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陪我吃肉夹馍的少年,你还好吗?

大学一年级的夏天,像今天一样,人像被迫掉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熔炉一样接受身心的热气一年一度的洗礼。

大汗淋漓的我,在一次偶然的海边篝火晚会认识了他,笑笑地谈上了一席话,便相约踏上了皇都西安的征程。

学生那会,没有太多的存款,怀揣不多的人民币和一颗会晤秦始皇和杨贵妃的的心,摆着吃货饥肠辘辘的架子,咣咣当当坐了33个小时的火车。

下车那会已经入夜,来不及表达对大唐皇朝的膜拜便兴冲冲搭上三轮摩托车飞速直奔回民街。

回民街果真名不虚传,确实是个好地方。

雨滴滴答答一点一点下了起来,逐渐淅淅沥沥地下得更大一些,我踮起脚尖用手帮他挡着头,他笑着帮我挡着脸,便相互取笑对方都不带伞便敢跑这么远的地方。

夜幕下的回民街,雨水也淋不掉人们寻吃的热情。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却背着咖啡色的旅行包在人群中为我开路。

他让我我拽着他的书包慎防丢失,我的心却被路两旁的食物撩去无踪。白色衣服的大叔用力一下一下捶打着手工花生糖,甩,起,转,落,“啪”一下回到砧板上,撒上芝麻,切成好看的形状;

手推小摊上的小土豆在油锅舞台上翻滚跳动滋滋作响;小孩儿拿着晶莹通透的桂花糕追逐打闹;大妈咬一口绿豆饼酥得化沙。我捂住肚子把口里面的液体又咽了一下。

“啪!”

我手按住自己的头,顾不得擦掉脸上的雨点珠子便大喊:“你想死啊打我的头!”

“肉夹馍还要不要?”他捋了一下我湿漉漉的头发。我真小人回他一拳,便拉着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见着了真正的陕西肉夹馍,我确信南方孩子吃过的肉夹馍都是假冒伪劣产品。皇都的肉夹馍,大块的羊肉腿煮至熟烂,深褐红的肉被大块大块的割下,骨头扔至一旁。

师傅手起刀落“唰唰”几下把肉剁成丝,猪肉的香气便在这片闷热的空气弥漫开来,开始慰藉着人们躁动的肠胃。师傅将切成丝的羊肉放在大盘里面,勺起大摊的酱加入,双手捧起大盘来回翻动。

肉在空中被有节奏地抛起,又降落,抛起,再降落。酱料与肉丝美好地交融,拌好的肉馅被师傅麻利地铲起塞进白花花的开口的馍中,速度递到顾客的手上。

“谢谢师傅。”他付了钱把肉夹馍递给我。  

阴雨天的回民街,黛蓝的底色,衬托着来来往往热闹的人群,夹杂各处的吆喝声,叫卖声,人们欢笑的面庞。而我们对视着站在朦胧的夜雨下大口将馍和肉一并咬下,软而不失嚼劲的羊肉丝和酱已然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酱汁和肉还有带着麦子香气的白馍完美结合,这一搭,不干不湿,相得益彰。大口大口的肉和馍在口中来回充斥着我的味觉神经和两颗奔波了两天一夜流浪的心。我开始感叹发明这种食物搭配的人们惊人的智慧。

怎么不吃?”我瞥了他一眼,一边嚼着一边说,“你长那么高才刚过百斤,实在是暴殄天物。”

“你呀,你要不吃都给我。”我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他手中的馍抢了过来,撒腿就跑免得被抢回去。

他突然停了下来,嘴角扬起来,似乎在笑我滑稽,愣是冒出了一句:“我其实不喜欢吃肉夹馍。”

“那你还买。”我漫不经心地吃着,大步流星又走回他前面大口嚼着。

 “那你喜欢吃,我看着你,陪你吃。”

街上的喧闹并没有妨碍到我听见这一句,我放慢了吃的进程,便扭过头去,走在他前面。若不是这黑夜和五彩斑斓的灯光,我确信我通红的脸已经暴露无遗。

“我们去吃肉夹馍对吗。”

“对吗?”

“……嗯……对。”我回过神。多年后的今天,一样的热气和去往同一个站点的列车。而我,把头靠在了旁边这个不一样的脸庞,牵着手一起去感受大唐的盛势。

而那个穿格子衣服高高瘦瘦的少年,自那个夏天,我们再也没有联系,也再没有见面,也不知道他在哪。

只清晰记得那濛濛夜雨与湿漉漉的小路,陆离的灯光与来往的人群,摊贩的吆喝声与不同食物的香味,扬起过的嘴角与狂放的青春,跳动的心与短暂的知己。

还有那曾经吃过的肉夹馍。

“嘿,你还好吗?”

我凝视着窗外,看着曾经一切的风景和时光都随我身后飞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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