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香锅,漂泊中的家乡滋味

小时候在四川长大,读大学去了重庆,在川渝两地上演了四年的“双城记”。虽说大学期间趁着各种各样的机会,天南海北去过好过地方,但是真正在北方的天空下驻扎那么久,还是第一次。

初到北京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一场几十年不遇的绝美大雪。一场雪降临帝都,万千生灵都变得纯净起来,厚厚的大雪压住了停在胡同里的汽车,一夜之间素裹银装的花花草草,戴帽子的老人牵着全副武装的孩子小心翼翼行走在铺满冰渣子的道路上……仿佛一切都按下慢进键,只有上班路上热腾腾麻辣烫氤氲起的热气才提醒着生活还在继续。

实在没办法习惯北方清淡的食物,清汤寡水的菜肴和吃不惯的面食,让人特别想念家乡火辣辣的火锅、干锅、麻辣烫,特别怀念辣椒花椒胡椒们集体登场的味觉快感。上班许多天后,同寝室的乔姑娘闹着想吃四川的麻辣香锅,在大众点评上找了好多家餐厅,比来比去总能找到“味道不够正宗”的蛛丝马迹,最后作罢决定自己亲自下厨以飨同伴。

合租的两位男士激动地上街买菜,牛肉、五花肉、鸡翅、虾饺、土豆、藕、香菇、冬瓜……各色各样的荤素食材,满载着来自天南海北伙伴们的期待摆在了面前,从行李箱里翻出从成都带来的郫县豆瓣和火锅底料,开始寻找在异地他乡的家乡滋味。

备菜。素菜一律切成薄片,淡黄色的土豆片,白色的藕片,青绿色的冬瓜片……荤菜则按照质地处理,五花肉切成薄片,牛肉切成小块,用刀在鸡翅上划拉几道口子……将荤素食材分开放好,等待下锅。

烧水,至沸腾,拿漏勺将土豆、藕片等不易熟的素菜下锅过水至半熟捞起,再将荤菜下锅煮熟,放盐提味,再捞起。

烧空锅,放食用油,等油锅上空腾起了淡淡的气体,将八角、茴香、肉豆蔻、桂皮等香料置于炒勺上下锅翻炒,几秒后,混合着各种香料的气味融入空气,关火,将香料捞起丢掉,留下锅里香喷喷的油,再放入干辣椒、蒜末小火翻炒至香飘四溢。

辣椒和蒜末入锅时,一种特别的香味飘出,那是童年时妈妈下厨炒菜整个家里都会飘着的熟悉气味,让人活生生有种恍如在家等妈妈端菜上桌的错觉,气味的记忆好神奇。

再将郫县豆瓣和火锅底料各取小半碗,在碗里充分搅拌混合,再下锅爆炒至色泽鲜美,先荤后素依次将食材下锅爆炒,加入酱油、食盐、味精、胡椒提味……

不断翻炒,等所有食材熟透后,捞起盛出,撒上香菜末和葱末点缀,一锅红艳,色泽香淳,一道家常味的麻辣香锅就此搞定。配上青椒回锅肉和番茄炒鸡蛋,再烧一大碗浓浓的紫菜汤,就跟在家里和爸妈吃饭一样,简单美味又普通满足。

伙伴们从冰箱里拿出冰凉的雪碧,盛在一次性纸杯里,摆上碗筷,各自坐定。先举杯感谢川妹子小厨娘的辛苦,再感谢生活美好和青春无敌,然后开吃……

时值如今,那一顿亲自下厨和朋友们其乐融融的家常麻辣香锅,依旧是身处异地他乡最深刻的慰藉。

有时候觉得好神奇,小时候妈妈不让下厨学做菜,长大后却总能够莫名其妙的学会切菜颠勺做饭炒菜。这就像是每个四川姑娘的必备技能一般,不论走到哪里,进厨房就能够变出各种各样的菜肴。

只是,身在异地,更需要自己爱自己,在嗅觉和味觉上跟可爱的家乡在一起,不分开。

 

文 快到冉雨碗里来

东北一锅出

所有的东北菜里,我最喜欢一锅出。

它也叫乱炖,里面满满地拥挤着豆角,排骨,土豆,茄子,玉米,粉条等等。周围会贴上一圈玉米饼或是花卷。大铁锅小火慢炖,直到内容软烂不分你我,最后上面撒一层香菜,热气腾腾的一整锅端上桌。再上一些拍黄瓜,干豆腐,芹菜拌花生,几瓶冰哈啤,大家围坐着锅吃,那真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边吃边海阔天空的吹牛闲扯。任凭外面大雪纷飞,气氛和锅里一样,浓烈亲切。

离开东北,在南方漂泊多年,深刻体会到一方水土一方菜。每个地方的菜都体现着人的性格。比如上海,小笼包,大闸蟹,挖了半天也吃不到一两肉,那真是精致风情;湖南,重油多辣的口味虾,剁椒鱼,吃的是湘人的霸蛮;东北菜,则真的是实实在在的吃内容。要么像一锅出、小鸡炖蘑菇这样不分你我的大炖菜,要么是生吃蘸酱菜,不加修饰清清白白。用最简单的调料,最寻常的食材,最懒的做法,做出最温暖的味道。无论怎么吃,口味都不刺激,下肚后都有一种温暖熨帖的满足感。

当年初到上海,吃不习惯。有天发现学校对面一家东北私家菜,便欢天喜地地把它当成了食堂。也有一锅出,但是按照上海习惯做了改良。大铁锅换成了小巧的白瓷盘,糖的味道更重。后来离沪赴湘,每天辣的肠胃冒火,一想到吃饭都头痛。一天在附近发现了一家小门面的东北菜馆,吃到蹩脚的一锅出,竟然有了一种得救似的满足。在湖南,为了生存,一向以为这辈子都学不会做饭的我,竟然彻底学会了做菜。当然,我还是只会炖煮,煎炸炒之类一概都不会,因为突然发现我爱吃的几道菜都是炖出来的。当我第一次成功地做出了一道土豆炖豆角时,开心的无以复加。胃舒服了,心才能安定下来。

小时候,总觉得外面的饭好吃。常常盼着“下馆子”。后来,越来越觉得妈妈做的最好吃。现在,每次回家,我都尽量在家里吃饭。每年不过回家几天,有限的时间,我更喜欢吃家里的菜,妈妈做什么我都吃。可是,在南方,没有那么冷的冬天,没有那么大的雪,也没有那么多可以一起放心大胆喝酒的人。自然也少了“一锅出”适合出现的场合。是的,它长得不好看,不适合大桌子,不适合小盘子;它也不适合零上四十度的高温天气,不适合潮湿的季节,不适合宴请,不适合谈情,不适合快节奏的工作餐,它只适合大雪纷飞,小火慢炖,至亲好友,闲话流年。

京广线断掉,八万人退票的历史时刻,正好被我碰上了,一路退票改签中转,千里迢迢终于回到了东北。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家门,我有一路支撑的信念。果然,妈妈做好的一锅出,已经烂熟到没了水分,在等待着,千里夜归人。

文 路虎儿 

漫说酸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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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乡几乎不吃饺子,将抄手与面条同盛一碗时,却呼之以「饺面」,久思不得其解。后来了解到扬州也有这么一道小吃,大约自彼处传来,也未可知。

扬州饺面中的馄饨,馅料放鲜肉虾子,汤底也用虾子熬成。清早出门,不必去共和春、蒋家桥,就近找家小铺头,来碗饺面。拨开覆盖汤头的青葱,肥嘟嘟大馄饨滑溜溜筋道面就在那儿等着呢。一个馄饨一口面,烫归烫,稀里哗啦吃完,浑身暖暖,是上班族冬日早晨的慰籍。

吾乡饺面,系抄手与面条的混搭。抄手源自蜀地,本质上就是馄饨。等腰梯形薄面皮,鲜肉馅料搁短边,一折一裹,双手捏住两条斜边反抄捏紧。也怪,面皮形状是北方的,反抄那一下却是四川路子,走了流行的fusion路线。看店家包抄手,有时比吃在嘴里还要过瘾。手艺熟的,几秒包一个,抄手乳燕投林般从手中蹿出来,一沓饺皮转瞬即尽,煞是好看。

酸辣饺面,抄手是配角,略有几个就好,面才重要。看师傅煮面的手势,也比吃在嘴里还过瘾。直径足一公尺的大锅,水烧得极沸。先烫熟切片番茄,下一把新鲜湿挂面,才滚十数下,尺许长筷子已迅速伸出捞起,齐整整盛到早备好生醋、猪油的碗里。撒葱花,熬了整晚的骨汤兜头浇上,再淋一勺油辣子上桌,全过程不过一、两分钟。

酸辣饺面也好,酸辣面也好,只能用生醋。淋醋后不经熬煮灭菌,是为生醋。姜亮夫先生考证说,「生即醯之音借」,意思是说,生醋即酸醋。口味上,生醋其实比陈醋来得清淡,又有一股特别香气,就那么咽一口下去,也不会刺嗓子。改用陈醋,这碗面味道沉浊,就落了下乘。

可惜生醋不耐久储。热天次日就生花长霉,所以都是饭前去酱菜门市,吃多少打多少。多年前,小孩帮忙做家务,通常都是从跑腿打醋开始。醋论「提」卖,竹制长柄深底筒,醋缸里压下去提起来,是为「一提」。还有个故事:说憨儿子拿碗去打醋,装不下,倒过来用碗底装,碗里的醋哗啦啦洒一地,急着翻过去救时,连碗底的也没了。故事的教育意义嘛,倒不是「当你为错过太阳而哭泣时,也错过了月亮和星星」,无非「小心别打翻」罢了。听说现在超市销售真空包装的生醋,保质期可长达数周,算是极大的进步。能不能保持原来的味道,还待考察。散装醋也还有,但哪家还敢让几岁大小孩自己上街呢?

油辣子也讲究。干红辣椒磨碎,一半热油一半温油浇出来,红灿灿火候刚刚好。与蜀地偏爱红油不同,吾乡喜欢油辣子中固体的部分,因其干香不呛,更能衬出面条筋道中透着爽滑的口感。也别小看,该辣还是辣。错手放多了,舌头像被烫伤,面条吸溜进去,如同鞭子在抽打。舍不得放弃,筷子夹起几根,吹凉了吃,鼻涕眼泪还是忍不住一起出来。

若用荤浇头,就不放醋。红烧排骨、清炖牛肉,八角三奈的香味融进汤里,肉也炖得离骨。一口肉,一口面,一口汤,来不及细嚼,碗就见了底。起身会账,抹抹嘴。撇头看见对街摊子,油糕刚炸出来。口水咕嘟一声,收不住脚步,迳朝那边走去了。

文  韩磊

高三食忆赤子心

寒冷的冬日早晨,天还未亮,学校里的广播被风刮得分外刺耳。寝室里的人开始陆续起床沉默着收拾东西,赶往早已整楼灯火通明的高三教学楼。

自己的脚步声在周围的漆黑中很清晰,走到教室,却已有学霸开始读着单词背着古文。没多久,通校生们也陆陆续续到达。教室里开始热闹起来,我心中期盼的心情也越来越热烈——为了同学给我捎进来的一碗馄炖或者醋调面。

寻常的外卖样式,塑料袋兜着一个白色纸碗,撒了葱花和虾米的馄炖在热气腾腾中朦胧。还在梦游的神经终于彻底醒转。同桌提醒“快吃,等下班主任来了”,连忙撇开一次性的木筷子捞了一个上来,皮已经煮到晶莹剔透,里面粉嫩泛白的肉清晰可见。一口下去,烫得舌头发木。嘿嘿笑两声,终于又充满了活力,面对一整天卷子的狂轰乱炸。

待到第五节课还差20分钟下课,胃就已经开始纠结绞痛,心像充了氢气的气球一直往食堂的方向飘,又不得不拽回来注意黑板上物理老师正在讲的小滑块。还有十分钟,教室里开始骚动,有胆大的人开始故意大声咳嗽,老师瞪他一眼心下却已明白该下课了,慢悠悠的腔调说出“好吧,今天就讲到这——”全教室的桌椅板凳顿时噼里啪啦的响起来,一群人疯子样争先恐后冲出教室奔向食堂。

无奈我们班教室不占地理位置优势,每次都被一楼的人占了先。我体育差到暴,每每都跑不过男生,不过既然不可强攻便智取,我在下课时就争取冲在最前,尽量抄小道到食堂,刷卡拿饭盘一气呵成。再看看打菜的窗口已经挤了一团人,手拿钢盘,使出全身力气向前挤,把盘子递给师傅仿佛祈求上帝给予光明。终于上帝接过了我的饭盘,肥得流油的一勺回锅肉稳稳的扣在盘上。我仿佛得胜凯旋的将军,慢悠悠的走向打饭的地方,顺带数着有几片肉。

切成薄片的五花肉事先被微微炸过,那一细溜皮又糯又粘,透亮的油和被炒过开始微微发焉的青椒丝,豆瓣的醇香与青椒的爽激在肥瘦相间中融为一体密不可分。高三的我,跟男生一样能吃,三两米饭轻轻松松,肥肉片大快朵颐,现在看来真是不可思议。但是长久的饥饿和忍耐之后,中午时分那完全放松享受回锅肉的短暂时光,成了高三挥之不去的记忆。那种香和满足,慰藉了一个高三学生被压力折磨得无力反抗的心。

晚自习上到最后一节,小纸条传到手上,鱼香肉丝炒饭、牛肉面、排骨汤饭、火锅粉等等已写了不少。果断提笔写上土豆丝炒饭一份再署上大名,传给后排。待到要下自习时,偷偷溜出去帮大伙儿提饭回来的同学终于回来,教室里顿时充满各种令人垂涎欲滴的饭香。去同学那交饭钱拿筷子和自己要的饭,三三两两聚一起埋首于厚厚书摞之后,一边交换着今日心得开开玩笑一边互相挖着别人的吃食。

逐渐远去的高三时光已经被渐渐淡忘,每一次考差了的泪水和考好了的骄傲也逐渐模糊,昔日的同学各奔前程。但是那些默默的隐忍与坚持,那些与朋友互相的激励与安慰,那些全班一起唱过的《倔强》和《最初的梦想》,那些已经消失却又分外清晰的香味,温暖了每一个追梦的日子。

文  莲子小汤圆

“超人”的萝卜丸子

小时候,是奶奶带我长大。对我来说,奶奶是超人。每到夏夜,她能整晚整晚的不睡觉为我摇蒲扇驱蚊子。她能一年到头都不生病。她会讲好多好多的故事。最了不起的,是她能做出所有我想吃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只要我告诉她,她都能做。

吃来吃去,我最爱的还是奶奶的炸萝卜丸子。

还记得当时我趴在窗户边上,看着奶奶“唰唰”几下便把一个大青萝卜擦成了丝,又“铛铛”几声把萝卜丝切碎。然后攥干萝卜的水分,把干干爽爽的萝卜放进瓷盆里。又随手舀了些面粉,在瓷盆边磕开一个鸡蛋,放些早就准备好的姜末。紧接着在众多瓶瓶罐罐中选了几个,打开盖子,拈了些粉末出来。这一盆颜色各异的用料,被奶奶手里的筷子搅合搅合,就均匀了。当时的我就想起了爷爷教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现在想来真是驴唇不对马嘴,可当时也只有用这样深奥的话才能诠释这一盆色彩纷呈带给我的无限惊喜。

只一会儿,奶奶就开始往锅里倒油了。我喜欢听着一个个鼓溜溜的丸子“刺啦刺啦”下锅的声音。丸子们在锅里上下翻滚,我的心也跟着欢呼雀跃。

炸好的萝卜丸子还没在饭桌上亮相,我就闻到香味儿了。一闭眼睛,都能想象出那些黄澄澄、金灿灿的丸子们的模样。

好不容易熬到开饭,我连手都来不及洗,拈起一个就往嘴里送。奶奶炸的萝卜丸子外焦里嫩,油而不腻,馅料紧实,口感松软。一口咬下去油香伴随着萝卜的清香在唇齿间游荡。

“好吃吗?”奶奶笑吟吟地问。

“好吃!”我嘴里嚼着两个丸子含混地说,“奶奶,你应该当厨师。”

“我都老啦,还当啥厨师啊。”

“奶奶你不老。等我长大了你再老。到时候我就能给你做饭吃了。”我很认真地说。

奶奶笑了。

如今,我的承诺到了兑现的时候。

奶奶真的老了,八十九岁高龄。她不再能坐着为我摇整晚蒲扇了,也不能给我换着花样做饭了,甚至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病了。那个一年到头都不会生病的“超人”还是倒下了。

我不知道奶奶忍受了多大的痛苦,才会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们“我这两天有些难受,想去医院看看。”家里人带着奶奶去了三家医院,结果都是一样的——“肝癌晚期。没有治疗必要。最多活半年。”

我开始学做菜了。做好了菜就装进保温桶里,在外面裹上一层又一层的毛巾,再打车去医院。到奶奶的床前,饭菜还都是热的。

看着奶奶日益消瘦的面庞,看着她日渐缩小的食量,看着她虚弱得连微笑都变得吝啬,我却只能藏好几近崩溃的心,告诉她明天我会带着一道新菜来,请她不要睡着,一定要等等我。

周五那天下午,天还飘着雪。我在厨房学着奶奶从前的样子炸萝卜丸子。刚把丸子攥成球,电话就响了。伴随着曾经熟悉的“刺啦刺啦”的声音,我跌坐在地下,哭花了画好的妆。

奶奶走了。

“超人”太忙,终究没有等我。

 

文 刘嘉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