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板面

对于全日制高中生来说,周六补课中午可以出校门吃饭是一件可以列入周计划TOP3的事情。

学校门口左拐的板面摊儿是我和小伙伴的首选。 北方人粗枝大叶,板面做起来也是不修边幅,可是入口却如丝绸般柔软缠绵。汤更是香浓味好,咸鲜香辣袭人。每个周五都因为明天的一顿板面睡得更香,更有期待。

落座。大喊:“老板娘两大一小,小碗加豆皮!”

然后就可以趴在不算干净的桌子上看老板双手捏面,猛地举过头顶,狠狠地摔在案子上,接二连三,噼里啪啦,边摔,边拉,边闪,然后下锅。捞到碗里淋上早就煮得冒泡的火红油亮的臊子,再扔两片青菜叶子,一小把海带丝,还有几小块牛肉,纯瘦的!

“啪”的搁在面前,“快吃,吃完腾地方,每回都是你们仨磨磨唧唧吃半天!”老板说完狂拽酷炫地走回案边接着做下一碗。

路边摊的老板都有这样一种自豪,好吃才是第一位的,服务态度是个鬼啊,可我们这帮高中生依然巴巴地给他们送钱。

我们这样吃了三年,从冬到夏。搭配饮料从热奶茶到冰雪碧,从热恋到失恋。

其中有一段时间我见色忘义,抛弃了吃板面的小伙伴,和……额,现在是前男友,吃了将近一个月的驴杂面。

老实说每次看到肠子肚子一大碗,我除了想吐基本没有别的想法。但是一起去吃驴杂面的男生笑着跟我前男友说:“哥,你跟嫂子你们俩倍儿配套!”于是我就每次都去,我喜欢被人夸,我们俩。

不过没“配套”多久我就被分手了,又重新回归板面小分队。

老板娘再见到我简直是热情如火,特地嘱咐老板多给我加了好几块牛肉。我也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被辣的,吃得眼泪哗哗往碗里砸。

老板娘问我同学:

“她怎么了介是?”

“……失恋了。”

“您多担待啊……”

“你起来,我就看不惯这样的小闺女!”她挤开我同学一把坐在我身边,横翘着二郎腿用筷子敲着碗训我。“多大点儿事啊就哭天抹泪的?你才多大啊来日方长知道么,着嘛急,天大的事都不能耽误吃饭。搞对象不像我们扯面,我家那口子能保证每次扯的面都是三指宽,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没定性,他能天天耐你么?不能!”

这一席话让我和小伙伴目瞪口呆,没想到老板娘不仅生意做得好,还是个情感专家,激动得一人加了一颗卤蛋。

如果我因为这一番话就走出失恋阴影,未免显得太过于鸡汤,但这几句话确实奠定我了我以后的饮食观:天塌下来,一日三餐一顿都不能少。

再去吃板面,我都特别虔诚,干干净净地吃光碗里所有的面、菜叶子、海带丝,还有葱花。

高中毕业以后我去南方上学,除非放假回家,再也没吃过那样的板面。

昨晚路过高中校门口,板面店已粉刷一新,还装了推拉门和玻璃窗,手写招牌也升级成了彩灯版。

物非人是,如果让我选择,我愿意高中单曲循环一辈子,我放不下每周六中午的板面,也放不下喜欢吃驴杂面的那个人。

图&文   宁缺良夜千尺

又是一年中秋

对于中秋的最初记忆来自某个月圆之夜。

小时候,父母旧宅和隔壁邻居共享一堵高墙,透过墙上一片漏窗便能清清楚楚看到邻居秧着一棵金桂的庭院。那晚,月光把一方庭院映照得清亮如银,邻居在院中央摆了一张小茶几,点上蜡烛,摆上几枚月饼若干瓜果,还有一节圆滚滚的莲藕。一家三口对着月亮虔诚地拜了又拜。彼时,月亮如白玉盘,静静嵌在蓝色夜空中,悄然无声,高墙那边也是四下无言,唯有细细烛光随风偶舞。高墙这边小小的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仪式神秘感。

 说到中秋,怎能绕过月饼。那时的故乡还没有鲜肉月饼,冰皮月饼,云式火腿月饼这些时兴玩意儿,闭眼回忆,晃动的都是皮薄馅大的广式月饼和外皮松酥的苏式月饼的小身影。最常见的当属玫瑰细沙,冬蓉、百果之类了。

嗜甜如我,既消受不了广式月饼重油重糖甜死人不偿命的风格,也不喜欢口感僵硬的冬蓉红绿丝百果苏式月饼。唯一留下好感的是苏式月饼的饼皮,轻敲饼面,外层酥皮如白雪似鹅毛飘下,翻起白色细浪,美呆啦。京式月饼四大件之一翻毛月饼,其实借鉴的就是苏式饼皮做法,借由“南店北开”,由稻香村发扬光大。现如今,不论是哪门哪派中式点心,都少不了酥皮的衬托。

在上海,最受欢迎的苏式月饼当属鲜肉月饼,细分之下,也有梅干菜鲜肉月,榨菜鲜肉月等等。临近中秋,几乎每家老字号,光明邨,沈大成、西区老大房,真老大房,还有各家食品店门口,都排得乌泱乌泱的。

相比那些被端端正正摆在精美包装盒里不知道被转了多少次手的广式月饼们,这些新鲜出炉还带着热气的小鲜肉们简直是人间尤物。淡黄色的酥皮层层叠叠,轻启一口,酥皮便扑扑簌簌落了一大片,饼皮酥而不硬,靠近肉馅的饼面更是饱浸了肉汁,鲜的舞眉毛。吃酥皮鲜肉月,姿势不对,你就等于落了个吃一半掉一半的悲惨下场。所以,推荐的姿势是,嗯哼,请一手持饼,一手掌心朝上守在嘴巴下方,吃完月饼,再悉数收了手心里七零八落的饼皮余党。

头一次吃鲜肉月,是在高一。那年的中秋,学校给每位住校生发了一枚鲜肉月,外加一碗甜芋艿。清甜的芋艿和汤恰到好处化解了鲜肉月的油腻,自此以后,对鲜肉月便念念不忘。到了上海,才发觉,这里简直就是鲜肉月党的天堂呐。从此,再也不用为了应景吃那些嚼着像是肥肉的冬蓉苏式月饼,还有甜腻的广式月饼啦。

 初照晨
图  麦可循CC协议使用

独蛄一味

虾蛄算不上什么潮汕特色,但多少有点潮汕影子,大多汕头人长在海边,所以对虾蛄应该算是有特别的情怀。在很多潮汕大排档中,点海鲜必会点虾蛄,对潮汕人来说,吃虾蛄太普通了,味道鲜甜,也让众多外来食客为之神魂颠倒,不过,其外形确实张牙舞爪,令人惊惧,因状似蜈蚣,故名虾蛄,宋赵令畤 《侯鲭录》卷三便有云:苗虾状蜈公而拥楯者曰虾公。

潮汕人常说的虾蛄其实并不叫虾蛄,在南方叫濑尿虾,而在北方却叫皮皮虾,此外,还有虾公一说,再具体到各地,叫法还不一样,而潮汕人坚持写成虾姑。潮汕美食家张新民就有解释,虾姑的意思是比虾大,是虾的姑姑,像更大的琵琶虾就称为虾婆了,写成蛄的话,意义完全不同。

虾蛄壳坚硬肉质厚实,母虾腹部的一条长长的硬黄有些嚼头,完整的虾蛄吃起来确实麻烦,因为壳厚,内部构造也甚是复杂,要想吃得优雅而舒心需要很高的技巧,不过,相比吃蟹,其实已经算简单了,要知道,在美食面前,总得经过一番波折的。

虾蛄也分公母,母的虾蛄还有另一个别名,叫虾婆,不过这是外地人的叫法了,不管是虾公还是虾婆,潮汕人都统称为虾蛄,相比较之下,大多人喜欢挑选虾婆,只因虾婆腹部有硬黄。虾婆难买而且也不是每个季节的母虾都会有黄,一般虾婆个头较小,其腹部靠近头颈的位置有明显的三道白色呈“王”字,对着光看,腹部中间从头到尾有一条筋,那就是所谓的黄膏,而虾公个头略大,肚子上没“王”字,虽然没膏,但肉质较厚实,所以有句俗话,叫雄虾肥大,雌虾生膏。

选虾蛄可有讲究,老妈说,挑选虾蛄,先要挑那种全身蜷曲的,这表明它们肉满膏肥,再要一看二按三捏,所谓的“看”就是虾身颜色要发亮有光泽,所谓的“按”就是按下去既结实又有弹性的肉就很厚,而“捏”就是只要用手轻轻捏下尾部,感觉厚实紧致的就是好虾蛄,如果捏起来感觉很空的通常没什么肉。而挑选虾婆,一定要选尾巴上有淡淡的一根黄色的线为佳,也就是虾婆的筋是黄色的,这才说明有膏。

小时候,家人并不爱吃虾蛄,认为状丑难看,肉少,要吃一不小心可能还会“流血”,不如狠心舍弃,唯有老妈偏爱,老妈一般只买一斤,够自己吃,做法其实也简单,讲究生字,老妈喜欢买刚从海中捕到的活生生的虾蛄,用酱油、姜葱腌一两天,取来便吃,当做早餐白粥的配料,到吃虾蛄,老妈就直接将整个虾蛄送入口中,边吃肉边吐壳,如果硬要剥壳,恐怕会不如意,有些人被壳上的芒刺扎得流血,从此对虾蛄敬而远之,何必呢?

其实还有妙法,不过我始终没学会,据资深的吃货们讲述,要先把尾部最外面两个扎人的小尾巴拧断,然后捏着尾部轻轻往上一折,再拧掉,尾巴上的肉就出来了,用根筷子从尾部贴着虾壳插到头附近,左手把壳拆开,右手按筷子,两手同时反方向用力,背部整个壳就掀开了,一连贯动作,十几秒就能搞定一只虾蛄。

文  在云上唱歌 
图  daniel huang 循CC协议使用

包子派来的卧底:榨菜鲜肉月饼

一层秋雨一层凉,转眼又快到月饼节。每年这个时候,甜党和咸党又必有一战,这场非正义的战争的结果是五仁被踢出月饼界,这样真的好吗?

作为一枚生活在杭州的月饼甜党,每近中秋总会心生畏惧。因为街头会出现一种馅着榨菜和鲜肉的咸味月饼。我跟榨菜和肉无冤无仇,但做成了月饼,在我看来就古怪得像是一只发条橙子,可谓是暗黑料理界的翘楚。而且,这个时候,它们正被人用纸袋小心翼翼地捧着,边走边趁热咬上一口,脚步忽快忽慢,穿过大街小巷扑面而来,所过之处留下奇幻的肉味,并且掉下一路酥皮碎屑,那种末日景象如同《生化危机》真实上演。

而这道杭州月饼咸党的必杀技,可能已经修炼了数百年。为了研究一下榨菜鲜肉月饼的来历,我问了一个月饼厂厂长,他说,关于榨菜鲜肉月饼起源的说法很多,但都不明确。记得当年他的老师傅曾提到过,榨菜鲜肉月饼早已有之,但名气不大。在康熙帝在一次南巡到杭州时,有糕点师傅做了榨菜月饼,康熙吃过之后评价很好,而榨菜鲜肉月饼的配料也不金贵,从此也在更大的范围流传开来。

那天,我鼓足了勇气,尝试了一下脱敏疗法,准备了6种榨菜鲜肉月饼,期待它们作为特异性抗体,以便使身体产生免疫反应而不过敏。结果是第一口下去,打成了糜的肉裹挟着软塌的榨菜,还夹杂着酱油味(榨菜炒肉丝也不该放酱油啊对不对),浓重的味道冲出油酥外皮,我整个人就开始不好了。吃到第六个,馅里面除了肉和榨菜,居然还有胡萝卜和葱,你是包子界派来月饼界卧底的生煎吧?最后我不得不灌了两罐可乐,才让受惊的灵魂渐渐放松下来。

看来,要接受榨菜鲜肉月饼,我实在是做不到啊。

我一直觉得,月饼这点心,就该是甜的。在中国这个古老的农耕国度,许多节气和节日的纪念仪式、所吃的点心,都和农耕有关。想来,中秋和月饼应该也是一样。咸味催人奋进,甜味使人放松。在春播夏耘的时候,人们挥汗劳作,来自食盐的钠离子进入血液,补充着精力和体力。而到了中秋,迎来的是秋收,谷物就该收获了。那些粮食啊,大米、玉米、面粉等都具有天然的甜味。这时候,人们喜气洋洋地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才有了用粮食制作新鲜饴糖奢侈一下的可能。

于是,吃甜食在很长时间里都是富足的象征。直到20世纪那个物质贫乏的时代,糖依然是让人们一边捂着钱袋一边无比渴望的东西。因此,在中秋节被融入了团圆的象征意义之后,要感受一下合家团聚的甜蜜生活,也总该来些甜口,治愈一下旅途的奔波和离愁吧?糖带来的热量,会让人油然生出一种幸福感来,看着天上的云朵,你想到的会是棉花糖,肯定不会是晒场上的盐花。

所以,月饼作为糕点,还得是甜的才好。要不然,前杭州刺史苏轼先生,为什么写“小饼如嚼月,中有酥与饴”,而不是“中有榨菜肉”呢?

话说回来,中秋快到,甜党咸党还是以和为贵。作为一种有着象征意味的糕点,甜或是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吃到家乡的古早味,或者家族的味觉基因,它是我们传承的过往,也是我们要延续的将来。

现在,唯一让我解不了心结的是,有一家在杭州市面上非常常见的糕饼店,在中秋前后卖榨菜鲜肉月饼,在立夏的时候卖榨菜鲜肉立夏饼,在没有什么时令节气的其他时候,他们家的货架上,摆的是榨菜鲜肉小面包。

拜托以后请讲究一点。

文  罗格 
图  sminamijp 循CC协议使用

麻辣汤火

麻辣汤,火。

即麻辣烫。也有友人戏称"Mom Lucky Town"。

记得很早之前,曾跟人说吃麻辣烫是件讲情分的事。倘若没个三年五载的交情就吃不爽。而麻辣烫又是一个非吃爽了不可的东西。非得口舌麻痹全身冒汗不可。

所以麻辣烫,陌生人不好吃,初相处不好吃,谈公事不好吃,分手痛哭不好吃;非得是一个人心烦了独享好吃,互骂相损的老友好吃,有球赛外带回家配啤酒好吃,谈了小半年的情侣好吃,通宵熬夜搞学术好吃。而吃了这么多年麻辣烫我渐渐领会。吃的不是汤啊,明明是意。

想想,在后街的夜晚,吃着麻辣烫吹着风。俩仨好友携筷谈笑。金针菇骨肉相连撒尿牛丸海带甜不辣日本豆腐各色美食,再配上软软的油条。各色美食,在用热烫的汤水里灼,烫好起锅,哗哗的蒸汽就眯了眼。再往滚烫的汤里调上辣椒油,轰轰烈烈。红艳的汤水围绕着半壁江山,各式小食随着筷子搅动艰难地移动。满满一碗,伴着豆奶,辣得鼻涕眼泪一把。在好友前谈性大开,吃相相当难看也不在意,只管把心中苦闷一倒。畅快淋漓!一身汗,痛快!

心情也重要。至今记得有次与友人聊起往事,窗外是武汉的夏天,暴雨猝降,电闪鸣雷,好不可怕。屋内却相谈甚欢,其乐融融。雨水重重击打在门前玻璃上,哗哗起雾,里屋更显得温馨。畅谈古今乐事,一时不知天下。一台电脑摆在房中间权当电视用,播着大电影。那时的欢快心境,至今难忘。

去的店也老在一家,一来离家近方便,二来亲切。初开时记得是一间不大不小的房,后来夫妇俩把右面连间的房也承包下来,全坐满可坐二十个客。店里陈列简单,桌椅俱白。而灯具是用的白炽灯,这样到冬日前就已显得稍冰冷。给老板娘提了换暖灯的意见,也不知是预算问题还是嫌麻烦,终没有被采纳。

麻辣烫算是吃多了也不会腻的那种。吃得满意吹着风捧腹回家,什么烦恼也就忘了。

文  严思琪
图 Gabriel Jorby循CC协议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