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大概所有的湖北人都不会想到,小龙虾会在夏日的餐饮市场C位出道,有如此显赫的江湖地位,形成如此庞大的产业链。比如每年翻新高的小龙虾产量;比如八八六十四种,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吃不到小龙虾口味;还比如小龙虾专业、小龙虾大学。
但是,在20年前,在那个时候,在千湖之省的湖北,小龙虾还只是可怕的外来物种,以其极其强大的繁殖力,将本土的河虾欺凌得毫无招架之力。本地的报纸偶尔会有小豆腐块的文章,对小龙虾赤裸裸的凌霸之举痛心疾首,但是除了口诛笔伐,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对付小龙虾的办法。小龙虾们仍然在各种规格的水路里愉快地生长,天气热的时候还会越狱到陆地上。你家附近要是有个小河小沟,时不时就会遇到这些未来餐饮界的大咖在到处溜达。
当然,除了生物学上的隐忧,这些自带武器的虾子们还有更让人头疼的破坏之举。小龙虾钳大有力,又喜欢安家在堤坝的泥土中,若是几门几户,也就罢了,但是数量一旦呈量级增长,再牢固的堤坝也架不住这样的住户。尤其是98年抗洪的时候,小龙虾简直是人人喊打。有远识之人已经很有创造性地提出,可以吃了它。但是,在当时,吃小龙虾的人着实不多。家乡人民都嫌它肉少,吃起来费劲。
夏日时节,菜场里偶有卖者,也不过一两元一斤,不过猪肉价钱的十分之一,但是买者仍寥寥。更重要的原因是,小龙虾遍地都是,要是爱吃,随便哪个河沟,花个半个小时,就能钓上一桶,着实没有花钱的必要。
那时暑假,我都呆在外婆家。外婆家附近有几条小水沟,沟与沟之间有巴掌宽、手指深的小水道。我们几个孩子在水道上垒些土,从中截断,然后蹲在边上等。不一会,就会有一只接一只的小龙虾,从这边的水沟,沿着浅浅的水道,到另一边的水沟串门。到了我们人工建好的“堤坝”,小龙虾们笨得很,它们越不过来,又不知道返回,一直停在原地“思考”,或是打转。我们用夹蜂窝煤的火钳夹住,扔进桶里,很快就能收获满满。
笔者算是家乡人民中吃小龙虾的先锋。主厨是家母,做法极其土豪,头和钳子一律不要,只留下有肉的身尾,用油、葱、姜、蒜一通爆炒,虾身受热蜷曲,形成球状,就是一盘好吃到飞起的吮指虾球。
这么一盘,大约需要大半桶虾,放到现在,没个一百,肯定下不来。虾球好吃,但是前面的清洗却麻烦,得拿个小牙刷,一个个虾慢慢刷。每每我要吃,家母就备上一桶虾子,热水浇个半死,然后扔我一把快秃的牙刷,嘱我赶紧刷完。我刷过几次,实在嫌麻烦,宁可不吃,也坚决不刷,就这样,小龙虾慢慢淡出了我家的餐桌。20年后,看着满大街价格昂贵的小龙虾,再回想当年那些被我错过的野生的、膏肥肉满的小龙虾们,真有种今夕何夕,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感觉。
文/ 朱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