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花与粢饭团

早上我一出现,老板憨厚的笑容远远地喊:豆花,带走,不要葱。清冽的早晨,原本皱着的眉头就这样舒展开了。胃口好的时候我会在隔壁包子铺买一个芝麻包、一个萝卜丝包,这两铺子一尺之隔,往往有客人自然以为是一家的,把钱一起付给豆花老板,豆花老板再算钱给包子老板。偶然撞见一次两家吵架,操着外地口音听不太懂,却像极了小两口拌嘴,脖子硬着朝天嘀咕,互相不停对方在讲什么,一边手头忙碌着给客人张罗,一边在来会之间争吵几句,然而第二天又和好如初。

只会在上完瑜珈早课的夏日清晨才坐下来喝一碗跟小时候一样的豆花,用白色青条的海碗盛着,撒上酱油、紫菜、剁碎的榨菜和鲜美的开洋,再加上一块炸得金黄的粢饭糕,面对着人来人往却不嘈杂的弄堂早市,眯着眼睛满意地填饱一天的好辰光。

胃口不太好的时候,我会走开几步,在垒起的红砖堆旁,一个沉默的大伯安静地做着鸡蛋饼,做好以后用保鲜袋装起来,没有拎口,我都用两只手指头拈着,走路十分钟到公司,都还温热。直到有天鸡蛋饼摊空了,很洁净,就跟从来没有人在上面操作过似的,安静、干净地在红砖堆旁待着。我也看到大伯了,浅浅的笑意掩藏不住眼睛里的幸福感,推着孙子的婴儿车一路沿着早市沉默地向前走着,把我装在保鲜袋里的鸡蛋饼也带走了。

那天早餐店人有点多,老板很忙,我边等边搜索着能搭个干货填饱空空的胃,就在低头的瞬间看到了类似做糍饭团的材料,一个直径不过二十五公分的木桶上摆着榨菜、白糖、酸豆角、开洋……老板,这是粢饭团吗?帮我拈个小的。其实,我从小不爱粢饭团,因为不爱油条,因为不爱甜芝麻,因为不爱蒸饭。

小时候,就爱极了豆花。在知了鸣叫的夏日,奶奶们摇着蒲扇在小巷子里乘凉,邻里的娃们从前跑到后,遇到货郎即刻停住了脚步,围在周边不肯离去,我单爱那挑着两个深色木桶的货郎,没有鲜艳的头花,没有新奇的玩具,一边是用细麻布盖着的一块块豆腐,一边是自家酿制的各色豆干,每次我都伸长脖子闪着亮晶晶的目光深情地看着他们,母亲笑盈盈地说,来碗豆花。他们就跟变戏法似的从后头掏出一个长勺,在豆腐下面的深桶里舀出白晃晃的豆花,母亲会拿着搪瓷汤碗乘一大碗,撒上酱油、开洋、紫菜,就是最完美的下午茶…稍大一些,货郎们早就不见踪影,父亲偶尔会走十分钟路,端着搪瓷杯去菜场带回一杯豆花,那是我最期盼的早餐,也成了暑期早起的动力。

而母亲爱的粢饭团始终遭受我冷落,直到初中的小伙伴带我去他们家门口的早餐店,现在还能记得他流口水地模样:我们去吃粢饭团!我义务陪着去,却惊讶地发现粢饭团可以是咸的,当糯糯干干的蒸饭包裹着火腿肠和榨菜时,毫无违和感,就像是换种方式的糯米饭,那是我人生第一个吃完的粢饭团。

神奇的是,以后我也接受了芝麻油条的粢饭团,更觉得油条加榨菜的粢饭团也成了一种美味,甚至因此接受了油条。

那天早上,豆花陪着油条榨菜的粢饭团,满满塞着我逐渐老去的胃,一整天。

文  latte
图  athenakuo循CC协议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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