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请小侠读汪曾祺先生几本关于美食的书。小侠毕竟是新世纪的新新人类。对于我要求读的书,总是持大大的疑问,不情愿读下去的样子。她在拿起书的时候抛了一个问题给我:妈妈,他们身处战乱,惶惶然四处避战,怎么还有闲情品尝美食?更何况那个时代,缺吃少穿的,怎么会有美食?
小侠没经历过仅能果腹时期。却有这样的疑问,现在的孩子们真是长进了。我虽未有吃不饱肚子的经历,但从小不知零食两个字怎么写。儿时吃饱肚子的饭倒也有,但主食永远不变,菜是少量且不可口的。中学住校期间,更是因为饭食不可口,宁可饿也不吃饭。虽知过了吃饭的时间再无它可吃,却仍是咽不下眼前的饭。
关于吃饭,乡人皆以能吃为要。至于好不好看,好不好吃,则在其次。一家人,若是孩子不吃饭,母亲不会自评饭食不可口,反而对孩子横加指责。这里我想说的并不是母亲辛苦不辛苦的事儿。只是想说在那个时节,人们对吃什么,怎么吃竟然并不讲究。
女人们不讲究,于是男人们只好仨俩相约,凑份子钱一起改善生活。孩子们则无缘于此,只能吃妈妈煮的饭,妈妈也因为生活拮据的问题,有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自然更不会拿了钱在外面换口味。
其实,即便是日常吃食,只几样,只要肯花花心思,换个花样来吃,想也不会让家人腻口。但妇女们突然能顶半边天了,她们要出去劳作,要在家带孩子,还要照顾家里的老人,于是生活竟然变得不堪负重起来,竟难以精致。不要说孩子因为饭菜不可口不吃饭,就是其它原因不吃饭,也不会有妈妈在意的。不像当下的孩子,一家几口人围着转,人人手执一碗,给孩子喂饭,自然这样也不好。
想起以前曾读过齐白石老人家的一篇关于葱花饼的细节,他说葱花要七分白,三分绿。那时节读到这一句,便有一丝切好的葱丝儿自眼前飘过。一个名震海内外的画家,竟能就葱花饼写出这样的细节来,不得不佩服大家对于生活的讲究。
汪曾祺老先生写吃,不像唐鲁孙,写尽大家名家所吃之名贵食物,其讲究、做法、吃法皆是我等凡夫俗子所难能及。汪老则是家常吃食儿,写尽吃法,也写尽食物的灵性与美味。与唐鲁孙相较,显然我更喜欢汪老。喜欢他把每一种食物当宝贝一样地拿来写,把天下不起眼的食物做出或者吃出不一般的滋味儿来。
汪老之所以能这样,原因就在于讲究。不轻视任何食物,更不会藐视吃任何食物的人儿。当然唐鲁孙他老人家,写的虽是高端食物,但也同样体现了两个字——讲究。什么时节吃什么东西,该怎么做,怎么吃,都有详实的描述。
现代人生活水平提高了,生活节奏快了。能吃的食物太多,却囿于没时间讲究。一个人的时候下馆子,两个人的时候结伴下馆子。极少自己下厨,更不知时令食物是什么。怎么做,怎么吃,便模糊不清了。
虽然也有许多美食爱好者在践行着自己动手的习惯,却仍见许多人在吃别人煮的饭。他们不讲究每天每顿吃什么,只讲究在哪里吃,什么好吃。这便是不讲究。蔡澜曾在博客里写过自己的漱口杯,产自伊朗的搪瓷杯。他说不明白为什么许多人对于自己日日相对的物品能不加以用心,能不选自己喜欢的精致物什。吃也一样。自己煮的食物,终需用心去研究体会食物,时令,火候,煮的时间,凡此种种,才能煮出讲究的食物来,方能对于食物说出一点门道来。
人生际遇,皆怕讲究二字。讲究不是拿三道四地挑毛病,而是对于一物一事的用心了解。然后对于因缘份而相遇的事物,用心,去做。
文 杨燕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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