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的黑暗料理

如果黑暗料理界有比武大会,那英国人怎么可能会是我妈的对手?

对于食材,我妈化神奇为腐朽的能力堪称天下一绝。至今我从未见过比她更糟糕的主妇,绞尽脑汁创制出令人望而生畏的菜品。逢年过节亲朋好友欢聚一堂,但一旦看见我妈走进厨房,所有人都会失声惊叫。

我妈的黑暗料理是这样开始的:首先,不能把菜洗干净。秉着能洗多脏就洗多脏的原则,带着泥的大蒜只能飞快地在水里过一遍。洗罢拿起来看一看,根部须须还是黑乎乎的。很好,就是这样。

接着处理鱼。鱼鳞万万不能刮干净。当客人举箸拨弄,夹着一块蘸着汤汁的鱼肉放进嘴里时,他们倏然变色,露出不可置信的痛苦表情,然后将其吐出,颤抖着双手指着那块鱼肉,好像指证凶手一般:“鱼(凶),鱼(凶)鳞(手)!”至于红烧鱼的味道呢?那得看是哪次了。有时我妈戳破了苦胆,那鱼就是苦的;有时她放多了糖,那鱼就是甜的;有时她会下猛料,那么吃完鱼去学校我同桌会问我:“你又吃大蒜了吗?”

我妈做的面,面是面,汤是水,菜归菜,三者好像永远有血海深仇,不能和睦相处。夹起白生生的面条,散发着麦粉的质朴香气,咬下一口还微微烫着舌头。让嚼碎的面漫过舌尖,漫过味蕾。咦,等等,面到味蕾了吗?怎么什么味道也没有?舌尖去确认一下,味蕾今天没来上班吗?噫吁兮,阁下不知,那是因为我妈煮的面,铮铮傲骨,如莲品格;不似它面那般谄媚逢迎,遇到浓美汤汁便酥了骨头,失了面性,身体的每个缝隙都填充着汤汁的味道。我妈的面,是面之特立,铁汉子,真豪杰,永远一身面粉清香。吃我妈的面,你很容易便觉得,食色皆空,人生还是淡泊如水来的好。

我北上求学,离家千里,老妈担忧我口味不合,生怕我受了苦,便提议由她做好了菜,设法空运给我。我婉言谢绝,老妈却十分坚定:一定要让女儿吃上妈妈的味道!

等妈妈的味道真的来了,我面如死灰,如临大敌,战战兢兢放进电锅里蒸热。星移斗转,丝丝熟悉的味道,从饭盒里阵阵飘出。还是一样的古怪,还是一样的黑暗。

举起筷子,排骨包裹着她特制的神秘酱汁,从来无人理解那样的配方,咬下去,眼泪变簌簌不绝--这是我妈妈的味道。

文 公牛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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