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儿时尤物们:萝卜丝饼

初中历史课上,老师侃侃而谈:罗伯斯比尔,十九世纪法国大革命雅各宾派的领袖之一,blahblahblah……不知哪个调皮鬼轻轻用常熟言话嘀咕着,罗伯斯比尔?萝卜丝比尔?萝卜丝饼?萝卜丝饼!然后自己嘿嘿乐了,这笑声就跟尚湖里的涟漪一样迅速荡漾至整个教室,连向来端庄的历史老师都摒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迅即又收敛表情,敲着讲台说,哎!现在是上课时间啊,要吃萝卜丝饼的,等下课。就这样,数百年前来自遥远欧洲的罗伯斯比尔先生自我们这一届开始,借由小小的金灿灿的萝卜丝饼扬名当地。

大家都正猛长个,上了一两节课,中午吃的再多再饱,也老早消耗干净了。彼时校外开了家小小的铺子,主人是位阿婆,她总是围着个大围裙,银白发髻,拢得纹丝不乱,打扮得也干净利落。铺子里头的货架摆满了常见的儿童零嘴,门口一角的大板桌上蹲着俩圆乎乎白胖胖的电饭煲:一个温着褐色茶叶蛋,一个兰花豆腐干专用。门口的另一头支了个敞开的铁锅,里头热着小半锅油。阿婆埋头调着面糊,舀浅浅半勺,放入之前已经切好拌好调好味的萝卜丝葱花肉末,再舀入半勺面糊,滑入铁锅深处,之前还闷声不响的锅子突然就噼里啪啦唱得欢快。这么噼里啪啦炸一会儿,我们的真正主角萝卜丝饼就一身金灿灿香喷喷惊艳登场了。

那时小,还不晓得什么是美拉德反应,只是本能觉着,萝卜丝饼真正是尤物呢。且不说它那模样,经高温油一炸,色泽立马变得金黄略带焦褐。单那油炸香气,就足以令方圆五里内的馋鬼应声而动。也确实如此,每每下课铃一响,就跟赛场上发号了施令枪似的,从各个教学楼涌出一波波男生,野马似的奔向他们心中的尤物—罗伯斯比尔,哦不,萝卜丝饼。一时之间,通往阿婆铺子的路上你追我赶,狼烟四起,杀气腾腾,过路的行人一头雾水,这是抓贼呢还是正办着田径类比赛呢。

男生们一路狂奔到了油锅跟前,急急伸出攥得皱巴巴的毛票,从阿婆手里接过用一方白纸裹着的萝卜丝饼,也甭管是不是才出油锅,是不是烫得舌头直跳,站在原地三口两口囫囵吞下,然后甩着两只油腻腻的手,嘻嘻哈哈往回赶。

这时候,女孩们才三人一撮两个一伙,或蹦跶着或施施然走向铺子门口。“好婆,给我挑一串兰花豆腐干。”“好婆,我要一个茶叶蛋。”好婆这个,好婆那个,一时间,电饭煲前面莺莺燕燕声一片。那会儿,初中校服是藏蓝色海军套装,海军领小西服,下面是藏蓝色长半裙,大裙摆,镶着一条白边,转一个圈,裙子如蓝色玫瑰在阳光下绽放。这么美的校服,女生们都不敢一个人穿,生怕被男生们说“洋盘”,往往都是呼朋唤友立下誓,约好了几月几号,心下暗喊一声希瑞赐予我勇气,这才理直气壮又有点儿羞答答穿了上学。这会儿,头上扎着红红粉粉蝴蝶结的女生们三五成群,嚼着耳朵,分享着手里的豆腐干和茶叶蛋。不远处,吃开心了的男生们捏着鼻子拖长了音调,学着女生们娇里娇气的声音“好婆~我要兰花豆腐~。” 

注:常熟,苏州下辖县级市,笔者故乡,江边小城。古有诗云“七夕流水皆通海,十里青山半入城。” 常熟市中心卧着苍翠连绵的虞山,山脚下有座破山寺,寺院墙上崔健题:“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万籁此俱寂,惟闻钟磬音。”

文/初照晨
图/Kelvin Chen  循CC协议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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