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爸不爱说话不爱笑,但是他爱吃面又爱做面。
我不爱面食,觉得塞到肚子里就会很满很满,但是爸爸一做挂面,我就抢着吃。
二年级的时候,晚上做完作业肚子很饿,爸爸经常放下手上的电视遥控器,去厨房下面给我。半锅水在炉子上咕嘟咕嘟地滚着,我把下巴贴在饭桌上,手里抓着筷子,在桌子上戳来戳去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眼睛盯着老爸。他打开柜子从纸箱子里拿出一把挂面,然后取一撮,先立在锅的中央,然后慢慢松手,挂面一根一根多米诺骨牌般地倒下来,就像一朵大百花一样在锅里绽开。面渐渐柔软起来滑落到锅底,爸爸用筷子顺时针搅动,白色的小泡泡从锅底拥挤着跳出来,几分钟以后捞出白花花的挂面,碗里面冒出轻飘飘的热气。
我个子小小的,伸手够不到柜子里的调料,于是先踩着微波炉,然后爬到窗台上,再用手推开旁边的碗柜拿出爸爸自制的酱料玻璃罐,整个过程由于熟练而一气呵成。拧开罐子,一阵一阵的酱香刺激着我的鼻子,用勺子舀出来放进面条里,爸爸在上面再撒些新鲜小葱花,热油烧熟,慢慢铺在葱花上。哧啦一声,小葱和酱料香味儿融为一体,飘到我记忆的缝隙里。
把面和料搅动起来!搅时间长了容易散了热气,搅时间短了味道不均匀。捞一筷子填进嘴里,吸溜吸溜,一大口,先是葱酱里酸甜辣咸混合的味觉冲击,接着是牙齿咬断面条时候的弹力筋道,就像是面条在嘴巴里跳舞,一口不够再来一口,嗓子眼里都是满足感,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一大碗,爽!再来一碗面汤,原汤化原食,味蕾经过一阵热闹以后,平静下来。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我叫嚷着:“老爸,太好吃了,再来一碗!”
上了中学就住校了,每周只能回家吃两顿饭,加上爸爸经常出工,我和老爸的交流变少了,每个月能吃到一次老挂面就已经很不错了。高三有次回家,桌上放着碗面,妈妈说:“你爸今天出工,临走给你下了碗老挂面,快吃,怕是已经凉了。”我吃到第一口,眼泪就沾湿了睫毛大颗掉进碗里。愈少,愈弥足珍贵,每次跟别人提起来老挂面,我都被笑话说:一个破挂面至于那么念念不忘依依不舍么?是,老挂面不仅合我胃口,让我垂涎,还承载了许多——关于家,关于岁月。
长大后离开家,自己尝试过很多次,却始终做不出老爸味道的老挂面。打电话给妈妈,问她:“我爸到底在里面加了什么啊?为什么我就是做不出那味道?”
妈妈说:“是爱吧。”
文 张大安珂
图 Leon Yi循CC协议使用