拌豆豉酱的花式冷面

日剧《深夜食堂》里有一集,说的是一个怕冷的姑娘因为新交的男朋友爱吃冷面,也养成了严冬里吃冷面的习惯,常冻得浑身发抖喷嚏不断。对食物的偏好往往承载着故事,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情。对于我这个从小吃米饭长大的南方人而言,拌了豆豉酱的花式冷面是我唯一愿意吃的面食。如今相关的人、留下的故事已成回忆,盛夏吃冷面的习惯确是保留下来了。

若干年前遇到当时的男友大聂,只觉得为何世界上竟有和我这么合拍的人,他只是属于我的珍宝,我也独属于他。我们两个在各方面都合拍到像两只完美契合的齿轮。

除了吃。

大聂是湖北人,无辣不欢且喜欢大块吃肉,我清淡的江浙小胃囊则完全承受不了,只喜欢清粥咸蛋腐乳肉松之类。大聂叫我他的“南方妞儿”。出去吃馆子倒还好办,各自喜好点一些即可;但我偏偏对下厨做饭情有独钟——所有带创造性的事情我都挺喜欢。下厨的次数不少,我也只会做些简单的合自己口味的江浙淮扬菜,大聂吃不到辣常常抱怨的同时,就着我的红烧肉米饭倒是下去两碗。

我那时低血糖又固执的不喜欢吃甜,仗着年轻能蹦跶,医生随身带糖的嘱咐只当耳边风,因此免不了每年犯几次晕,尤其是上海夏天湿热的气候让我时不时的低血压一阵。初识大聂时,天天跟着他各路大小馆子吃过去,再加上为了气色好每天吃红枣,低血糖没怎么犯过,他也只当我是健康的姑娘。11年的夏天,大聂处于要升职的关键时期,工作认真的有些犯轴,常常晚上过10点还在办公室里挑灯夜战。我暑假空闲多,有时就会去办公室陪他。

有一天傍晚我练完了瑜伽没吃晚饭就照例去找大聂,想着他加班结束能手拉着手一起吃点东西。偌大的办公室里灯色昏暗,只有大聂工位上的灯点亮着;市中心低价高昂的写字楼一过晚上7点中央空调全停,没过半小时整个空间里就荡漾着闷热烦躁的气息。我站住他身后,双手从背后搂着大聂看着他改草案,突然毫无征兆的就觉得全身发麻,手脚发抖,心慌的厉害,还没来得及反应眼睛就全黑了,身体的力量也完全被抽走了,连开口求救十分之一的力量也使不出来,很快心慌的感觉褪去了,我也失去了意识 。没几秒钟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上身被一脸担忧的大聂抱在怀里,人中被掐的生疼,刚想开口说话,力气被抽离的感觉再次袭来,这一次我彻底晕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吊针。后来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不清了,只记得大聂把我一路从医院背回了家里,把我安置在沙发上后就进了厨房忙碌起来。我看着他拿煮锅、切菜倒油挥铲子的背影,静静的不想说一句话,只觉得这感觉值得留恋,不由得还有些莫名的心酸。

那是大聂在我们交往的3年里唯一一次下厨。现在想来,我很庆幸从医院回来以后我就一直很清醒,可以这么默默的看着他做完整顿饭的过程。大聂磨蹭了快一个小时之后,端出了两碗看上去很丰富的面,告诉我这是豪华版的葱油拌冷面,说完又抄起手边的豆豉海鲜酱舀了一大勺进去,说:“豆豉味的花式葱油拌面。”这不伦不类的名字和卖相逗笑了我,大聂说,他只会做面,又知道我不喜欢面食,特意做了南方人吃的葱油拌面。我挑了一筷子吃,并没有什么葱油味,不特别好吃也不难吃,我不喜欢吃面食,但那天倒是吃完了他给我盛的一整碗,因为那里面有大聂对我的心疼,所以我喜欢。

后来我们就像每一对落入俗套的情侣一样,不断地争吵、冷战、互相伤害,直到最初的爱、心疼和不舍被磨得难辨痕迹。再后来我离开上海,去了一个冬天很漫长,经常暴风雪封路的城市,也不再和大聂联系。我坚持一周四次去健身房的节奏,低血糖也像早年的很多人和事一样,终于离我远去。

但是那两年,在东海岸大雪封门哪也去不了的时候,我偶尔也会细细的切了从唐人街买来的黄瓜、豆皮和黑木耳,用平底锅仔细的煎了薄薄的完整蛋皮,切了丝,花40分钟熬一锅葱香味并不浓厚的葱油,再狠狠舀了一大勺豆豉虾酱,拌面吃。下面的时候,还有很多其他的时候,我经常想起大聂的样子,想起他嘴角歪歪的坏笑,我睁开眼时他一脸的慌张,还有看我时笑嘻嘻的眼神。这是从大聂那里学来了一模一样的冷面做法,唯一不同的是,我大碗里只放一小筷子面。我还是那个吃米饭长大的南方妞儿,我一直不爱吃面。

我只是真的想从里面吃到一点你的味道。

文/也许的小刺猬
图/Alpha  循CC协议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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