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已走,猪脚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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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雨一直下。

古旧的祠堂,却配了扇钉满钢钉的蓝色大门,与这村庄一样,想要努力退去她古朴的风貌,却因为行得太急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那些刚刚煮熟的祭品,和香火一起,微微在冒着烟。

父亲,也许静静地,坐在餐桌边,喝着小酒。他的孩子们,坐在祠堂门口,聊着过去的种种。孩子们的孩子们, 难捺初次下乡的新奇,正疯玩着。

我问小肥鱼,“宝贝,你看见外公了吗?”小肥鱼望着祠堂正中的香炉,傻傻地笑了。

一周年。一年前的父亲节,我们永远地失去了父亲。

父亲一直健硕,从发病到离世,却只有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在晕倒前的最后一刻,他还在为我烹饪美食。猪手、蚝仔烙、海鱼、西红柿豆腐煮西芹肉片……满满一桌。邻居跑过来看到了,说:“哇,你们家今天过节啦!”

没有过节,只是父亲的女儿来了,肚子里还怀着个小的。吃饭前我还到处跑,父亲打电话喊我回家,语气有点躁。等我回到家时,父亲没有在客厅吃饭,母亲说他晕倒了,在楼上休息。

接下来,是连续不断的检查,每一次检查,都得到一个更大的噩耗。癌症晚期、源发病灶不详、已扩散到全身……医院不愿收治,让我们回家。全家人都不知所措,父亲还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只是血糖低。

父亲终究还是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我为他输液拔管,不小心将他弄流血了,暗黑色的血流到枕头上,我吓得哭起来,父亲也流泪了。他说他不怕死,回顾这一生,没有什么遗憾的,能有我们这一群儿女,他觉得很安慰,唯一的遗憾是没能看到我的宝宝出生。

那天早晨,父亲突然要求母亲给他洗澡洗头换衣服,然后去医院。他交代弟弟,“如果出现危急情况,不要抢救。”父亲希望有尊严地离去。送达医院不久,父亲走了。

头七那晚,全家老小为父亲守夜。大家聊起父亲的种种,并不悲伤。最后,热烈地扯到吃上面来。父亲酷爱美食,也是烹饪高手。尽管家境并不富裕,但在吃的问题上,父亲从不吝啬。桌上永远有肉和海鲜。而且,他总能用简单的食材烹饪出别样的菜色。

大哥说父亲最拿手的是带皮五花肉炒普宁豆酱,出品咸淡适中,五花肉微焦,猪皮弹口,可谓上品。

弟弟则认为父亲做的蚝仔烙最好吃。也不知道他放了什么配料,煎出完整的蛋形。咬开来,蚝仔还滴汁,鲜嫩无比,却丝毫没有腥味。

母亲最喜欢父亲做的西红柿豆腐汤。西红柿、豆腐、瘦肉、西芹,一锅煮,豆腐和瘦肉的鲜,西红柿的微酸,西芹提味,是让人胃口大开又可裹腹的一锅家常杂汤。

父亲最让人怀念的菜品,还是卤猪脚。

隆江猪脚是我家乡特产。在小镇的街头,食店门口的大大砂锅里,垒砌起层层猪脚,慢火细细煨着。底下的煨烂了,腾一个锅,把硬的垫下,烂的挪出来,剔骨切块,加上肉卷、酸菜丝和青菜,沾一点蒜蓉辣椒酱,就是标准的“隆江猪脚饭”配菜了。

隆江猪脚绵而不腻,让人吃了还想再吃。其秘诀是加了大量的卤料(茴香、大料、桂皮、草果等,据说有18种香料)。为了提香,据说有些食店还会在卤料里加一点罂粟壳(现在应该没有了,毕竟食材受管制多了,而且,罂粟壳应该很贵吧?),更让人吃得上瘾,回味无穷。

父亲卤制的猪脚,特色是不用卤料(卤料大多温热,吃多了上火,燥),仅用姜、蒜、酱油和盐,还有他的秘制腌菜。我们家人很少买外面的猪脚,就因为父亲的家常出品,比那些店好太多。

猪脚买回来清理干净,切块,用开水汆烫至熟,洗去浮沫,沥干。油锅烧热,将猪脚块炸至皮微焦,盛出。姜块、蒜粒下油锅炒至出香味,倒入猪脚块,加少许盐翻炒,再加酱油、白糖上色,100ml水,微焖几分钟。

高压锅,秘制腌菜垫底,把猪脚块挪锅,大火烧开后小伙慢煨半小时。秘制腌菜的香味渗透到猪脚里,炸过的猪皮,肥而不腻。一开锅,孩子们一拥而上,人手一块,不等开饭,就吃掉大半。

曾经想过,开一家食店,只卖我们的特色猪脚。父亲名字中有个“财”字,食店就叫“财神猪脚”好了。随着父亲的离世,这个计划也完全落空,因为家中再没有如父亲那样热爱美食和擅长烹饪的人了。

每次当我学着父亲的方式烹饪这一锅“财神猪手”,我便想到父亲坐在桌前喝着小酒的模样。财神走了,猪脚还在,那些爱,如同饮食,一直在温暖着我们的胃,和我们的心……

文 老林    图 韩磊

漫说扣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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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肉这东西,在物资匮乏的时代,曾是酒席上的大菜。「三蒸九扣(九海碗)」也好,「八大碗」也好,扣肉无不位列其中,荣耀了主人的殷实家底,也在许多人的记忆中,烙下一道可回望却已不敢触及的美好伤疤。

此物中国各地均有,叫法不同,做法也不同。统而言之,大体用红扣手段,五花肉经白水煮、上色炸、扣碗蒸三道手续,翻出上桌,是至为解馋的一味。

广东做扣肉,用梅干菜配。芥菜心晾透揉熟,盐腌晒干,是客家人保存新鲜蔬菜的智慧结晶。也是绍兴特产,不过叫做「霉干菜(乌干菜)」,原料除了芥菜,也用雪里红,同样好味。干菜吸油,与肥肉正是绝配。在讲究饮食健康的今天,一碗扣肉端上来,怕肥不敢吃肉的女士,也恨不得想舀两勺浸透肉汁的干菜来捞饭。那种又爱又憎的心境,或如《麦兜当当伴我心》中唱到的,「我愿是一块扣肉,扣住你梅菜扣住你手」,前世孽缘、生死冤家。

到了四川,红扣的五花肉就得叫「烧白」。烧白有咸甜两种,咸烧白用宜宾芽菜蒸,甜烧白少不了糯米和豆沙。宜宾芽菜采二平庄芥菜嫩茎划丝制成,不用菜叶,咬下去脆中带嫩,略有混合了糖液、盐分的菜汁迸出,咸鲜之余又有回甜,是当地名小吃「燃面」的必备佐料,也是蒸咸烧白不可或缺的垫料。

若改用糯米饭垫料,就是甜烧白。肉片之间夹了猪肉、红糖炒匀的豆沙,肥肉的「化」与豆沙的「细」相得益彰,甜香自上颚氤氲直升,撞得眼睛眯起、嘴角弯起,百家姓到这份上,都得改「幸福」。可惜这菜若不是从小吃惯,接受起来心理压力太大。有一四川朋友在广州开馆子,信心十足要做蒸菜,别的还好,这味甜烧白却是永远也卖不动,无其奈何。

我老家在滇东北,受川菜影响,也吃咸甜烧白。我妈搬到昆明后,学会滇中「千张肉」做法,从此家里听不到「烧白」俩字。千张亦属扣肉一系,干腌菜打底,肉皮要抹蜂蜜炸过。与梅菜、芽菜相比,云南干腌菜更酸一些,一样适合配合肥肉烹制。

我妈做的千张肉,肥肉煮炸走油后,化而不腻;瘦肉扎实不柴,顺纹路用牙撕来吃,最宜下酒。说来也怪,最近两次喝多,都是在昆明家里,吃她老人家做的千张肉、喝自酿的葡萄酒。吃完不算,还要另做两碗,冰箱中冻实,打包带回广州,与朋友分享。一家凑几个菜的聚会,千张肉蒸好扣出,赢得满桌赞赏。大快朵颐之后,不忘拨个电话给妈妈报喜,告诉她:「一海碗,全吃完了!」

图&文 韩磊

 

食物飘香的记忆

今日受寒生病,叫外卖要了一份皮蛋瘦肉粥和肠粉,边吃着边想家里做的菜。记忆中飘满了食物的香味,在这个生病的时刻格外想念。

高三时,每天的早餐是肠粉或者腌面,或是一杯豆浆和蛋糕。爸爸先到食堂打包,把车停到楼下等我下去。周末和家人的聚餐喝早茶,离不开凤爪、肠粉、虾饺、海鲜饺、马拉糕、马蹄糕、榴莲酥、叉烧包、奶黄包、芋头包、蛋黄包等等热乎乎又很好吃的点心。肠粉除了传统做法以外,还有煲仔斋肠粉。榴莲酥的做工更多样,长的、卷的、圆的、方的,可以感受到师傅的用心。

都说海南有四宝:文昌鸡、东山羊、和乐蟹、加积鸭,其实一般人家鸡吃不少,后三样却不是家常菜式。各种海鲜反倒更为普遍。我家住海边,一日三餐离不开鱼。渔民新鲜打捞上来的鱼,刮鳞去内脏,砂煲焖或香煎,都是人间美味。不管是吃小小的茂公(海南话叫法),还是大条石斑鱼,爸爸总是把鱼肉夹给我,而他面前的骨碟总是装着各式各样的鱼骨头。济南没有真正新鲜的海鱼,我也逐渐没有了吃鱼的习惯。

海南人家吃饭,青菜肯定要有。我家饭桌上,常见的是空心菜、菜心(有带黄色小花那种)、地瓜叶和生菜,偶尔还有大头菜,我不喜欢吃空心菜和生菜,而喜欢清炒菜心和虾酱地瓜叶。地瓜叶用少少油、虾酱一炒就是,下饭又不油腻。

大家都晓得广东煲汤很细致,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海口人没有汤是吃不了饭的。海口仔出去吃大排档必要点汤,回家也是一定要饮汤,其讲究和美味不比广东汤逊色。莲藕花生排骨汤,汤色粽紫,藕味清香,有排骨陪伴,不会显得淡。红萝卜排骨汤,这个是我最喜欢的。若加上玉米和马蹄,更是好吃到喝完一碗还要一碗。还有冬瓜老鸭汤、灵芝鸡汤、苦瓜排骨汤、西洋菜排骨汤、鲫鱼豆腐汤、青菜排骨汤等等,不一而足。

在我家,都是爸爸做菜。爸爸讲究饮食清淡,炒菜不放味精不放酱油,少油,且只放少许盐,做一些特殊的菜时会放料酒和白醋。一般采用焖、清蒸、清炒和白斩的做法,鱼偶尔用煎的方式去做。他说,食材有其本身的味道,我们要做的是将味道散出来,而不是拿其它的酱料去掩盖它。这些味自天然的汤和菜,曾经让我体重飙升,但却乐此不彼。

写这篇文章之时,脑海里过的都是一道道菜和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画面。妈妈给我打电话,我告诉她说自己在写一篇关于家里吃饭的文章,她好似没听见一样,只问我什么时候回去。离家千里,关于家乡菜的记忆却不会消失。在那儿,永远有一锅汤和一桌热菜,等我回家。

文 陈诗羽

老爸的辣椒肉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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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研各种美食是爸爸最大的爱好和乐趣。他做得一手漂亮家常菜,还会做各种各样的小吃,烧卖、油布脆、刮凉粉、凉面、葱油粑粑、糖油粑粑、萨其马……绝对好吃过市面上任何一家的出品。

他的绝活是秘制的“辣椒肉酱”。

辣椒肉酱主要原料是瘦肉条、玫瑰大头菜、浏阳豆豉、干辣椒粉,配料比例和烹制流程是经过爸爸无数次的试验得出来的。瘦肉条的肉香和嚼头、大头菜的酱香和爽脆、辣椒粉爆过的油香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多一份嫌多,少一分嫌少。

最适合是煮面条或方便面的时候舀上一勺,即便是一碗什么都没放的清水寡面,也立刻变得鲜香味美。没胃口的时候,一碗清淡的白粥,配上少许肉酱,当肉酱的香脆爽口和白粥的温润清淡混合在一起,在燥热的夏天也能让你吃得心满意足。

读大学的时候,每个星期爸爸都会给我装一大瓶带去学校,每次只一天就被大家消灭的干干净净,以至于后来我都把酱锁在柜子里。哈哈,真不是我小气,对于住校的学生来说, 每天清汤寡水,这样一瓶肉酱当然比什么都宝贵。

就这样一碗辣肉酱,从小学开始,中学、大学、到参加工作,伴随着我,给我带来了不少的友谊。有时候真分不清,他们是因为吃我爸爸的辣肉酱而跟我做朋友,还是因为做了朋友才觉得这酱好吃。

曾经有个妹纸,每次去我家,左边一碗辣肉酱,右边一缸凉白开,吃一口辣肉酱,喝一口凉白开,辣得嘴肿,喝得肚涨,就这样冰火两重天地干吃,瞬间消灭一大碗。吃得胃痛,痛得打滚,休息一下再继续吃。

还有个伢纸,去内蒙当兵之前,求他妈提了十斤瘦肉条、十斤大头菜、十斤油,要我爸爸给他做了带走。另一个伢纸,去上海读书,装了一大桶辣酱,放在宿舍里怕被同学偷吃,居然把肉酱放在他的床铺上偷偷摸摸吃了一个学期。

常想,爸爸如果有个能干的儿子,也许早就能把这辣肉酱做成事业了吧,哪里还轮得到老干妈什么事,唉~~~可惜爸爸只有一个刚满四岁的外孙​。

爸爸今年已经73岁了,这两年倒是精神越来越好。真希望爸爸长命百岁,可以让我一直一直都有辣肉酱吃。

图&文  涂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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篮球、火锅与酒的豪情

对于火锅,最早的记忆大概是8、9岁,是父亲的朋友在我家里做的。记不清当时是石锅还是铜锅,但用的是炭火。现在想来,大概是川系火锅的改款。底汤是鸡汤或牛骨汤,花椒辣椒,以及香叶、茴香、桂皮等十八味的卤料必不可少。干料在清油中炒过,加上一块四川产的火锅底料,炒料的瞬间,就已经香气四溢了。

西北的冬天干冷。到过年的时候,天气反倒暖和起来。不过,哪怕是晴天,早晚时刻总会看到窗户玻璃上的冰碴子。牛、羊、鸡肉、粉条和蔬菜在热气腾腾的火锅里翻滚,大人们喝的是白酒,我只关心流着油的白色粉条,和同样流着油的小油菜。哪怕烫到嘴唇,也流着口水吃个没完。

这种火锅的大致做法,母亲在家里一直沿用。我从小吃到大,只是这些年离家太远,每年只能吃上几顿而已。好在哪怕卜居北京,也能吃到正宗重庆火锅,这缘起篮球。

大概从2005年的秋天开始,篮球回到了我的世界。在四环的公园球场,经典草绿及橘色搭配的橡胶球场,透过钢化玻璃篮板看到的晴天,蓝且清澈。

打球的目的基本是两个:一是锻炼,二是球后那顿火锅与酒,这绝对是两全其美的事情,既搞大了我的胸肌,又搞大了我的肚子。

我们一般午后去球场。经过4、5个小时的战斗之后,接下来就是一场恒古不变的火锅宴。清澈透明的菜籽油打底炒料,火锅底料必须是从重庆带来、用了多年的那个牌子,一次一包,配以花椒、麻椒、干辣椒、香叶、茴香、肉蔻等卤料,醪糟也是必放的。当菜籽油温热,开炒的瞬间,香气从厨房扑到客厅。

忍不住跑到厨房,看见红色汤料欢腾地翻滚。旁边的大理石灶台上,摆满了洗好的蔬菜、菌类、豆类、毛肚、黄喉、鸭血、鸭肠、鱿鱼须、牛肉丸和鹌鹑蛋……一动一静之间,意味着饕餮大餐即将到来。默默咽下口水,从橱柜里拿出几个啤酒杯,等待开吃的时刻。

重庆火锅的蘸料多为芝麻香油,除了美味之外,香油可以减轻麻辣油腻重口对肠胃的伤害。涮锅的先后也得有些讲究,否则混了汤,体验也就大打折扣了。夹上第一筷子的或是豆腐干、毛肚、鸭血,过了香油放到嘴里的那一瞬间,香满四溢,啤酒杯随之被举起,喝他个酣畅淋漓。

“菊花、古剑和酒,被咖啡泡入喧嚣的庭院”是梦回唐朝的意境,篮球、火锅与酒是我们的豪情。仔细想来,凡跟我吃过两次以上火锅的,一定是好朋友。

文 阳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