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到不能自理,才会爽到不能自己

辣椒于湖南人,是天生的欲望。

湖南人吃饭讲究“韵味”俩字,通俗来讲就是重口味:口味虾、口味蛇…都是湖南人的挚爱。长大后去到更多更远的地方,时常会在餐馆里看到外地人吃一点点辣就涕泗横流,不能自己。这时便会和同伴相视窃笑,然后再往自己的面汤中狠狠加上一勺辣椒油。

我有一张童年照片,被家人逗趣至今:照片中的我一边啃麻辣鸡爪,一边呼呼哈气。

小时候旅游,妈妈总会带上一小瓶辣椒,有时是外婆腌制的辣萝卜,有时干脆就是一瓶老干妈。这样,无论遇上什么匪夷所思的食物,都有辣椒下饭,挑食的我也不至于对着那些毫无食欲的饭菜干瞪眼。

小学某次劳技课,老师让我们回去腌辣菜。可就在要交成品的当天,才发现因为瓶盖没拧紧,不知是不是渗入了水或空气,我的腌白菜成为了一团混沌。

正当我急得不知所措时,奶奶却不紧不慢地来当救兵。她先把爆炒后的白菜去水加盐,然后将剁得粉碎的辣椒末细洒在菜叶上,最后再装瓶冷却封好。

我小心翼翼地把瓶子抱到学校。同学们顿时围成一圈,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瓜分干净。依然记得他们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说,这是吃过的最好吃的腌辣白菜。

辣椒从墨西哥传入中国,不过短短两三百年时间。但这小小一株草本植物,却很快俘获了湘人的味蕾,进而融入了性格的血脉中。

亚热带湿热气候下的湖南人,性情也往往躁动不安。加之丘陵地带,筚路褴褛以启山林,若不利落与果敢,如何在这穷乡僻壤生存下去。于是湖南人的集体性情中应是自带匪气的。

不论是湘西山匪,还是曾国藩引导的湘军,抑或是邵阳的黑帮…历史上的湖南,匪频出也。不由得想起一个段子:“三十五年,楚伐随。随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我蛮夷也,翻译过来就是我是流氓我怕谁。

登上家乡仅存的一片古城墙,摸着上面的斑驳弹孔,听老人讲起过去壮烈的战事,回想起曾经的腥风血雨,如同吃了一碗擂辣椒,热血在身体里沸腾。

于是明白,湖南人的匪气也是正气的,虽处江湖之远,然而家国之思,却从来不敢忘:“若道中国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

毛主席也曾说过“不吃辣椒就不能革命”。据说他长征时总是随身带一些吹干的朝天椒(一种辣度极强的椒),没菜吃时,就拿出半只来嚼一嚼,用辛激刺激神经。

“人间有味是清欢”、“渐老渐造平淡”——长大以后,吃辣渐少的自己,在异乡的深夜,常想起少年时,坐在姐姐的单车后,她载着我穿越大半个城市,到夜市的一家深夜不打烊的小店宵夜。

小店没有奢华的食材、也没有固定的食谱,只有时令的随性和勤勤恳恳的老板。我们总爱点上一桌子物美价廉的烤串,洒上厚厚的辣椒粉,在晚风习习的马路边,辣成快乐的傻子。

“别离岁岁如流水,谁辨他乡与故乡”,时过境迁,对异乡人而言,家乡也变异乡。但有些东西却不会随着时间而沧海变桑田,例如嗜辣的本性,例如隐藏在集体无意识中的血性与坚韧…

人生应当远行,但是所到之处必将升起袅袅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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