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跟你们在桌上抢食的岁月

浮着辣椒红油的汤底在炭火的炙烤下沸腾冒泡,用筷子把烤得微微卷起的鱼皮挑开,便露出白花花的鱼肉,蘸一点汤底,送入嘴中,燃起口腔每个细胞的躁动。                     

彼时,我正在和朋友在学校后街的湘菜馆子里大快朵颐。一锅下肚,最后留下的是红通通的腊肠嘴、圆滚滚的肚子和胃里翻滚的油腻感。果然,喜辣却偏不能吃辣的我还是更适合清蒸鱼。

炭火早已烧尽,我出神地盯着鱼眼,片刻之间,又拿起放下的筷子,往鱼眼戳去,一个反挑,鱼眼睛就悬在筷子上了。

朋友惊讶地问我:“鱼眼还能吃?什么味道啊?”

“能啊,“以形补形,你懂不懂?小时候我巴不得天天都吃。”

“不会是黑暗料理的味道吧?”朋友依旧一副不可置信的语气。

我向她投了个白眼。

我是家里的老二

什么感觉呢?鱼眼入口的那一瞬间,黏糊糊的,随之而来的是溢满口腔的鱼鲜味。熟悉的味道让我又想起了那段为鱼眼而争吵的时光。

不知道看过《请回答1988》的人记不记得,德善家里有三姐弟,她排行老二,爸爸妈妈总是无意地偏向于姐姐和弟弟。有一次家里鸡蛋只剩下两个,妈妈把鸡蛋煎给了姐姐和弟弟,却给了德善她最不喜欢的酱黄豆。

夜晚空空荡的街道上,德善终究还是自己坐在路边哭了起来,而电脑面前的我,也同样哭得稀里哗啦。如同剧里所说,“和全世界所有的老二一样,姐姐因为是姐姐,弟弟因为是弟弟,所以我们一直都谦让着生活。”

嗯,我就是家里的老二。

我爱吃鱼。小时候,我最爱妈妈的清蒸鱼。在厨房里,看妈妈把处理干净的鱼内外抹盐,放上切好的辛辣姜片,上热锅蒸上10分钟左右。掀开锅盖时,任热气升腾,鱼香四溢。妈妈会把盘里蒸出来的热汁倒出来,去掉旧姜片,铺上切好的葱丝和姜丝。另起炒锅,将花生油和少许酱油烧热,淋在鱼身上。一尾清蒸鱼,空灵秀美,孤高傲慢。

我们仨的饮食怪癖

但最吸引我们三姐弟的,不是鱼肉而是那双鱼眼睛。

大概每个孩子都有饮食怪癖。但不幸的是,姐弟仨都有相同的怪癖。那时,在我的味觉中,初入口时,鱼眼睛像是用薯粉做成的鲜甜小球,又软又滑;但它又那么神秘,往往来不及细细品尝就溜进喉里。而失去鱼眼的清蒸鱼就像是缺少了蓝莓酱的蓝莓蛋糕,没有令我神经冲动的惊喜了。

爸爸恰巧相信“以形补形”,每次蒸鱼,必让我们吃掉鱼眼。但只有两只鱼眼,而家里有三个孩子,怎么分呢?眼巴巴地看着爸爸的筷子,期望着鱼眼能落入自己的碗中,但经常是落了空。两只鱼眼,分别落到了姐姐和弟弟的碗里,然后爸爸总是笑笑说:“你们仨轮着来。”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但话没说出口,就被憋进心里。不懂表达的年纪里,连难过都那么倔强。心里酸得要命,却只能吞吞口水,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把脸埋进碗里匆匆扒饭,生怕一不小心就暴露出自己的难堪。

小时候啊,我们仨在饭桌上都不服输。大人不在的时候,三双筷子就上演一场世纪大战。

对鱼眼的释怀

人总是会长大的,鱼眼之争,也终于消失在渐行渐远的童年中。我和姐姐都离开小镇在外上学,弟弟则专心备考。出发前一晚,饭桌上,爸爸喋喋不休地叮嘱我要注意这注意那,妈妈在厨房准备最后一道菜。锅掀开的那一刻,一股清甜的鱼香溢出厨房传到饭桌。还是一尾清蒸鱼。鱼肉下肚,足以温暖空虚的胃。

“怎么没有人吃鱼眼了,以前不都是抢着吃的吗?哈哈。”姐姐调侃。

“哪有!就你们爱吃。特别是二姐啊!”弟弟耍赖。

“来来来。”说罢,他俩便把鱼眼夹到我碗中,鱼眼接触舌尖时,没有了味蕾的惊喜,却多了往事的释然。

曾经,老二的身份,让我敏感又焦躁地急着证明自己,以至于把家人对弟弟姐姐的关心不断放大,把对自己的照顾无限缩小。现在,我迷恋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温馨,热气升腾,屋外再热闹也抵不过屋里的一菜一汤来的温暖。

我相信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令人破涕而笑的结局。最后,德善一家即使吵吵闹闹但还是互相扶持地度过了他们最美好的岁月。一切都像剧本里说的一样,“可能家人是最不懂的,但是又何必都懂呢。大门外世界的伤痛,各自对人生伤痕的表现,甚至家人带来的委屈,最后安慰我,站在我这一边的还是家人。”

现在,我也能释怀地说出“我是老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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