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老张肠粉

从前每天上学放学,我都会路过老张的肠粉店,叫上一碟肠粉,3块五,对于学生而言,这价格显得很实惠。

老张的店就开在我家附近的一间下沉式地铺中,没有招牌,也没有名字,因为店主是老张,我们都叫它“老张肠粉”。老张的店由老张夫妻俩共同经营,一人蒸肠粉,一人收钱,基本每天早上和下午晚饭这两段时间都会忙得如战场一般,常常被很多上学、放学的学生挤得人满为患,店内也总是很难占到座位,有时候不得已,那些大人们只能选择打包带走。

但偶尔也有客人少的时候,人少上菜就特别快,不到三分钟,老张就端上桌了,卷成肠子似的粉皮,白如雪花,晶莹剔透,厚度约2毫米,可说薄如蝉翼了,鸡蛋不会像别的店那样摊得很散,而是厚厚的,处于熟与将熟之间,口味非常嫩滑,再淋上老张独有的酱汁,完全具备了潮式肠粉的色香味俱全,更是独一无二的老张肠粉,说也奇怪,老张的肠粉和别的不一样,送一段到嘴里,软润爽滑,还带着一点韧劲,咽下后,甘香满口,回味无穷。“够爽、够嫩、够滑!”,第一次吃会觉得实在美不可言,后来才知是老张“独门秘制”的酱汁作祟,但没人知道老张的酱汁是如何调配出来的,虽然老张说了很多次,但也没人相信。

老张四十来岁,虽然年龄差着辈分,但邻里大人小孩都叫他老张,他倒也不介意,好几次有客人点了肠粉后说过会儿再来吃却不见踪影,老张怕肠粉冷了坏掉,看到在附近玩耍的小孩都会免费送给他们吃。

每次来吃的时候,我都存了偷师的念头,每次就站在老张旁边,亲眼看着老张如何操作,和卖肠粉的很多店主们一样,老张也很大方,门口置了燃气灶现做,可能为了表现童叟无欺吧。制作看起来也很简单,把十分稀薄的米浆浇在大网筛子上,再放上馅料,猪肉、牛肉、虾仁、猪肝、香菇各种碎末,还可以打个鸡蛋,丰富着呢,再拌上细盐、鸡精,少许糖和葱花,放入抽屉式蒸架,也就这道具有点麻烦。一分钟后起屉,白白的雾气弥漫着他的脸,等我看清楚时,他已拿着个小铲子把粉皮卷成猪肠形,再淋上老张独门秘制的酱汁,即成。好几次我忍不住问老张,这酱汁如何配制而成,为何这样美味,老张只是说是由煮熟的花生油、生抽、辣酱调配制,最开始相信了,后来越发觉得,倘若是这样,其他店不是也能配制出老张一样味道的酱汁了,而具体调配的比例老张也未曾说过!

老张的肠粉是特有的潮式肠粉,料足,往往一个就能吃到撑,韧性十足的肠粉皮里包着各类营养的食材,再淋上一层潮汕人特制的酱汁和特制萝卜,美味而不油腻,这样的味道曾经伴随我小学好几年时光,无忧无虑,后来离开家到外地上学后,能吃到老张做的肠粉就更少了,算起来也只能每月一次,再之后,老张的肠粉店关门了,邻里说老张回老家看孩子读书去了,再后来,老张的店就被换成一家蛋糕店了,我再也没有见到老张回来。

到别的城市生活后,发现其实在广东肠粉很常见,从前以为肠粉是潮汕特有的,原来也不尽然,广东人爱吃肠粉,价廉、味美,老少咸宜,从食肆茶市到五星级酒店,几乎都有供应,而肠粉的价钱,也从我小学吃的3.5增加到5块,到现在的最低6块。而光我住的附近那条街,卖肠粉的就有四五家,什么良哥拉肠等等,每家都坐满人,但我的很多潮汕老乡都说,广州的肠粉没有潮汕肠粉好吃,淋上的酱汁最多也只能算酱油放上一点葱蒜,嚼起来更没有潮汕那种特有味道,现在听说猪肉肠粉、瘦肉肠粉等等,五花八门,甚至听说还有甜的肠粉,馅料主要是糖浸的蔬果,拌上炒芝麻。

之后有一次,在广州天河员村看到一家招牌上写“潮汕肠粉”的小店,我心中一惊,看店主也是潮汕人,便想一试,但再找不回从前的味道,美味的体现,往往与环境有关,与当地的水土食材更为相关,这时,我越发想念老张的肠粉了,只是我还没来得及跟它说一声再见。

 

文  在云上唱歌

 

私家菜谱:菜脯煎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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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脯不过是用盐腌制的萝卜干而已,但潮州人对它爱得不得了。喝粥要配菜脯,煮鱼要下菜脯,就连吃个肠粉也要撒上菜脯粒。

小时候,只有假期才回潮州闲住。潮人吃食简淡,夏天中午往往煮一锅白粥再配几个小菜了事,对小屁孩而言,这种食物简直会让嘴里淡出个鸟出来。唯一能哄住我的只有菜脯煎蛋。猪油包裹住菜脯粒的甘香,加上鸡蛋的丰腴,金灿灿的一盘,极具吸引力。

菜脯煎蛋也是我妈的最爱。外婆是大小姐出身,不懂烹饪;我妈年轻时长期于饭堂就餐,厨艺不精。至我掌勺后,我妈便乐享其成,我做什么,她都笑呵呵地说“挺好吃的”。好几次我把戚风蛋糕做砸了或者面包烤变形,气急败坏要扔进垃圾桶时,她总是阻止我“没事,我爱吃”。带她外出就餐,问她想吃什么,她也总是满不在乎地说“看你,我都蛮爱吃的”,于是我也二了吧唧的带她去吃各种奇奇怪怪的料理,还没心没肺地觉得我妈不用我操心真好!

有一次出差回来,看到她咳嗽不已,便知道她肯定慢性气管炎又犯了,还不肯去看医生。好说歹说带她去完医院,已临近中午。问她想吃什么,她还是那句“都行,看你。”我一下就火了,冲她吼了句“你到底想吃什么!”她呆呆地回了一句“想吃你做的菜脯煎蛋”,心一下子疼得稀里哗啦的。

没有人什么都爱吃,但有人愿意为你什么都吃。我想我妈了。
菜脯煎蛋做法
原料:菜脯1块约100克,鸡蛋三只,糖少许

1.鸡蛋打发;菜脯切片切丝再切成粒
2.大火白锅,不放油,将菜脯粒放入,待菜脯粒在锅中跳跃时盛出加糖搅拌均匀。
3.将菜脯粒加入鸡蛋液中,中火下猪油,慢煎,翻面煎好出锅。

图&文 来自潮州的泡泡

豉椒炒蚬,打冷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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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 Jacqueline Yeung

在香港,大排档并不是廉价的代名词。相反,比起连锁酒楼,大排档出品的价格往往让你膛目结舌。写在长条牌子上的各款菜式被挂于墙上,底下往往标着“时价”。这让不少食客点菜时思考再三,但仍免不了埋单时吓你一跳的惊心动魄。

这些大排档中,潮州打冷占去了半壁江山。这不得不佩服潮州人顽强的生存能力和精明的生意头脑。在租金动辄十万百万的香港,站稳脚跟坚定弘扬家乡传统菜式,恐怕也只有潮汕人有这般能耐。

两年前经常到旺角太子一家打冷店晚饭兼宵夜,去的时间较早,铺面还没有多少顾客,只见店主和伙计在吃晚饭。接近午夜,店开始热闹起来,不少上完夜班的人都会在此聚脚,一上来就要几瓶啤酒,大有不醉无归之意。而他们,往往选择坐在店外。看着街上逐渐稀疏的人群,听着店铺拉闸声,或许这样宵夜的风味更甚。

这家店有两个厨房,一冷一热分工有序。以透明玻璃间隔的开放式厨房是冷菜房,俗称明档方式。铁架上挂满卤鹅、卤水鸭翅等卤味,料理台上摆了一兜兜虾菇、咸虾。斩料师娴熟地切片,淋汁。开放厨房的旁边则是热火朝天的现炒现卖,不时火光涌现,镬气四溢。我喜欢美食的同时,也喜欢观赏美食诞生的过程,所以每次总是选择离“热房”最近的位置。

鹅的赏食期有限,能否吃上百日鹅是运气,所以我不强求酸甜醋蘸卤水鹅。但是来到这里,我会强求一碟“豉椒炒蚬”。下单后,厨师应一声“收到”,即到厨房开镬,倒一壶开水将大蚬煮至开壳。捞起蚬后,随即用蒜姜起镬,红椒圈豆豉等走起。大镬飞起,抛撒间火苗窜出,即加入大蚬爆炒,再注入少许上汤、勺几茶匙生粉,炒透上碟。

事实上,吃豉椒炒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豉汁之上也。蚬肉已由壳中脱出,蚬壳才是主角。不管壳中有无物,只管蚬身蚬壳是否挂满欲滴豉汁。夹起一个又一个,吮吸咸辣得宜的豉汁,吃得津津有味,乐不停箸。蚬肉清沙后,清甜撞上鲜辣迸出无穷的美味是送饭佳品。虽然是塞牙缝都不够,但并不阻碍食客的热情。吃到最后,往往剩下闭壳的那一些。闭壳,不是未熟,反而最后还送你一份“抽奖”般的期待。打开,还幸存蚬肉,那心情豁然开朗,舌尖能再度忙碌起来。打开,若是一肚子豉汁,没有关系,照样送进口中一滴不漏,皆大欢喜。

怎样都不会得罪食客,左右逢源得心应手,大概也只有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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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打冷」,维基百科的解释是:

打冷是指去香港及广东等地,到潮州大排档吃饭或吃宵夜。这些潮州大排档主要经营的凉菜式,一般有卤水类,腌制类以及各类潮州粿品等。如卤水鹅、卤水墨鱼、卤水豆干、卤水猪肉;腌制虾菇、腌制蚬、腌制河蟹;麻叶、红鱼、冻蟹、白粥、蚝仔粥、番薯粥等等。

关于“打冷”这一词的由来,有几种说法,较为普遍的说法有二。一是潮州话里的“冷”,是“人”的意思,如大家熟悉的“架忌冷”就是“自己人”的意思。“打冷”也就是“打人”的意思。五六十年代,许多潮州人偷渡到香港做黑道小混混,他们会经常到老乡的店铺吃宵夜,同时等待“开片”——打架。他们收到要开片的消息便会说去“打冷”。久而久之,吃潮州宵夜称为“打冷”。不过,还有另一种说法,大致也是说“打人”的意思,只是前者的具体版。五十年代香港黑道人物常到餐馆吃霸王餐,香港第一大帮派“新义安”就是潮州帮,气势得很。当年餐馆伙计发现有人吃霸王餐便会大喊“打冷”以召集伙伴一起对付白吃白喝的人。慢慢香港人就把这种潮州宵夜档称为“打冷档”。

另一种说法,则和“打人”没有半毛钱关系。维基百科贴出一个来由:“打冷”是潮州话“担箩”的译音,潮州人担着竹箩,做小贩卖卥味。人们叫他们做“担箩的”(打冷的)。

另外还有人说 “冷”,是指放置冷了的食物。“打”字,则和“打的”的“打”一样,并不是所谓的“打架”,而是成为“去吃…”的一个潮州式动词,所以整个词的意思是“去吃潮州菜”。

向一些潮州同学及前辈请教,年轻一代说从未在潮汕地区看过这样招牌的宵夜店,而前辈则说“打冷”从来就有,只是年青人孤陋寡闻。一潮州美食家说,“打冷”是香港式产物,所以在潮汕根本看不到。到底孰是孰非,真的一时难以说清。

美食,不光能满足口腹,还能满足精神上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