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口汤头的鲜

昨夜食菠菜面,让我想起去年寒假某个清冷安静的夜晚,我窝在沙发里,食欲好像翻山越岭来到我面前喘着粗气。爸爸即刻起身,到厨房用晚饭的鸡汤做汤头,下了碗菠菜鸡丝面。碧绿澄清的汤水里漂浮着生翠柔软的菠菜,鸡汤的鲜美和蔬菜的甘醇气味美妙优雅地从鼻腔进入我的肺、我的大脑、我的血液、我的全身。贪婪地深呼吸,想要带有这美好气味的氧气交换到全身的红细胞。

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心中充满感激,对父亲,对食物。后来看了《菜根谭》,才知道这菠菜面在当时给我的是“拨开世上尘氛,胸中自无火炎冰竞;消却心中鄙吝,眼前时有月到风来”这种感觉。

我从初一开始看《满汉全席》,央视的一个烹饪擂台节目,一集不落。用个小本子专门记节目里的食谱,还会认真地打上标记:煸炒直至颜色金黄。

那时候,奶奶家楼下有两颗桂花树,金桂。九月十月中旬,花期过去,奶奶就拿报纸铺在树下,一晃树干,下一场花雨。把落下的桂花用水冲洗,滤掉花蒂,再晒干,再滤一遍花蒂,取一只玻璃大罐子,最底下是一层白糖,两公分厚,再是一层桂花,如此交叠,至齐平瓶口,阴凉处存放一个星期,再开盖,扑面而来的便是记忆里最甜的香气。醇厚馥郁弥漫开来,再多吸一口就会醉倒。后来那两棵桂花树被物业挖走,别处的桂花似乎再也没有这样的魔力。

小时候的冬天,总有那么几天父母疲于料理,于是电锅里热乎乎地炖上黄芽菜、油沸肉、草菇、大虾和粉丝,海鲜酱一定要是川崎的,热汤两碗下去,从胃暖到心里,留下大虾剥剥,佐以琐碎闲谈,升腾的热气缓缓冲到头顶正上方的花瓣灯上,爸爸说:“啊,你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说完就有热气凝结的水珠从花瓣灯的尖上滴下来。

说到底人还是种感性可爱的动物,会因为游离在记忆里的一丝香气而记得一个人,一个地方,一段时光。

像我这样妄念纷繁的人,随时都想从眼下平凡的生活中抽离出去,去认识世界,把心放在路上。可是心连结住的食物一直在提醒我,真正爱你的人不苛求你成为英雄,他们只要“你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成了英雄,海马体也忘不了曾经那口汤头的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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