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粿草并非小城的特产,做成草粿却是小城人大暑天里的期盼,这期盼似乎来得更直接些,没有空调没有电扇的日子里,除了阿婆的蒲扇,更让人心心念念的,就是那一声声叫卖声了。
“草粿……豆花……”何涧不知道豆花和草粿为什么要一起卖,倪真真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把白嫩嫩的豆花和黑不溜秋的草粿一起叫卖。何涧是第一个揣着五毛钱跑出去的娃,除了抢到第一碗草粿,不遗余力地成了院里短跑冠军,虽然这种“第一”没有任何意义。一开始倪真真挤不到前排,豆花很快被一抢而空。
有一次,何涧端着草粿,看见倪真真被挤出人群,手里拿着空碗,轻轻抿着嘴唇。倪真真发现何涧之后,似乎被什么吓到一样,又好像怕什么被戳穿似的,一溜烟跑回家里。关上门。砰……“阿叔,还要一份豆花。”“杀黑糖还是白糖?”小城里的撒,总是说成杀,似乎也很有味道。“随便!白糖吧。”
从那之后,每次听到叫卖声,何涧还是第一个冲过去,只是除了加白糖的草粿,往往会多一份一样加白糖的豆花,他依旧那么漫不经心地递给倪真真。倪真真一开始很惊讶,看着妈妈不断地夸着何涧,看着碗里白悠悠的豆花,也慢慢习惯了这种偏爱,不过——只觉得这是傻傻的长跑冠军是在向她炫耀。
何涧一家和倪真真一家住得近,都是同个小区的。何涧爸爸和倪真真爸爸小时候是同个大院的,后来工作了何涧爸爸和倪真真妈妈又是同个系统的,再后来何涧爸爸回家路上偶遇了倪真真爸爸这个多年不见得发小,居然世界这么小。再后来,何涧就整天跟着倪真真跑来跑去的,全然不顾幼儿园那个死胖子抱着球在后面追着何涧。
小城好像没有四季,夏天冬天显得特别明显,至于春天,只是漫城迷雾和晾不干的衣服,还有拜神烧纸,银纸灰飘在湿漉漉的墙上下不来的尴尬。何涧还是喜欢夏天的,可以第一时间跑在最前面,卖草粿的阿叔也总是格外给多点白糖,当然,日子久了,阿叔也会给何涧的另一份豆花加多点白糖,若有所思地笑着。阿叔的草粿很是有名,因为只有他会备多一些碗和几只勺子,有路过的小孩馋了,他也便顺势勺了一碗给他们。也总是可以看见有家长带着小孩出来还草粿钱的,然后笑着聊天,聊一整天。
豆花白嫩,铁勺子一碰,一颤一颤的霎是可爱。黑黑的草粿也是晶莹剔透的,“杀”着白糖,一股草粿草特有的清新散不去,那是夏天的味道。“叉叉仙草蜜,轻松去火气……”电视广告里,几个“靓仔”拿着叫仙草蜜的饮料傻笑着,何涧每每看到这支广告,嘴角一撇,什么仙草,不还是阿叔的草粿好吃。
多年以后何涧依旧无法接受草粿就是仙草蜜的结论,郝胖子会鄙视这个没常识的何涧,虽然他总觉得只放糖的草粿确实比加了芋圆蜜豆的仙草蜜好吃得多,一旦想起,远在外地的郝胖子似乎也只能买一盒千年不换包装的凉粉解解馋,那种红黑配的包装。嗯,还有个名字叫凉粉。
隔壁班的衬衣哥小寺总是不穿校服,在这个穿校服也可以很好看的年纪,倪真真好像也开始有了变化。当然,和很多同班女生一样,也喜欢周杰伦和飞轮海。
“诶,你吃吗?”倪真真敲开了小布家的门。
“哟?草粿?要我给你补数学吗?”何涧只有数学比倪真真高分。
“小寺给的,我不吃,你爱吃不吃。”
何涧总算知道为什么前阵小寺总是问他倪真真是不是喜欢仙草蜜,也突然意识到自己一句“什么仙草蜜,不还是草粿好吃”害惨了小寺。虽然说这个时候的喜欢被抓到要算早恋。什么恋不恋啊?还早不早的。都是单纯的喜欢,只希望对方好,只想着拿最好的东西给对方,虽然往往是小寺一厢情愿——“涧哥说仙草蜜不如草粿,意思是贞贞喜欢的不是仙草蜜而是草粿咯!”不吃白不吃,何涧接过了草粿。上面的黑糖还没化完。
当然大家都知道阿紫岿然不动,当然也有不久后小寺转学的消息,当然也不会有一个家伙被罚站在教室门口,拎着草粿傻笑。因为买草粿迟到了。
只有何涧知道,倪真真喜欢的是豆花,不是草粿,更不是什么蜜。只有何涧不知道,倪真真不喜欢白糖,而是喜欢看似无法拒绝的黑糖。
文/ 蔡浩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