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陕西人的餐桌上是少不了面食的。
过了五六月份,夜来南风起,宝鸡地区的麦子开始次第熟了,麦田从南方向北方、山下向山上、阴面向阳面依次由绿变黄,这时候人们见面的招呼都变成了:“知不知道麦子黄到哪了?”
“听说都黄到城关咧。”
“哦,那快了,回去赶紧收拾收拾磨镰刀去!”
于是人们磨刀霍霍,开始准备收麦子。
这是一年中最让人紧张和忙碌的时刻,山里的夏天林木葱茏降水充沛,几乎每天都够下一场雨的,这还算好的,要是一场冰雹落下来,眼看着到口的粮食全都被打落到土里,那真是欲哭无泪,你骂天骂地都没用。
人和天气的争夺战每天都在上演,常常是箪食壶浆,早上就带好够一天吃的干粮和水,午饭在地头就着凉开水啃几口馒头。在烈日的炙烤下汗水像雨点一样落在地上,又迅速被晒干;天空干净得没有一丝云彩,路边的白杨树被晒得翻卷了叶子,没有一丝风,一切都像静止了一样。
《舌尖上的中国》记录了中国最后一批职业割麦人“麦客”,在小麦成熟的季节里他们常常四处奔走,在那个机器割麦还不普及的时代了,一亩亩的麦田都是用他们手中的镰刀张良过来的,好的麦客讲究“三镰一茧子”,意思就是说镰刀挥动三下就可以割出一捆小麦来,速度极快,这曾经是每个关中麦客引以为傲的技能,但是速度再快的麦客也无法超过收割机的效率,这个职业伴随着机器的轰鸣声也终于走到了尽头。
但是在另一些事情上,机器的作用永远无法超越人的手工劳动,比如夏天的一碗手擀臊子面。臊子是腊月的时候就做好储存起来的(这一部分在我的《一个冬天的奥德赛》里面提到过,这里就不再重复),一碗好的臊子面讲究的是面条劲道爽滑、酸汤色泽鲜艳味道爽口,这离不开每一种食材的巧妙搭配。
用新麦磨成的面粉做一顿手擀面,这成为每年夏天的一种传统,面粉是用事先经过山泉水淘洗、在竹簟上晒透的新麦磨成的,要想让面条白亮劲道,首先要用磨面时收好的的头层粉,和好面之后醒上一两个时辰,秘诀就在于反复地用手揉打上劲,然后用擀面杖反复碾压成型,最后做出来的面条薄如纸却能保持柔韧不断,在水中久煮而不烂,当地有儿歌形容是“薄如纸、细如线、下到锅里莲花转、捞上筷子打秋千”,极言面条形态之优美,对于号称面食王国的陕西人来说,面条的形状从来不止细如线一种,中细的有韭叶、粗的有“裤带面”、挑战喉咙的有著名的“biangbiang面”、形状奇特的还有麻食、饸烙面、荞麦棱……不一而足。
一碗让人惊叹的面条除了面本身的爽滑口感,配菜也是不可缺少的重要搭档。对农村人来说,每家每户绝对都有一个姹紫嫣红的菜园子为一年四季的餐桌提供补给。夏天是一年四季中最不缺蔬菜的时候,油绿的蒜苗、金红的番茄、爽脆的黄瓜,想吃什么都是现摘的,随意地搭配都能成为美味,但是最不可缺少的是一勺鲜艳的秦椒辣面,放入少量的香料和盐,将滚热的油浇在上面,一股令人愉悦的香味马上飘散开来,这就是全国闻名的油泼辣子。和别的辣椒相比,秦椒色泽红亮、含油量高,辣味素含量适中,在保持食物鲜艳颜色的同时又不会太辣,有“椒中之王”的美誉,因此成为陕西人最钟爱的食物伴侣,土生土长的陕西菜没有用酱油的习惯,要给食物赋予诱人的颜色、从而激发食欲,靠的一般都是油泼辣子。
“陕西八大怪”中有一怪是“油泼辣子一道菜”,外地人听了可能要觉得惊讶,但是最豪爽刚猛的西北人来说,“咥”一碗酸辣爽口的面条,毛孔顿开、酣畅淋漓地流一回汗,或许是对一天辛劳之后最好的报答了。红艳艳的辣椒配上碧绿的葱段呛成酸汤,吃时再浇上鲜嫩的西葫芦、豇豆之类时令家蔬做成的浇头,色香味俱全,让人胃口大开。面条煮熟后,先捞进新汲的井水里湃(读ba,第二声,同拔,用凉水浸的意思)一下,口感更佳爽滑。
文/李铁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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