因为大概天下所有的妈妈都会在某个时段用它过高的出场率,让你一辈子也不想再闻到它的味道。

我也是一样,高考前几个月,每天开夜车到凌晨,妈妈就会煮一碗鸡汤面给我当加餐,营养丰富方便简单。但是相信我,再美味食物也经不住天天吃,高考完之后一我一度连鸡汤味儿都不想闻。

上大学后某天看剧到凌晨,看着黑漆漆的四周,莫名的恐慌感席卷而来,不知道怎么突然满脑子都是高考前的冬天深夜里,我妈给我煮的鸡汤面。

我妈厨艺实在不佳,我从不指望她有什么菜式上的创新,所以鸡汤面就是最普通的鸡汤面。我妈虽然厨艺不佳,但做饭理论绝对是大多数厨子都拍马难及的。据她自己的吹嘘,她煲的鸡汤独此一家绝世无双。嗯,虽然味道不见得多好,但是这一点还是需要承认的。好了说正题,鸡汤里的红枣只放单数颗,黄芪也只放单数片是我妈对她独此一家暗黑料理的执着。她说鸡本身油脂丰富所以不另加食油,出锅的时候浅浅的加两勺盐,味道清爽又补气养血,除了鸡本身的香味和淡淡的药香也没有多出旁的味道。

鸡汤面里一定要有多多的汤,晶亮晶亮的,腾腾的冒着热气儿,一口喝下去熨济肺腑。南方人吃面不如北方种类繁多,一把挂面就能解决问题,我的宵夜应我的要求是银丝面,抓一小把面在煮沸的水里放下去,看着面渐渐在滚水里软化、缠绕,心思好像都渐渐柔软起来,叹气一口气的时间,一厨房都溢满面香,耐心煮久一些再把面捞出来,绵绵软软的散在早就煲好的鸡汤里,入口即化,再捻几粒葱花,滴两滴香油。

面是就讲究及时性的食物,吃清淡的鸡汤面就更该速度快、下手狠。先吹开浮油趁热喝上两口汤,这时候的汤还是清清静静的,咽下去的时候都能感觉到温热一直延续到胃里,等到吸溜吸溜的吃完了面,汤就会染上了面的香味,不复之前的清透,此刻再喝两口虽与之前截然不同,却也是吃面的必备程序,别有一番风味。

只不过此刻离家千里有余,任是再思念也决计吃不到了,只能干想一想。在万籁俱静的深夜,一个不曾安睡的背影,在水汽氤氲的厨房里为你翻煮一碗鸡汤面的深情;在寒冷的冬天,你手捧温热的面碗喝下第一口鸡汤的满足。

在这个微凉的夜晚,即便只能干想,亦觉得满足。

文  郑德多

家乡的牛肉面

什么食物若前面加上“家乡”二字,背后必定有一份浓厚的情谊,顿时提升共鸣度。

以前对“家乡”的概念十分模糊,直到身在异乡求学才渐次了解明白。

家乡可以通过味道怀念。

高中时一个星期上足七天课,几乎每日早上匆匆忙忙先到学校对面的早餐店叫一碗牛肉面,随后转身立马先去车棚把自行车停放好,出来便有吃。若有同伴,就要加多句叫老板“不加葱”了。

家乡的牛肉面是酸辣味的。先扔一把已经散开了的湿面入沸腾的锅里,随即过冷河,再进沸水,最后捞起。面汤另煮,将骨头熬制的汤底舀到一个小锅,加入腌制的酸萝卜粒及酸辣椒,一同沸煮,而后加入大片略厚牛肉,肉熟即汤出,倾入刚捞起的面条之中,面起注汤,虽是分开的两个步骤但必须同时融合,否则捞起的面条失去汤的浸润太久就会结块成糊。

每每看见汤冲击面时,都不禁咽下口水。

一碗牛肉面就这样被端在手里,热气腾腾。依照习惯,我喜酸,会再添些酸萝卜粒,最后撒上几把香菜,如此这般就是完美的牛肉面。用勺子盛一口汤,夹一撮渗透酸辣鲜汤的面,先吃面,再喝汤,咀嚼间夹杂着萝卜粒的酸脆和牛肉的鲜嫩,咽下后舌部余留的微辣,多重味觉撞击,全部来自一碗牛肉面。

六月回家,也去吃一碗牛肉面。

文   冬瓜糖

图  Li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