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长辈每每调侃说,萝卜顺气,不宜多吃。加之未洗的萝卜有土味,洗后放汤或炒菜,咬之汁水四溢,吃不惯者还觉膻,因此虽然家常,还富营养却不似青菜豆腐般能调众口。当然,这里指白萝卜,北方一些地方也称水萝卜。萝卜的做法多样,单是我见过的便有酱、腌、红焖、佐肉片清炒以及常见的排骨串汤。更多时候萝卜因为价廉、色白和肉厚,成为肴馔的雕花粉饰,反被剥夺了食物的本意。当然,萝卜也有切丝入菜的,今天要说的小时候的吃食,就和萝卜丝有关。
而今的许多本帮菜或广式饭店里仍有萝卜酥或萝卜丝饼,酥呈蛹状,考究的外冷内热,一口就熔出汤汁,细碎的肉末间或借去点萝卜丝的膻味,还算宜腹宜口。至于萝卜丝饼,大同小异,唯独见过一家是拿萝卜丝和进面粉烙饼的,口味倒也独特。当然,这些登堂入室的点心都不再质朴,尤其是酒肉穿肠过,如何再用萝卜调动已趋麻痹的味蕾呢?
所以我心里最好的萝卜丝点心当属油墩子。每每初中放学后,步行个十几、二十米,也许某条小街再转个弯,花五毛钱就能享受饥馋交迫的傍晚时光。当然,这福利和现在花五毛就入个“党”还是不能比。有时候是老夫妇,有时候只老爷爷一人,横辆小推车在街沿,支起油锅,既炸臭豆腐,也炸油墩子。臭豆腐彼时一块钱六块,每块两厘米见方,甜酱辣酱都自己抹,顽心起时几块臭豆腐就像在酱河里游泳,老爷爷也没有半点忿忿。
可最动人的还是油墩子。双耳的油锅,粘些铁丝网存炸好的物件,特质的椭圆状长勺,在拌好的萝卜丝上淋上面粉,深入油底,不多时就是金黄色泽的成品了。小时候不懂吃,只觉美味,几口吞下,饱足便可。现在回想,真正好的油墩子当是掺过生粉的,这样萝卜丝拌后遇热粘而不腻,又不至于碎开。外皮的松脆也不能尽是金色,也需有几处焦黑,才嗅得出面粉炸后的香味。和生粉拌和的面粉炸出来厚度适中,咬下一口,外皮和里子就着一股烫进,嚼劲也刚好。后来再吃的许多油墩子,或者面粉过多,嚼来如同一坨,再无鲜味,或是面粉过碎,用手轻捏便四分五裂,这般的外皮,都算是失败。
油墩子的芯子同样讲究。除之前说的生粉勾芡之外,萝卜丝新鲜自不待言,有细心者还撒上几段葱末,点点香气,也渲染色泽。若是一口下去,白乎乎一片,也未见的美观。中国人于这点缀和帮衬的小心思上,怕是再无人能及。好的芯子吃时有水分,有清香,和着面皮炸后的松脆,有难忘的口感。
好像是小当家说的吧,点心就是让人开心的东西,所以他借着绝无可能的包下一头猪的宇宙大烧卖打败了靠点心走江湖的钢棍解师傅。可真回到现实来说,那时吃油墩子既不担心油的质量,也不用满街寻觅,偶尔遇着一家,买一两个尝尝,味道也都不差。和同学一起边走边吃,聊聊学校里的掌故,确是开心的时光。说着又感伤,还是都自己做着玩玩吧,看能不能寻回旧味。当然,如果舍得这一大锅油的话。
文 傅踢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