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年前,我爸出门学医,临走前我奶奶从邻居家借了点钱,从菜场买了两斤肉回来,给我爸做了一分烧白。我爸后来老回想起那一顿肉,说那是他是他吃过的味道最好的烧白,后来他学成回家,又叫我奶奶做了几次烧白,他每次都细细地尝上一口,最后摇摇头说:“还是差了点味道。”
我爸酷爱吃烧白,他当年在北方学医,两三个月才下得了一次馆子,那儿的菜单管“烧白”叫“扣肉”,后来我们在饭桌说起这茬,我爸嘴里刚好包着一口烧白,说:“北方的烧白下面垫梅菜,我们这边垫的是宜宾芽菜,梅菜哪比得过芽菜,嚼起软绵绵的,不如芽菜脆,也不如芽菜甜。烧白下面就是要垫芽菜才对嘛,把肉和菜一齐包进嘴里,又软又硬,巴适惨了嘛。”
我奶奶听了,挤兑他“我那年给你煮的烧白用的就不是宜宾芽菜,是我自己腌的芥菜,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是说的那顿烧白最好吃,这下又说宜宾芽菜最好吃。”
我爸正吃的满嘴油光,听了这话,笑出一脸褶子,说“那不一样,自家腌的肯定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我这么说只是打个比方。”
我奶奶听了只顾笑,不再说话。
上大学之前,我奶奶也给我做了一份烧白。这顿烧白可比我爸当年那份烧白做得要精细得多,肉选的是猪肚子上最好的那块三线肉,放的芽菜和咸菜也是奶奶特意腌了很久。
我以后我们全家会一起吃这份烧白,但把肉端上桌时,只有一小碗。我奶奶对我说:“这份烧白只能你一个人吃,我们要看着你吃完,当年你爸出门读书之前,我也是看着他那碗肉吃完。”我爸也在旁边说:“你奶奶专门只做了一个人的份,我看看你能不能吃出我当年吃出的味道来。”
我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我觉得跟平常家里做的并没有多大差别。一碗肉吃完,我爸问我感觉咋样,我说没什么区别。
他听完笑了一下,说“等你出门了你就知道了,到时候你就知道这碗烧白是个啥滋味。”
上车之前,约上我最好的一个朋友,我们去下了一顿馆子。在街边随便选了一个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馆子,就他离车站最近,我们去的时候正值饭点,我们挤在一群建筑工人,环卫工人里面,周围全是说话的声音,但又一句话也听不清楚,勉强能听清楚的,也是服务员大妈尖着嗓子报的菜名。在那个二十平米的空间里,只有我和我朋友相顾无言。
那天我们点了两个菜,就着那两盘冒着热气的菜,我们吃光了两竹桶的干饭。其中一道菜就是烧白,我俩都喜欢吃烧白,我们尊芽菜为王,如果我们碰上不放芽菜的烧白,我们会跳起来端着碗去找老板理论“你一个四川人为什么烧白里面不放芽菜?”
但那天我们吃的烧白下面垫的没有芽菜,全是咸菜,一点也不脆,一点也不甜。要是在平时,我们一准放下筷子就走了。但那次我们磨磨蹭蹭地吃了半个小时,谁也没抱怨烧白不好吃。
最后还是我朋友推了我一下说“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弄得这么压抑。”当时馆子里人声嘈杂,我没听清,让她再说一遍。她几乎是吼着把这句有点悲伤气氛的话说出来,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见我一笑,也跟着笑。
我说:“走了!这烂烧白,点都不好吃,还亏你吃这么久。都还没走呢,味觉都已经叛变到这个程度了。”
她说:“我这不是将就你嘛,要不是我说了那句话,你现在说不定眼泪就下来了。”
“滚!”
她送我去火车站,上车之前我俩抱了抱,说了句“随时联系”,转身我就进了站。
上了大学,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还常联系,后来话慢慢变得少了。寒暑假回家,我俩也没再见面。现在我去下馆子,吃烧白的时候,还会想起她。
文/ 尧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