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了味精的海鲜粉,与离岛的后会无期

突然想起海鲜面来,是因为某一天听了朋友的推荐,去城西吃了一家象山海鲜面店。

要说海鲜面或是海鲜粉,简单但却考究。浙东和浙南的海鲜面略有不同,或是重在料多,清水汆烫,味道鲜甜;或是加些鳗鲞姜丝,把汤头吊出浓重。但相同的是,海鲜一定要新鲜,虾肉绵鱼肉糊,那是万万做不了一碗海鲜面的。

朋友推荐的那家小店不大,有些暗的灯光,映衬着墙头大红的价目牌,点餐也是象山海鲜面该有的半自助式——“自由搭配”:点上一份面或是粉干,然后按自己的喜好自由地选若干种海鲜做浇头,硬壳虾、白鲳鱼、小黄鱼、蛏子、花蛤等等,不一而足。

不过一会儿,我点的海鲜粉干热气腾腾地端上,一眼看去,所点的海鲜浇头用的是最简单的方式,让面条或是粉干充分吸收了鲜味,这是对待新鲜海味最好的方式。

只不过,到入嘴的最后一刻,一口味精味坏了这之前所有的美好。那种面对画蛇添足的失落感,就像看见一直缠着马尾辫的邻家小妹,突然浓妆艳抹出现在你面前。

印象里最美妙的一碗海鲜粉,还是多年前在象山石浦的那个清晨吃的那一碗。被朋友从被窝里揪出来,乘着摇晃的三轮车,穿行在弥漫着海腥味的小街,那水泥或是石板铺就的路面,似乎都因为海风带来的潮气而结了盐霜。找到一家海鲜面店,一碗海鲜占了一半空间的海鲜粉下去,味觉的记忆就被定格在那一刻。

所以在后来,我还循着这个味觉,带着女朋友攀上了距离石浦27海里之外的北渔山岛。海面上的行程大约2个多小时,渡船像过山车一样让人体会失重的感受,几乎接近海平面的船舱里,有人抱着垃圾桶吐着,直到渡船身边的海水,从漂着杂物的黄汤水变成祖母绿,直到沉默的岛屿出现在领海线上。

小小的岛屿上,因为常年经受狂风,多草少树,时值春末,离海水近的岩礁上,遍布了许多小小的多肉,挂着清晨的雾气结成细小水珠;灯塔和废弃的碉堡工事,日复一日对着变幻的海平面。岛上为数不多的原住民里,几乎见不到年轻人和孩子。只在节假日来临时,会迎来三五成群的海钓者。

寄宿的阿姨家的生活,几乎是岛上居民的生存模板。男人有时出海,孩子偶尔回岛,她在家则忙着采收和加工贝类的活计。普通人家的三餐,不是想象中琳琅满目的海鲜大餐。几条新鲜的小虎头鱼,搁在像是小课桌似的的灶头上炖一锅汤,就是主菜,我们倒也吃得开心。剩下大把的时间,便是在人迹罕至的岛上随处溜达。海边的风中不会有乌克丽丽,也没有电视信号,还没有智能化的手机,还可以坚持三天不用充电。

在某一天天色暗下来之后,家里拉出电线挂起了白炽灯,女主人开始了她的忙碌:一网一网叫做藤壶的贝类被送来,她把它们汆熟了,然后和跟她一样的女人们围坐在一起,敲开藤壶们尖嘴似的壳取出肉来。它们会在第二天一早被送到大陆,成为食客们的美食——偏偏,我却没在她自己家的餐桌上吃到这个。这是个像是工厂加班日、又像是节日一样的夜晚,5月的海岛潮气中,她们手脚不停地忙碌着,微微喘着气,冻得有些红扑扑的脸上,一整晚都是笑意。

在这样一座小岛上,吉普赛式的嘉年华是不存在的,有的只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劳作和枯燥。你只有把时间的节奏一再地放慢,才能捕捉到渔获和贝壳上岸时人们内心中那稍纵即逝的欢愉。

所以再后来,我还循着这个镜头,带着我们家太座,去电影院看了《后会无期》。听边防的兄弟说,因为电影,东极岛一夜爆红,海上渡轮座无虚席,上岛船票一票难求,游人们还在渡口拳脚相向了。

也许,对于那些远离大陆的离岛来说,这样一部电影,就是在一碗海鲜粉里加进的味精,一切都是对的,只是味道不对了。就像江河老师再次回到东极岛,离岛从荒芜到喧闹,留下一个假装幸福的高潮。

文   胡轶笛
图  yoppy循CC协议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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