豉椒炒蚬,打冷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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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 Jacqueline Yeung

在香港,大排档并不是廉价的代名词。相反,比起连锁酒楼,大排档出品的价格往往让你膛目结舌。写在长条牌子上的各款菜式被挂于墙上,底下往往标着“时价”。这让不少食客点菜时思考再三,但仍免不了埋单时吓你一跳的惊心动魄。

这些大排档中,潮州打冷占去了半壁江山。这不得不佩服潮州人顽强的生存能力和精明的生意头脑。在租金动辄十万百万的香港,站稳脚跟坚定弘扬家乡传统菜式,恐怕也只有潮汕人有这般能耐。

两年前经常到旺角太子一家打冷店晚饭兼宵夜,去的时间较早,铺面还没有多少顾客,只见店主和伙计在吃晚饭。接近午夜,店开始热闹起来,不少上完夜班的人都会在此聚脚,一上来就要几瓶啤酒,大有不醉无归之意。而他们,往往选择坐在店外。看着街上逐渐稀疏的人群,听着店铺拉闸声,或许这样宵夜的风味更甚。

这家店有两个厨房,一冷一热分工有序。以透明玻璃间隔的开放式厨房是冷菜房,俗称明档方式。铁架上挂满卤鹅、卤水鸭翅等卤味,料理台上摆了一兜兜虾菇、咸虾。斩料师娴熟地切片,淋汁。开放厨房的旁边则是热火朝天的现炒现卖,不时火光涌现,镬气四溢。我喜欢美食的同时,也喜欢观赏美食诞生的过程,所以每次总是选择离“热房”最近的位置。

鹅的赏食期有限,能否吃上百日鹅是运气,所以我不强求酸甜醋蘸卤水鹅。但是来到这里,我会强求一碟“豉椒炒蚬”。下单后,厨师应一声“收到”,即到厨房开镬,倒一壶开水将大蚬煮至开壳。捞起蚬后,随即用蒜姜起镬,红椒圈豆豉等走起。大镬飞起,抛撒间火苗窜出,即加入大蚬爆炒,再注入少许上汤、勺几茶匙生粉,炒透上碟。

事实上,吃豉椒炒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豉汁之上也。蚬肉已由壳中脱出,蚬壳才是主角。不管壳中有无物,只管蚬身蚬壳是否挂满欲滴豉汁。夹起一个又一个,吮吸咸辣得宜的豉汁,吃得津津有味,乐不停箸。蚬肉清沙后,清甜撞上鲜辣迸出无穷的美味是送饭佳品。虽然是塞牙缝都不够,但并不阻碍食客的热情。吃到最后,往往剩下闭壳的那一些。闭壳,不是未熟,反而最后还送你一份“抽奖”般的期待。打开,还幸存蚬肉,那心情豁然开朗,舌尖能再度忙碌起来。打开,若是一肚子豉汁,没有关系,照样送进口中一滴不漏,皆大欢喜。

怎样都不会得罪食客,左右逢源得心应手,大概也只有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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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打冷」,维基百科的解释是:

打冷是指去香港及广东等地,到潮州大排档吃饭或吃宵夜。这些潮州大排档主要经营的凉菜式,一般有卤水类,腌制类以及各类潮州粿品等。如卤水鹅、卤水墨鱼、卤水豆干、卤水猪肉;腌制虾菇、腌制蚬、腌制河蟹;麻叶、红鱼、冻蟹、白粥、蚝仔粥、番薯粥等等。

关于“打冷”这一词的由来,有几种说法,较为普遍的说法有二。一是潮州话里的“冷”,是“人”的意思,如大家熟悉的“架忌冷”就是“自己人”的意思。“打冷”也就是“打人”的意思。五六十年代,许多潮州人偷渡到香港做黑道小混混,他们会经常到老乡的店铺吃宵夜,同时等待“开片”——打架。他们收到要开片的消息便会说去“打冷”。久而久之,吃潮州宵夜称为“打冷”。不过,还有另一种说法,大致也是说“打人”的意思,只是前者的具体版。五十年代香港黑道人物常到餐馆吃霸王餐,香港第一大帮派“新义安”就是潮州帮,气势得很。当年餐馆伙计发现有人吃霸王餐便会大喊“打冷”以召集伙伴一起对付白吃白喝的人。慢慢香港人就把这种潮州宵夜档称为“打冷档”。

另一种说法,则和“打人”没有半毛钱关系。维基百科贴出一个来由:“打冷”是潮州话“担箩”的译音,潮州人担着竹箩,做小贩卖卥味。人们叫他们做“担箩的”(打冷的)。

另外还有人说 “冷”,是指放置冷了的食物。“打”字,则和“打的”的“打”一样,并不是所谓的“打架”,而是成为“去吃…”的一个潮州式动词,所以整个词的意思是“去吃潮州菜”。

向一些潮州同学及前辈请教,年轻一代说从未在潮汕地区看过这样招牌的宵夜店,而前辈则说“打冷”从来就有,只是年青人孤陋寡闻。一潮州美食家说,“打冷”是香港式产物,所以在潮汕根本看不到。到底孰是孰非,真的一时难以说清。

美食,不光能满足口腹,还能满足精神上的探索。

食蟹记(上)

螃蟹

图&文 韩磊

我在二十三、四岁以前,没有吃过整只的螃蟹,甚至有可能没有吃过真正的蟹肉。敝乡是高原,在计划经济时代,生猛海鲜固然不可能见到,河鲜也不过是本地水域所产黄鳝、泥鳅、鲫鱼之类。大学在广州读,餐厅水族柜里的螃蟹倒是见过,怎奈囊中羞涩,加之不知其味如何,也就没有生起一定要吃的愿望。

第一次吃螃蟹具体是在何时何地,细节已然湮灭在记忆中。有读者留言说,「食物连接记忆的时候,是特别触人情肠」,这种连接,往往零碎而脆弱,只有在食物入口沾唇、触舌、抵牙、落喉的微妙瞬间,陡然闪现在脑海,刺激出满怀欢喜或愁绪,以及迫不及待要包裹食物的唾液。

所以,关于螃蟹,关于吃螃蟹的一切记忆,也都是零星而任性的。在我动念写这篇食蟹记时,第一时间想起的,竟然不是螃蟹本身,而是一碗蒸水蛋。那碗水蛋,是将整只当季大膏蟹斩件蒸出。蟹件浮凸,蟹膏浸入滑嫩水蛋,红的黄的,煞是好看。此物,正与黄蓉为洪丐所做「二十四桥明月夜」(原只火腿蒸豆腐丸)异曲同工。若定要为它取个风雅而又典出有自的名字,「晚池泛舟」几近贴切。只是这池未免小了些,舟未免大而碎了些,想「飘然轻棹泛澄澜」怕是不可能了。

叶落而知岁暮,蟹肥而见酒醇。在这个蟹已过季的时节,又想起将近十年前从北京跑去天津吃螃蟹的事,有旧文为记:

京津相去二百里,而风俗迥异。余自徙京中,年余矣,间亦获访津门,惜浮生匆匆,欲求半日之闲作尽兴之游而不可得。

友某,天津人也。蟹肥时节,邀余赴津,举食蟹之会。于是朋辈者三五,持螯大嚼,倾樽牛饮,虽非雅集,豪气殊胜。饮而复歌,歌而复饮。子交,正酒酣耳热,逸气横飞,忽见空中月轮,湛湛然,望之如佛面。清辉洒地,一片白霜,若可掬状。座中一时众皆无语,真真好境界也。年来碌碌,今夕稍见性情。时乙酉八月十四,某记。

如今翻检这些陈年文字,嘲笑自己当年稚嫩弄辞之余,也会略微感伤。感叹岁月流逝,也怀念和羡慕那个轻狂、不知轻重的年轻人。

最是一抹蒜蓉懂我

garlic

从某位吃货朋友口中得知,惠州老城区内藏有一家海鲜店,其蒜蓉扇贝、蒜蓉带子及蒜蓉蒸虾都是拿手菜,这让我心驰神往了许久。

店并不难找,至少我们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到达了。或许是我们都太急切了,赶到时店还未正式营业。不过要吃头啖汤,就不介意等一会。

这一晚上最让人满足的,是一盘蒜蓉蒸虾。上桌时,蒜蓉的芳香笼罩整整一桌。虾身铺了满满的一层蒜蓉,还点缀了一些葱粒。不光是上层铺满蒜蓉,虾的底下也同样垫着厚厚的一层,上下夹攻带来的浓烈芬芳让人食指大动。缓缓夹起一只虾,生怕动作太大把上面的蒜蓉都震掉了,贪婪地不想遗留一颗蒜粒。到手后,应把蒜蓉都扫光。蒜蓉是软的,少了油炸后的香脆但其攻占口腔的气势不减,每一个口腔细胞都可以感受到它的无穷芬芳。拨开“障碍”才能开始品虾:将虾身都好好吮吸一遍,那虾头的汁液也不觉有死水般的臭味因为海鲜固有的鲜美加上酱油、蒜蓉混合而来的甜汁都深深植入虾身,尝得久久挥之不去的蒜香。把虾肉都收入囊中,胃里不断叫嚣“不满足”,于是一只接一只的吃得夜幕降临也浑然不知。

当然剥虾壳也是有窍门的。以资深吃货的经验,顺数将第三关节的壳剥掉,后面的虾壳也一溜地由虾尾拖出,干净利索哪还需要你一节节地死抠。我们吃到最后,肚皮也快撑破了,盘中还剩五六只虾。看着盘中荡漾的酱汁还泡着蒜蓉,斗志再次被激起,索性把蒜蓉都舀起来,大口大口地吃,吃得我再也不想提起筷子,再也没有眷恋,我才感觉这一顿完满了。

回程的车子上弥漫着从我们的饱嗝蹿出的蒜味。是让人讨厌的蒜味吗?是的。每一位吃货都知道,这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味道。

喝一碗别人的国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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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泰语里,冬阴是酸辣的意思,功是指虾,所以冬阴功汤正确的译名不过是酸辣虾汤。当然如果这么一译,泰味尽失。

还没有去泰国前,在国内的泰菜馆吃的冬阴功都很让人讨厌,因为里面有一股奇怪的类似洗洁精的味道。后来去到泰国,尝了当地小餐馆的家常冬阴功,才发现其实正宗的冬阴功并没有洗洁精味,而是来自香茅的特殊气味。我想,那些洗洁精的味道应该是来自超市里买来的冬阴酱吧。

泰国有许多酒店提供泰菜学堂,其中冬阴功是最普遍也是最容易学的。学堂厨师会准备好所有材料,主要有柠檬叶、香茅、辣椒、鱼露、椰奶、虾、平菇或草菇。这道菜一般选用个头极大的老虎虾,并且会在虾背上打竖剖开,让其更加入味且煮熟后更好看。

制作步骤也简单得不得了。将水烧开,放入几匙椰奶,再将那些柠檬叶、香茅、辣椒一并放入煮沸。之后再放入虾和菇类慢火煮几分钟,加入鱼露,挤几滴柠檬汁,放一小颗香菜就搞定了。由于冬阴功已经成为泰国的“国汤”,泰国街头冬阴汤料随处可见。一小包一小包的已经给你配好材料,分量也算好,只要买新鲜的虾和菇就可以了,极为方便。

地道的冬阴功,味道酸辣但是不呛人。它不像上海酸辣汤,没有淀粉带来的黏稠;也没有重庆酸辣粉的汤底那样强烈刺激。它的酸辣是从视觉的鲜红开始,然后嗅觉感受到鲜辣椒与柠檬叶、香茅夹杂在一起的芳香。最后才是味蕾去感受酸辣的挑动。咽入喉中,酸辣平滑而过,很亲民随和,于是一勺接一勺很快见底。期间夹几块平菇,带着同样的酸辣尝出不一样的鲜甜。剥开虾壳,虾头也充满了冬阴味,满足地吮吸着,一滴也不想浪费。虾肉的肥美自不必说,一切都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么一锅汤,是热带国家人民的开胃汤。端上中国的餐桌同样吃香,饮食无国界大抵如此。

私家菜谱:胡椒水浸花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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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人名之「花甲」者,在北方被称作「蛤蜊」。青岛人喜欢吃辣炒蛤蜊,到了广东,有用葱姜豉椒或金不换炒的,也有用胡椒水浸的。今天分享一味胡椒水浸花甲。「浸」,实际就是快速地煮。这道菜简单易做又低成本,十分惹味,酒饭两宜。

主料:花甲(数量根据人数及食量而定,我一个人往往要吃一斤,在街市卖八到十块钱)。
辅料:预先熬制的高汤,或罐装清鸡汤(史云生的就可以),以自己熬制的高汤为佳;红辣椒;芫荽(即香菜);盐。

做法:
1. 挑选活的花甲(让摊贩挑就好),放到清水中,滴两滴素油,放置半小时,让花甲吐沙;
2. 一锅烧清水,另一锅烧高汤;
3. 将花甲放到烧开的清水锅中,烫至全部开口。若你对花甲干净程度有信心,可跳过这一步,则蛤肉更鲜嫩;
4. 高汤锅烧开,洒入大量鲜磨胡椒(或超市购得的黑胡椒碎粒亦可),放入切成圈的红辣椒,放盐(如果高汤本身无盐);
5. 将花甲从清水锅中捞出,放到高汤锅略煮。洗净的芫荽整条放进去(放几条根据个人喜好,我会放3条以上)10秒钟,即可出锅。
6. 尽情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