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拌饭

《深夜食堂》里的第一话,讲的便是“猫饭”。所谓猫饭,将鲣节刨成片洒在热乎乎的米饭上,再淋上少许酱油。看那一集时,刚好是个冬日深夜,当看到剧中穿和服的女孩享受地吃着那碗猫饭时,我忍不住去煮了热气腾腾的米饭,将它扣在晚上剩下的香菇炒肉盘中,又难耐心痒煎了半熟的鸡蛋。当三者被我用勺子搅拌均匀,在台灯下散发着诱人香气,那个瞬间整个夜晚变得真正圆满。

猫咪饭的得名大概是因为过去养猫的人家经常以剩菜配饭来喂食,而对于那些咀嚼能力弱的幼童,母亲一般也是用小碗盛少量米饭,再捡一些偏软的蔬菜,拌上菜汤喂给孩子吃。猫咪饭不似日本的猫饭那样有固定搭配,中国人似乎格外擅长混搭。林宥嘉唱“看见什么吃什么”,中式的猫咪饭也一样。

像我最偏好的是红烧口味的鱼汤拌饭,当然还要用筷子捡些鱼肉到碗里捣碎。真正的吃货都明白,红烧鱼这种菜越是到后面越入味,整道菜的精华就在于那凝聚了葱、姜、蒜、八角、花椒香味的浓稠汤汁。运气好的话,鱼的汤汁已在阳台凝聚成了冻状,舀一勺埋在热米饭中,隔个十秒钟翻开送入口中,保证你已忘记十二点钟还有顿饺子要吃。

如若没了红烧鱼,我的次等选择是尖椒焖肉。东北的浅绿色尖椒极辣,虽不似小米椒那般,但也足够令人嘴唇酥麻。尖椒焖肉这道菜极尴尬的一点是,掌勺者费足力气去掉尖椒蒂、塞入肉馅,还要忍着油溅将尖椒煎至虎皮状态,但最终上桌往往是肉馅一扫即空,剩下剥落的青椒在盘中尸横遍野。

全家上下只有我为掌勺者和青椒感到不值,于是在没有红烧鱼的情况下,我会赋予尖椒礼遇──将瘫软的它划成一条条,再配上蒜味烤肠入口,汤汁自然是已经被我毫不浪费地拌上米饭一同食用了。吃红烧鱼拌饭时是用勺子浇在热米饭上,而尖椒焖肉,则一定是把整碗饭扣在剩菜盘中拌匀才过瘾。

五六岁的记忆中,经常有一幕是央着母亲给我做宵夜。很奇怪,我是自幼便嗜宵夜的人,家族中并无谁同我一样。北方的晚上外面极少有宵夜摊,母亲只好无奈地叹气,将剩饭用热水泡一下,再用白水煮一个鸡蛋。当母亲剥开蛋壳露出光洁的蛋白,我便开始心潮澎湃地搬了板凳坐在茶几前聚精会神地看着,母亲会将去壳的鸡蛋捣碎,倒入少量酱油和香油拌匀。而我则笑嘻嘻地用勺子将鸡蛋碎舀到那碗已控干热水的饭中,心满意足地一口口吃掉。有时想,母亲真是极纵容我,那个年代,鲜有人会在晚上十点以后为孩子另下厨吧?

大概正是因为有着这样温暖的记忆,才脱离不了拌饭的羁绊,每每深夜郁结,拌饭总是我抚慰自己的最好方式。

文  苏淮安
图  Albert.hsieh 循CC协议使用

小面味道

健身房跑完步,我放弃了酒店早餐,在大堂问外籍服务员哪里可以找到"traditional noodles",服务员笑着告诉我,绕过酒店就能找到"xiaomian"。

如今的重庆变化很大,先前农村一样的南岸盖起了喜来登,那搭个棚子听着雨声吃面的摊子,也被"面馆"取代了,一个超市买单机取代了厨房与大堂的呼喊,我记得,从前的感觉是"老三,一碗小面,少点儿海椒哈",厨房那边则传来一个男人的回应"要得!"。

"一碗小面儿",我还依稀记得重庆话发音,大婶的回应却是一口椒盐普通话:"坐一哈儿,马上斗来!"细听左右的食客,感叹这座城市的变化,十几年前当我还是个学生的时候,只有外地人学说重庆话的份,哪里有重庆人会说普通话咯?

花相似、人不同。

五六张桌子,闷头吃面的食客,一个光膀子的老板,这是几乎以前所有小面馆的装扮,吃小面是不可以装逼的,重庆人的性格里也忍受不了这样的"假打",假打这个词本是成都那边李伯清发明的,但相比之下重庆人更耿直而不装逼,一碗小面就该回归本来的面目,于是在解放碑CBD,夹着BV手袋的白领和抡着挑杆的棒棒儿同坐一桌都不显得稀奇,不过据说现在小面涨价了,这种场面越来越少,但在"重庆小面50强"的铺子里,开着奔驰的老板和穷酸的学生依然如同当年和睦相处。这种感觉我是很熟悉的,大概只有学生时代能够这般执着,坐着轻轨,再花五毛钱坐电梯下山(你没看错,坐电梯是的确要花钱的),方能吃到一碗"眼镜面",名字很特别,说来却无趣,无非就是老板深度近视,至于另一个闻名重庆的"彩电面",也不过是因为挨着广电中心(当地人称为彩电中心)罢了。

小面在重庆是打破了社会阶层而存在的,无关社会地位、成功与否,曾经有一位一起玩车的地产界成功人士,在忙活一天之后要请我吃饭,心想必定是大菜满桌,谁知他开着好车往路边一靠,我了个去,小面!这才第一次知道小面的"无国界属性"。

一碗小面,藤菜(空心菜)压底,再浇上红油汤,这就是重庆人的早餐、中餐、晚餐以及夜宵了,舌尖上的中国已经将小面升华到了人性的高度,我也就只能写写这舌尖上的刺激了,离开重庆这么多年我其实已经喜欢了广东的清淡味道,甚至那一股勾人魂魄的辣椒香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连开动筷子的兴趣都没那么强烈,尤其是那味精就在表层,让习惯了健康饮食的我多生几分犹豫,但操起筷子的时候,花椒把口腔的血液循环开,带着辣椒的味道四处乱窜,却是无比熟悉。

潮热的空气,粘湿的肚皮,大罐可乐和大碗小面,那曾经是我最"二"的年纪,每每花光了生活费的时候,就无比依赖小面;大四时我已经赚钱买个二手车,也曾飞扬跋扈地向老板提出非分要求:老子要加肥肠和牛肉的小面!老板本着对小面无比尊重的职业操守告诉我:那就不是小面了!

今天坐下来的时候,大婶继续用一口普通话问我:"要不要加一个蛋嘛?"我却忍住笑,让她千万别加。要知道,鸡蛋虽好,却不是当初味道。

图&文  吴佩

粿的诱惑之草粿

一位朋友碰巧去汕头,打电话问我汕头有哪些解暑糖水可以推荐下,我罗列了一堆,比如绿豆爽、薏米爽、姜薯汤等等,当我提到到草粿的时候,他立马打断,问我什么是草粿,我就通俗的解释了一下,“就是你以前吃的仙草蜜”,他长长的哦了一声,不过为了突出草粿和仙草蜜的不同,我还是不断卖力向他解释,最终,她决定去尝一碗草粿。

其实小时候,每年夏天午后,街面上都会响起清脆的“咚咚”的敲碗声,初来汕头的外地朋友定会好奇地探头探脑瞅个究竟,而对于潮汕人来说,这最为熟悉不过了,这是叫卖草粿的声音,通常伴随着的,还有叫卖豆腐花的声音,多少年来,这种敲碗叫卖草粿的方法一直没变,沿续至今,成了汕头人对草粿这种传统小食品约定俗成的交易信号。

普及一下,虽然从未亲眼见过草粿如何制成,但老妈总会向我传授它的制作方法,草粿是用一种叫草棵草的干草熬汁,加入少许地瓜粉,使其凝结,装在小缸中,并用盖子盖好,因为家人对草粿并没有表现多大偏爱,偶尔听到远处传来的才会想到吃一碗草粿。

记忆中,小贩挑卖时,一头是碗筷架和黑糖,架下放洗碗水,一头是小缸,卖时以铜匙从草粿的上层切出于碗中,加撒黑糖,还点上一滴橙膏。以前潮汕的农村卖草粿,则以一个多孔的铜钱刨,将缸钵里的凝结草粿刨起,成为条状,加进黑糖,温吃或冷吃皆可,不过要注意的是,虽然吃草粿能解暑,但不可留过夜。如遇雨天,潮汕人家一般不吃,在潮语中有一句俗语叫草粿煮熟,天时变局,这用来形容时令变化,生意倒霉。由草粿衍生的还有其他潮汕俗语,比如“别人草,别人糖”,用来表示别人的东西,可以任意挥霍浪费;又比如“南肚浮乌云,草卖有存”,用来形容下雨天,草果卖不出去。

以当今的饮食理念归类,草粿当仁不让属“黑色食品”,草粿草味甘,性寒凉,有清热解暑之功效,既可消暑气,又可当点心,确是夏令时节的上佳食品。以前常见于雨亭中贩卖,供应来往过客,由于摊点固定,不受挑担走卖的辛苦,不过后来大大小小的雨亭被拆迁,摊点开始变得流动,由此也有了童年记忆中“咚咚,卖草粿啊,卖豆腐花啊”的叫卖声,这样的声音恐怕在如今老家小镇的钢筋水泥中很难再听到了,偶尔听到,想叫住买一碗草粿,但已经追不上了,声音渐行渐远。

文  在云上唱歌

图 惠 循CC协议使用

五阿哥是个好文案

五阿哥认认真真写了封邀请函:“尊敬的latte贵宾,6月12日(明晚18:30)……用爱传承,用心奉上……”写得很细致又恰到好处。让我想起了这些年来一直为客户们写的邀请函,没有入心的热忱,总是不得心意。

下班高峰期,一路却也顺畅,第一眼见五阿哥,以为是内蒙人,听他开腔,却又是个广州人,南北合璧。他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呵呵笑了起来,眼睛炯炯有神,头上的鸭舌帽边沿露出剃过不久的光头。他们家的烤羊蝎子也是南北合璧,宁夏盐池运过来的全羊,用东北的馕坑,粤式的叉烧烤法,调上自制的口味,外酥里嫩,香味在鼻腔里骚动。第一口惊讶于入口即化的幸福感,这是羊肉,烤羊肉,嫩!唯有这 一字方能本本真真显出这道美味的独特,第二口味蕾被微麻小小震惊,再次化开了红肉类带来的饱腹感,第三口,仍未有羊膻味的浓郁带来的腻感,轻松爽快即入胃,一个羊蝎子怎够,恨不得架子上的所有烤羊蝎子都能专一排队耐心等候进入自己的食道。

五阿哥自诩半个广州人,粤菜的精致与生活味给这家羊蝎子店注入了精心的周边。看似简单的凉茶,却是用金银花、罗汉果等多种滋补下火精品特调而成。这是不放糖的王老吉,五阿哥说。好一句slogan,不放糖的王老吉,我不排斥甜,却一点不碰王老吉,太甜。这五阿哥特调凉茶,正得我心。20世纪八十年代,广告定位之祖——杰克·特劳特把“七喜”汽水重新定位为“不含咖啡因的非可乐”,此举痛击了可口可乐与百事可乐,在饮料借被可乐独霸的市场上,使七喜汽水一跃成为仅次于可口可乐与百事可乐之后的美国饮料业的第三品牌。

说起自己的品牌,五阿哥摘了帽子,露出他的光头,当初与志同道合的兄弟一起合计,剃头不,剃。于是就有了光头联盟。在自己开店以前,五阿哥就负责羊的项目。羊的项目,这是从一而终的使命感吗?服务员端上了一盘羊肉串,这是入选《舌尖2》的出境菜品之一:红柳烤串,红柳,又名柽柳,是高原上最普通、最常见的一种植物。手指粗的红柳枝串上250px见方的羊肉块,几块瘦肉夹着一块尽肥,烤得油水横流,青椒的清爽将烤肉的脂肪感化解,肉质香嫩火候刚好,还带有淡淡的植物清香。一个红柳最多烤三次,不可再重复利用,只因红柳中的油脂不再分泌出其特有的香味。这在上海不多见,因为成本高,却有如五阿哥的文艺青年老板为追求羊肉的极致口感,独独不会计算,红柳烤串是新品,也会一直做坚持下去。

五阿哥极力推荐纯韭花酱。韭花酱是一种及其民间的吃食,流行于北方,是秋天农家必备的风味小吃,偶尔有登大雅之堂的时候,吃清水涮羊肉是极好的,搭配浓郁的花生酱,可酸、可辣,自制的老豆腐,不用涮锅,直接食用,豆香之余,嫩而不松,卤清而不淡。五阿哥说,这叫格格的豆腐。《故都食物百咏》中称老豆腐:“云肤花貌认参差,已是抛书睡起时,果似佳人称半老,犹堪搔首弄风姿。”可谓诙谐。在五阿哥家品尝格格的豆腐,可谓别有情调。

桌上因五阿哥的豪爽而结交的新朋友们聊得甚欢,从营销故事到吃货本性,从粤菜聊到京味。墙上挂着五阿哥亲写的微信,一片赤诚表达了一个吃货出身的老板良心。

夏,在此遇见五阿哥,上好的龟苓膏,糖水包裹,略微的苦味在滑落食道后瞬间释然,犹如这些美味在食道中无分毫负担,夏夜烤羊蝎子,无需消食,分外轻快。

文  latte
图  周最最

爱过萨其玛

凌晨一点过两分,T1航线红色蹦蹦车上保洁大叔乐此不疲,背后的男生循环着历年世界杯的主题曲,不停摇头晃脑,颠着我心肝脾肺肾。

一甩脸开骂,对上一副无辜又帅的脸…

稻香村的萨其玛是我18岁以后唯一爱过的点心,所以…本打算三五块带至厦门,晃过见面礼。

萨其玛,沙琪玛。

小时候家乡有个牌子—-“啊香啊甜滴个人人家,啊甜啊香滴个人人夸”。

那个是沙琪玛。

差了一个平翘舌,一个玲珑剔透,入口即化;一个却策马塞上,破涕云万朵。都好,都好。

胡公子在我航班起飞后一小时恰好归京。算了,有缘无分就是这样。

先把山楂粒扣出,一颗颗用齿尖抵着吃,翻着朋友圈,又给世界杯刷了屏。一票适婚文青,只剩旭哥婷姐—-大大的落地镜,行李堆顶,旭哥笑得比婷姐还娘。

山楂粒从浸透鲜甜的糕身榨出,我顶不住这奇妙滋味,眯起眼。是甜蜜蜜倏忽酸来叫人称奇,还是因本该酸彻心扉却又补上甜蜜一剂?

“喂,你笑什么?!”男生从便利店出来,还再为我方才的毫不客气到处找台阶下…

“哈哈”摁灭了手机屏幕,不就一嘴芝麻西瓜子!

顺时针一圈,舔个糊涂干净,猛咬一口—- “咔嚓”还是“嘎吱”,脆当当,二更天的脑袋里有山脊迭起。

“你能放下麽?”

胡公子半天没回话,估摸着又喝大发了。

那种酥松,如同陷入第二次真心相恋,实在黏牙又时刻节制。一大家人推着小娃娃笑嘻嘻闯进候机室。

唔…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试过,紧闭双唇,从喉头运气,瞬间,蜜糖、早麦、多汁的草场、元宵节的麻将桌,统统码在大水库的风车上, 周遭的空气里闪着梦境篝火彻夜后的余温,我一口气一口气往上吹啊吹,好想让这些味道和我的梦拌成团,可随即又各是各滋味。

一个萨其玛,600g,保质期15天,最久一次我放了俩月,除了变结实点,口感丝毫无损。

换个暗点的地方看电影,临座大爷一个机灵抖起来,我看起来是像劫财还是劫色!

轰隆隆不知什么持续发酵,吹来风和寂寥,听远处汽车碾过的细碎声响。小觉醒来,不是悲伤,也欠缺些暖意,来再吹一口气,嘴里苦苦的。

算了算了,掏出最后一块萨其玛,顶头的灯明灭着,是给谁抽了一刀去。一小块一小块拎起萨其玛,不用刻意掐住,它便乖乖倚在指尖。

无疾而终终归叫人破涕为笑。

爱人与否,机缘造化。

唯美食与美食不得辜负。

图&文  玛丽莲.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