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酸辣土豆丝的情谊

很多年前上大学时,母校还不像今日这样每个缝隙都砌满了钢筋水泥。我们居住的宿舍附近,尚有大片野地,有丛生的树林和荒草,林子间有几间破旧的房子,就藏在开水房的后面,十分隐蔽。有一对中年夫妻,赁了其中比较完整的两间,做点小本的饮食买卖。那地甚至不能称之为饭馆,且一直没有名字。因为主要群体是学生,价格十分低廉,素菜3元,加点肉丝就算是荤菜了,4元,米饭不要钱。或许还有纯肉的硬菜,但是我也没有深刻的印象了,因为那时,如果要改善生活,撮一顿,宿舍姐妹们的首选还是学校门口的小饭馆或是小吃店。若是重大的日子,还得是离学校三站地的肯德基,我们在那里度过了大学前两年的圣诞节。

我和同宿舍的戴君一入校就神奇地勾搭在了一起,一起上课,一起逛街,更重要的是一起吃饭。我们一般不去食堂,主要去那对中年夫妻那里觅食。戴君有一个大号的白色搪瓷碗,还配有一个深口的盖子,碗装饭,盖子装菜。这是我们主要的装备,然后轮流去买饭。一般只买一份菜,盖子里面装得冒尖,碗里面的饭则多装上一些,压得实实的。回到寝室,我再拿出我自己的饭碗,将那份饭菜一分为二,分而食之。因为戴君不吃荤,所以我们只点素菜,最常点的菜就是酸辣土豆丝。

就像所有做小买卖的夫妻档一样,那对夫妻并没有请人,所有的活都自己干,老婆洗菜切配,老公掌勺。大姐的切工一流,土豆丝细长且不易断,绝对不是刨丝工具刨出来的。她把切好的土豆丝放在水里洗去淀粉浸泡,一旦有人要,迅速捞一起一盘的量,然后转给“大厨”。大姐经常见,但是那位“大厨”却一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他炒家常小菜的技术确实了得。他的土豆丝是典型的湖北炒法,用辣椒大火爆炒,临出锅前还得勾上一勺欠。土豆丝看着有点粘乎,但是更入味,还有点浓稠的汤汁,酸酸辣辣,特别下饭。也许是回忆滤镜,我觉得再也没有吃过比那更好吃的酸辣土豆丝。

对于我们明目张胆一份菜两人饭的行为,大姐也毫不介意。那时候,学生一般都能吃。据她说,曾经有个东北大汉在她点了一盘土豆丝,然后吃了一电饭煲的饭。

就这样两人分吃了一学期3快钱的酸辣土豆丝,我胖了5斤。

工作多年以后,我俩各自成家生娃。实在难耐家事琐碎,有一年一起抛夫弃子,结伴去清迈耍。在古城闲逛,骑着大象爬山,快乐得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我们还报了烹饪课,跟着民宿老板娘学做泰国菜。做完异域风的生木瓜沙拉、冬阴功汤之后,我看还有两个土豆,就跟老板娘借厨房,做一道酸辣土豆丝,以扬中华饮食之名。我的切工不佳,土豆丝切成了土豆条,有辣椒而无醋,只有用柠檬汁代替,最后还加了一点鱼露,味道有点奇特,但整体还在酸辣土豆丝的范畴之内。老板娘一直念叨,没想到土豆还有这么简单而美味的做法。我和戴君相视一笑。

前几月,戴君到上海出差。我邀她到家吃饭,主打菜就是酸辣土豆丝。戴君一口气吃了两碗饭,然后说,还是你懂我。我拍了照,修了图,想发在朋友圈里,并写上: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土豆丝。然最终没有发。成年人就是这样,想说的很多,而真正吐露的很少。但是对于有些事,有些人,懂的自然懂,又何须多言。

文 / 朱茱
图 / Coule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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