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喝茶最是讲究,且不说各式茶道,仅茶食的种类就足以令人眼花缭乱。文人雅士常谈茶和酒,我曾在许多茶文中读到关于南北茶文化的典故,其中常提到佐茶的小食,茶干便是一种。
周作人在《喝茶》中道:豆腐干中本有一种“茶干”,今变而为丝,亦颇与茶相宜。汪曾祺在的《茶干》中曰:“双黄蛋、醉蟹、董糖、连万顺的茶干,凑成四色礼品,馈赠亲友,极为相宜……这种茶干是圆形的,周围较厚,中间较薄,周身有蒲包压出来的细纹……嚼起来有咬劲,越嚼越香,是佐茶的妙品,所以叫做‘茶干’。” 汪曾祺祖籍江苏,他讲的是高邮茶干。
对于茶干我并不陌生,各地茶干也曾领略过一二,但心中视为上品的则当属徽州茶干。当年还是穷学生的时候,曾去徽州采风,那时还不懂得徽州茶的妙处,却爱上了当地各色小吃,事隔多年,许多记忆早已模糊,唯有茶干与徽墨酥的清香难以忘却。
徽墨酥是一种小点心,以黑芝麻为主料,油酥细腻,甜润清爽。徽州因特产“徽墨”而被称之为“中国徽墨之乡”,徽墨酥的外形则酷似徽墨,且完全依照墨锭标准尺寸制成,约长6厘米、宽4厘米、厚1厘米,从内到外乌黑油亮,芳香四溢。徽墨酥入口即化,被我戏称为“最具文化气息”的糕点,自嘲吃过后再不会“胸无点墨”。
在徽州写生时常买茶干来解馋,它看上去颜色酱褐,似与市场上的豆腐干别无二致,却又略薄一些,有股清冽的豆香味道。据说徽州茶干始于南宋,兴于元代,盛于明清,经十二道严密工序精工细作,形薄肉细,咀嚼后口齿流香。相传乾隆皇帝下江南,品过徽州茶干后赞不绝口,遂趁兴用随手把玩的一方印石在圆饼似的茶干上按下了深深的一道无字印,无字之印即为口,寓意“有口皆碑”。从此徽州人便将一直是圆形的茶干按照皇帝的印章形状压榨成正方形,徽州茶干由此声名鹊起,流传至今。
茶干制作讲究,先将黄豆浆液过滤之后,再用传统方法紧压,配以八角、甘草、冰糖、食盐、桂皮、茴香、丁香等等小火熬煮,遂制成古朴又小巧别致的茶干。
不久之前再去徽州,除了买茶,茶干成了此行的另一目的。如今的徽州茶干口味更为丰富,有了桂花、海鲜、麻辣和香菇、鸡汁等新口味,包装也越发考究起来。曾听到过走街串巷的茶干叫卖声:茶干不咸,吃了玩玩;茶干不丑,正好搭酒……黄昏的弄堂口,总是声声回荡,起落着悠扬。
茶干用来饮酒佐茶,都是上品,两者清香交织,实为享受。据传一代文豪金圣叹先生就酷爱食用徽州茶干。他常一支孤笔于夜阑人静之时,案边必备一盘茶干,眉批脚注,拍案叫绝之后;掩卷沉思,潸然泪下之时,必拈一枚入口,佐以清茶,喟曰:“快哉,茶干!”
天高云淡菊花香,泡一杯清澈明亮的黄山毛峰,青花瓷碟中盛几片酱色的茶干,啜一口香茗,漫卷一路悠远的回味;品一片茶干,劲道十足,余香四溢。茶干就像是将千般情、万般味沉淀压缩,深深典藏,只在入口时一并释放;而饮茶,难道不也一样吗?茶汁恰似浓缩过的人生,有甘苦,有清香,种种滋味谁能言喻!
文 碧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