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容的胃

轩哥暗暗喜欢小仪七年。初中时开始,小仪长得很普通,也爱漂亮。轩哥开始接近小仪的女友,常常帮她打包罗汉斋肠。罗汉斋肠包被下的萝卜莴苣木耳切丝,咬下并无感觉,而在口中根根掰断又脆而韧。上课的时候常偷看小仪的侧影,吃淡而无味的凉粉偶尔啜到一口糖水。广州本地的凉粉以前有用凉粉草直接熬制的,现在则是成盒的凉粉,也能买回家自己调配,凉粉的熬制重要的是水和凉粉的比例,一比一大概做出来就是浓一些的。感情也需要一比一的熬制。最后大概连小仪的女友都看出来,小仪仍乐呵呵地和轩哥有说笑,哥们一样。有时候轩哥觉得这样也挺不错。

高中三年,轩哥在分班的时候焦急地等待分班的名单,终于有了。半夜在校门外等待桂林米粉耐心等待拿到最后一个烫手的泡沫饭盒,外卖的单车哗啦一下,眼中却只剩下那洒满酸豆角炸花生的粉盒。实际上像外地的粤菜一样,本地的桂米也并非正宗,那校门口的桂米店兼卖潮州牛肉丸。潮州牛肉丸的汤居然用的是桂米剩下的汤水,正宗与否并不重要,五脏庙不闹腾了夜里才好昏睡,岁岁年年人不同罢了。然后轩哥高考考砸了留在本地,小仪也在本地的大学。轩哥常和小仪发短信互通有无,也有一起开心一起失落。

轩哥约小仪出来吃饭。小仪随意选了家面店。点上来两人都是云吞面,小仪是细蓉(即小碗云吞面)。虽然北方也有馄饨,不过云吞面是岭南独特风味,旧时香港街头巷尾更是无处不有。云吞面大约是从两湖地区传入广府的,福建的食肆对此应当也有影响,不过任何一种食物进入岭南都会被变得清爽精致却不繁琐,大体上符合燥热的气候。

云吞面在这里就博集众家之长。广府的云吞面比福建的云吞面的鸡汤汤底多一味料,俗称大地鱼的比目鱼干。大地鱼先温水泡开,小铁锅下小油煎黑。丢进大铁锅与鸡骨鸡杂烹煮,鲜虾去皮和下脚料也丢进大铁锅里文火慢炖。靠粤北的地方也用猪骨炖汤。虾仁和半肥瘦猪肉加鸡蛋黄,下生粉拌馅料。云吞皮制法和以竹筒压制的竹升面同出一脉,皆用鸭蛋黄枧水开面显韧。各家比例不同口感相去甚远,可是这家却煮的是机制白挂面,端上来的面里没有韭黄段,生菜取而代之未切细。轩哥吃了一口,云吞馅略咸。小仪端着小碗吃得挺快。轩哥慢慢吃,不时抬头看,吃得还是比小仪快。

“馄饨不但当面煮,还讲究现吃现包。讲究皮要薄,馅儿要大。”(萧乾《吆喝》),萧老这句话不全对,云吞一半是在吃皮,质感和斋肠粉类似但是有面的香气,让秦牧先生来写大概不是这般。岭南人食云吞可上溯至宋代,“岭南地暖,草莱经冬不衰 ,故蔬圃之中栽种茄子者,宿根二三年者渐长枝干,乃成大树。每夏秋熟时,梯树摘之,三年后树老子稀,即伐去别栽嫩者 。又其俗入冬好食馄饨,往往稍暄,食须用扇,至十月旦 ,率以扇一柄相遗,书中以吃馄饨为题,故俗云:踏梯摘茄子,把扇吃馄饨。”(高怿《羣居解颐》)轩哥慢慢想着,抬箸卷起剩下的白面,汤底是鸡骨汤,面滴下汤汁,也没有丝毫沾染淡黄色。

喝下最后一口汤,破口瓷笠碗里剩下半碗了无热气清汤汤水间杂着葱花葱白,

轩哥咬了下嘴唇,看着小仪说着话:

“我喜欢你,我们可不可以在一起。”

“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嗯。好。”

“……你有一颗包容的心。”

“不,我只是有一包容的胃。

文   落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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