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识酱滋味

知道日本纳豆是零九年的事了。我所在的服务单位要接受上级单位检查,所有员工不分白天和黑夜地加班,老总为了给员工打气,把零食盒儿拿出来分发食物给大家。我得了一枚纳豆海苔。又听说日本人长寿的原因就在其中。那时并未去细究纳豆是什么,只想着不过是一种食物吧。

近几年日本的东西突然空前地受国人的追捧,包括酵素,纳豆。当然还有其它的不尽其数的东西。我本人也喜欢日本的匠人精神,做一件哪怕是极细小的东西,也会尽心尽力做到最极致,并从中看到人家对生活的郑重其事。哪怕仅是微不足道的小物件儿,也能郑重对待。相比之下,难免对于自己过于粗糙的生活自惭。于是我知道了纳豆是谁,怎么来的,味道儿还有点儿怪,但好比我们好吃臭豆腐一般,人家就好这一口儿。

这时我便想了我妈的酱。

在超市里买酱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只选择两种,一种是黄豆酱,一种是甜面酱。看看配料表,不外乎黄豆和小麦粉。不过是比例的变化而已。

小的时候吃饺子,拌饺子馅的时候,我妈要总是用开水把自己家里自制的酱和稀了再倒进馅里。肉馅里加进一碗调稀的酱料后,立刻油光红亮起来。那时年少不更事,想着酱总比不上有钱人家的酱油好。但现在若是想吃家庭手作酱,怕是吃不到了。而我妈不做酱也有许多年了。

原因一是去街上打一瓶酱油实在是一件极容易的事情,二则做一次酱要大半年的时间,风吹不得,雨更打不得,热了放在凉的地方,凉了挪到热的地方,每天还要三搅四盖,这比扶养一个孩子也差不到那里去了。

窝酱蛋子其实就是一个发酵的过程。一个个圆圆的酱蛋子如何变成酱红色的酱我并不知道,但豆和面粉是怎么变成酱蛋子也不为我知道。这不是母亲保守秘方,而是那个时候各家各户的女主人都要做这一件事,并不以为稀奇,这一种让食物少接触空气而发酵的过程,实也没有必要传给儿女去求生活。

更何况我也曾见过酱蛋子,灰头土脸不像样子,实在难以把它跟吃食连在一起,这大约也是我那时不懂酱滋味的一大原因。一整个夏天都要搅酱,太阳出来搅一次,正午时搅一次,傍时分还要搅一次,晚上还要盖好。这一个晒酱的过程,要直至秋凉后才算成功。所以看XX酱油晒足180天,不是虚言,好的酱是这样打造出来的。

一般情形下,家里炒菜时别的作料放不放,酱料是一定要放的,锅里放一点儿油,挑一筷子酱进去,看酱与油互相融合,滋滋地响着,一屋子里都是酱的味道,我想这便是家的温馨的味儿。

冬天小雪时宰杀一只羊后,用肥一点儿的羊肉切丁炒酱是住校中学生的恩物。一冬天带一罐去学校,全宿舍都是羊肉酱香味儿,馋到流口水。中学生都重情义,一人带一罐,吃完一罐再吃另一罐,这实是下饭的好伴侣。

我妈还会用酱来腌制酱菜,冬天腌制的萝卜已经不能哄得孩子们下饭了,用茴子白的心出水,再裹以酱放在坛子里,吃时拿一根出来,红亮油香的菜菜配着饭的氤氲之气,冬天便显得温情而暖意融融起来。

但酱在家里并不是显眼的食物,虽然一日三餐都少不了它,却没人会记得它的存在。我小的时候更是这样,不喜欢吃酱,即便我妈制的酱十里八乡闻名,也不关乎我的事,只因为我不爱吃啊。

即便是下午放学回到家,吃一个馒头,也不会抹酱上去。酱是多土的一种食物啊,要拌在馅料里还要兑水,做起来又费时费功,没有好看的包装,也没有人去珍惜它的来之不易。它多普通,就像空气和阳光一样存在于每一个农家里。

而现在,当我在超市里,拿起一盒酱的时候,在家里煮菜的时候,都会想到母亲做的酱。看到别人家写味噌汤时也不由哑然失笑,不就是一筷子酱再配点儿热水喝吗?少时,若是妈妈把细米粥撤下,给我来一碗酱汤,我定会大哭一场的。

文 / 杨燕妃

图 / 李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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