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是一抹愁

湖北人的早餐少不了一碗热干面,芝麻的酱香预示着新一天的开始。这个味道从儿时到青年至成年,伴随着时光的流逝,我的成长,始终没有变过改变。

犹记得上学时冬日的细雨清晨,赶着快步走进美食街,那时的店面都还撑着雨棚,店与店紧紧挨着,进去的人和出来的人摩肩擦踵,一抬头看着熟悉的店家站在沸水的蒸汽里,抓面,入锅,再用篦子捞起磕入碗中,一勺芝麻酱,一勺萝卜干,酱油,葱花,一气呵成。在让人搓着手,缩着脖子的冷风里,这情景既温暖又亲切,滚烫了双手,也熨贴了肠胃。

热干面一直向人诉说着的是美食的极简,这一点有点像是江南的阳春面,他们都诠释着极简的魅力。阳春面是面条在清汤里的一摆尾,再缀上些青菜,吃的就是纯粹,心静的人才能体会这一碗淡然。而热干面更像是在“浓油赤酱”里走一遭,面条滚过麻酱,这种被包覆的美食,让舌头在口中奔跑。虽没有肉的鲜,蔬菜的甜,芝麻酱就好似这个朗朗少年的脊梁,十足十的撑起了这一碗面。

但外地人常常对热干面摸不着头脑,干巴巴一碗,一不小心就坨成一团,任筷子在碗里推碾挑拌,就是不听使唤。美味常常有赏味时间,现在越来越多的饭店开始推崇美食时间概念,出锅8分熟,从装盘到送到客人桌上,食物自我催熟到10分,食物过熟,端上桌则口感丧失;食物过生,让食客有腹泻的风险。其实热干面也是这样,一碗面端上来,淋上点醋,挖一勺辣椒,拿筷子挑上那么几下,食物的热气蒸腾出醋的酸和辣椒的香辣,美味就这么水到渠成。会吃的行家并不急着让一碗面见底,而是留上那么几口,转身到店里拿出开水瓶,倒上小半碗开水,连汤带水把剩余的面消灭干净,一则原汤化原食,二则面汤也有助于消化。

日日能吃到的东西,常常不会觉得有多珍贵。上大学的时候,一天早上在外地上学的好友打电话来抱怨,说突然想吃热干面,兴冲冲跑到食堂,左看看有看看,遍寻不到踪影,问了打饭的师傅三遍,人家瞪着眼睛看着她,表示不知热干面是何物。从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这面竟是湖北人独享的,当即就在电话里边咂嘴边说,嗯,你不知道,今早我们食堂的大师傅调的芝麻酱有多香,吃了一碗竟然还觉得不够。顿时引来好友的一阵臭骂。

在国外的日子,很难吃的上一碗正宗的热干面,想起这段往事竟然也觉得有趣,当年我在电话里向她咂嘴,时过境迁,如今倒是她她经常在微信里给我发各种家乡美食的图片,仍然是嬉笑拌嘴,却引得我在屏幕这边口水长流。为了一解口腹之欲,去超市搜刮了各种速食热干面,湖北饭馆卖的也有,甚至自己也照着菜谱有样学样过,但都难以得其真味。儿时的味觉记忆往往贯穿人的一生,即使在国外可以轻松尝到各国珍馐,却也时时难抵对一碗酱香的思念。每次回国下了飞机,转过高铁,总要在站外一家小店吃上一碗,浓浓的酱香是家的味道,渐渐的这面,漫成了一股愁,成了回乡的期待。

这乡愁起于鼻息,涨于口舌,解于腹中,怕是这世界最最简单而真实的想家的滋味。昨晚又梦到回家了,妈妈在床边叫我,起床啦,面已经拌好放在桌子上喽。

文/苏轻浅
图/Yining Zhang  循CC协议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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